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开关,楼望愣住了,他垂下眼帘,嘴角笑意消散,在抬眸时,眼底一片淡漠。 “师尊”,楼望道,眼眶周围有一点点红,驱散了不少眼底的寒意,也彰显出他远不如表面上那般淡定,最真实的内心:“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把我的尸身封入冰棺,将我从亡者拉入人间? 他在冰棺周围摸到的红色血迹,神秘诡异的阵法,那是谁的血? 以魂祭剑,魂魄不全四处逃逸,又是谁帮他一点一点把三魂七魄找来? 天道的规则不容打破,复活一个人又怎会是那么简单且毫无代价的。 “为什么?”楼望道:“我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回来?” “师尊,你的后果又是什么?” 楼望想起荆州林府的黑猫,它也是那么大义无私,甘愿一命换一命。黑猫在林云柒十几年的生命里短暂出现了三年,而楼望呢? 没有人知道顾舟从何而来,又活了多久,只知自十四州出现后,便一直存在于遥天门了。 十四州有多久的历史?大概有三千多年吧,自己和顾舟相处的一百年的光阴,而这一百年对顾舟来讲,或许只是弹指之间。 为什么要救他? 楼望有太多想问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痛,迟钝的情感让他不明白,一想到自己的生可能是用师尊日夜煎熬换来的,他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楼望张开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师尊,所有的冰冷也因师尊而化,那柔软的雪也只因一人所念所想而降临。 楼望抬起头,倔强地等着一个答案。 顾舟道:“为师维护十四州与荒芜之境的平衡,天道会对我宽容许多,并无太多严惩。” 他说的模糊,但楼望还是一下子捕捉到其中的关键。 “那就是还有。”楼望忽然道:“师尊,凌微散解了吗?” 当年顾舟其实已经到了荆州,在去往法阵边缘的时候遭人算计,不慎中毒。下毒人也自爆而亡,查不到来源。他虽及时封住灵脉将毒逼出,却仍有一部分残留体内。 顾舟见多识广,认出这是凌微散,一种早已失传的奇毒,只需一点点,顷刻间便能让一名大能修士死亡。 楼望不知道他中了多大的剂量,但那一天顾舟脸色有多苍白,他是见过的。所以他大逆不道地用法术将顾舟锁在一处,替师前进。 凌微散的一大特质就是让人浑身剧痛难忍,在幻境中死去。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以顾