红绸带都已解开,以恭迎愿母从真身神像中走出。姜潮跪在蒲团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皮肤绷紧,浮起密密的疙瘩,似乎身体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尖叫。 但红烛摇晃,灯笼亮出红色的暖光,满室的温暖与平静。 一定是愿母降下的洗礼。她看着长辈们脸上难掩的欢喜,离开时还对她说尽吉祥与夸赞,姜潮也为自己美好平安的未来,牵起一个笑。 “来,含住这个。”姜父走前,将一大团符纸塞到姜潮口中,姜潮虽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将符纸塞进口中,只是虽然塞进去,要吐出来似乎不大容易。 外面的奏乐声停下了,姜潮心中的不安也达到了顶峰,她仰头,看着那一尊聆听过愿母村村民无数愿望的愿母真身像。 “——吉时到!” 室外,马正义笑着扯下了一根悬在门口的红绸。 凄厉的惨叫霎时惊起飞鸟,在愿母村上空盘旋,惊心动魄。 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以免惊扰愿母降临,但那痛苦万分的惨嚎,依然穿透了一切阻碍,企图能撼动谁的良心。 嚎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姜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是谁?” 连着后院的门被打开,是姜屿。他身上是生道弟子的服饰,看见愿母庙内一反常态的装潢,惊讶地张望了片刻。但刚刚凄惨的声音更让他在意,他快步走到前方,看见了地上躺着浑身湿透的,面目已被烫得模糊不堪的女人。 “啊……啊……”姜屿退后了两步,跌坐在地,“啊……”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看到了她袖子里滑出来的帕子。他的视线瞬间凝固在了上面,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想要抽出来,却发现帕子已经和皮肉黏在了一起。 他颤抖着手翻过帕子的一角,上面绣着一个“潮”字。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摇头,快要喘不上气,“不可能……阿姊……不可能……” 沈甜掩面,不忍继续再看下去,只听到他压抑的哭吼声。 姜屿情绪崩溃,却没有一刻停歇,当机立断抱起姜潮,冲了出去。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竟让他就这样跑了出去。 “阿姊……你别死,你不要死……”他魔怔般念着,“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他发了疯般地就这样抱着姜潮在路上狂奔,跑到面容青紫,呼吸声大得仿佛马上要昏厥过去,才跪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阿姊,我怎么办? 昏迷的姜潮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趴在他的背上,脸上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形状。 姜潮绝望地看着四周,仿佛希望此刻有神兵天降——没有神兵,但有一辆马车正朝这边驶来。 他拔腿就跑了上去,大喊:“救命!救命啊!” 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了下来,两个护卫模样的男人皱眉道:“什么人?” “救命!救命!我阿姊要死了!”姜屿跪倒在地,“求求你们捎我一段,让我去镇上找郎中!” 车厢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上来吧。” 家丁迟疑道:“小姐,这……” “人命关天。”小姐声音温和。 姜屿喜极而泣,背着姜潮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少女颔首,让了让位置。看到她的脸,沈甜呼吸一滞:这不就是年轻版的“姜婶”? 姜屿小心翼翼地把姜潮放到身边,却发现姜潮的情况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恶化到了极点,脸上、身上都是巨大的脓疱水泡,呼吸脉搏已经微不可查了——不如说,这样的她竟然还活着,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啊!”侍女和小姐都被姜潮的模样吓得短促尖叫一声,姜屿心痛至极,摸遍浑身上下,竟找不到有什么救命的东西,只有胸口薄薄的纸张发出摩擦声。 金蝉术……是啊!金蝉术! 姜屿深吸一口气,双眼发亮,看向了两个女子。 片刻,两个家丁软倒了下去,侍女和他们一起被丢下了马车,姜屿带着晕倒的两个女人驶向了前面的山……他需要一个安静的、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 在山脚,他把两个女人并排放到了一片似乎有荧光的草地上。沈甜眼神微凝:守灵草……姜屿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这一片地。 他凑到姜屿身边,看看他手中的金蝉术。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秘书,但他一瞧,便发觉了不对:上面有一些细节完全相悖相冲,并且并不完整,起码还缺了一半。 想到后面大概可能发生的事,沈甜心存疑虑。姜屿也是第一次施行这个秘书,显然,他也看出了似乎有不对的地方,虽然迟疑,但还是皱着眉做了些改动,看着他的改动和补充,沈甜心中不由得感叹他确实是有此道的天赋。 不久,姜潮那极其微弱的呼吸停止了,而小姐悠悠转醒。 她扶着额头,被姜屿扶着坐起来。姜屿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小姐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小屿?” “阿姊!”姜屿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了她,“阿姊!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太好了……” 小姐……不,现在是姜潮了。姜潮神色温和地看着他。 姜屿突然发现了不对:“阿姊?” 姜潮依然对他微笑着。 电光火石间,沈甜看向地上已经咽气的姜潮原身,吃惊地瞪大眼睛,然而姜屿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陷入了新的疯狂中,扶着姜潮的肩膀质问起来,沈甜在他的歇斯底里中,忽然听到了潺潺水声。 沈甜抬头,穿着愿母服饰、面容模糊的女人站在不远处,面对着他。 姜潮?他看看地上的尸体,反应过来,站着的不是回忆里的姜潮,而是死去的姜潮。 沈甜发现,她的嘴不止是因为血肉黏连,还因为她口中塞满了符纸,无法言语。沈甜曾经到过一处地方,那里的人杀死女婴时会在她们口鼻处塞满东西,好让她们下了地府也无法为自己伸冤。 沈甜忍住心中悲愤,观察着姜潮。她不断地指着原本应该是眼睛的部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又张开。 什么意思?沈甜懵了一会儿:“眼睛……张开?” 他闭上眼睛,又张开,猜测道:“醒来?” 水流的声音更大了,沈甜终于发觉了不对,大喊一声:“姜潮!”
第43章 如何不晓
沈甜猛吸一口气,睁开双眼——睁开双眼——哦已经睁开了! 四周一片黑暗,身下却无比颠簸,还很冷。沈甜伸不开手脚,挣扎片刻,才反应过来,大骂:“我操,谁套我麻袋!?” 麻袋泡了水,按他的力气,用力扯倒不是不能扯开。只是他应当在河里,几次都被颠得无法着力。沈甜摸摸身上,东西都被搜罗干净了……嗯? 他灵机一动,拔下了头发上歪歪扭扭的簪子,虽然触感有些奇怪,但好歹也是个工具。 沈甜抓着簪子用力戳了几下,混乱中不知按到了发簪的什么地方,簪子“蹭”得发出微小弹动声,沈甜再戳,十分顺畅地拉开了一道口子。 冰冷的河水灌入,沈甜深吸一口气,七手八脚挣开麻袋,探出头往上游。好在岸边不远,沈甜扑腾几下就上了岸,连忙将湿透的外衣甩在地上。好在他的冬衣做了防风防水的工艺,这一折腾下来,里头的衣服还是干的。 沈甜看了看手中的救命簪子,傻眼了。这哪里是什么簪子,分明是一枝细烟枪! 更准确的说,这应当是一个伪装成烟枪的暗器,烟嘴处已经弹出了一截刀剑,正是刚刚帮助沈甜划开麻袋的功臣。 “这个萧甜!”沈甜好气又好笑,在万象现真窟里他就奇怪了,萧甜平时和他一样只用发带,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簪子? 只是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了。他随手将烟枪挂在腰上,将外头湿了一圈的头发拧了一把,割下外衣做简易的发带,绑好头发,脚尖轻点,顺着河流往愿母村的方向掠去。 寒风刺骨,助长他身体里沸腾的火焰;雨云浓厚,遮掩命运森严的窥探。沈甜如一匹狂怒的野马,在村民的惊呼与慌乱里,势不可挡地冲进了愿母村中。 “他要做什么?!” “他……他要进愿母庙!” “拦住他啊!快拦住他!” 然而任凭他们无力的追赶,也无法够到沈甜翻飞的衣摆。沈甜狂风般袭入愿母庙,击出一掌,掌风掀飞了那恼人的、密布的红布大网。他狂奔上前,抱起了那一尊愿母真身像。 紧随其后的村民目眦欲裂,无数双手去抓他的衣裳,却依然慢了一步,沈甜高高举起神像,铆足了劲朝地上砸去! 碎片四下飞溅! 有人瘫坐在了地上,更多的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碎片,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愿母……愿母会降罪于你!” 一个老人朝沈甜怒吼,沈甜眯起眼,大声冷笑:“哈!我认得你!” “我?”老人一愣。 “你的儿子和姜屿同岁,那年游历的生道弟子经过这里,夸赞姜屿颇有天分。你就马成功宣告让姜屿做愿童,就是为了让他蹉跎十年,永远够不上你的儿子!” “你!”老人涨红了脸,气得哆哆嗦嗦,“胡说!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沈甜骂道,“狼心狗肺,连一个孩子你都狠得下心!”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人迟疑道:“老马啊,他说的是真的?你故意害姜家老二啊?” “糊涂,怎么能信一个外乡人说的话!” “愿母使者怎么可能听他的!” “怎么不可能,他俩都是马家的……” 沈甜打断他们,怒斥道:“马成功更是下三滥!他当年强要姜、招弟不成,怀恨在心,才扯出什么愿母借身还世,根本就是狗屁!” 他指着村民们,“你们之中,为了私欲假借愿母名头的不止一个,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根本没有什么愿母,只有装神弄鬼,满足私欲的小人!” 有老人梗着脖子怒道:“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侮辱愿母娘娘?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哼,那你说说这什么是愿使,这个网又有什么用处?” “愿母娘娘能够实现我们愿母村村民的心愿,这个网就是为了替我们拦住许下的愿望,不叫它们跑走;愿母没有嘴,为了下传旨意,就要借愿使的声音……” “每次你们都在这个蒲团的位置,听愿母下传旨意?” “当然。” “你们听完旨意后出去,愿使是不是都在外面等你们?” “当然……你怎么知道?” 沈甜冷笑:“要是我没猜错,这个台子下面就是暗道,每次愿使躲在台子下冒充完愿母,就从这个暗道跑出去,这个网就是为了拦住你们,不让靠得太近,发觉这其中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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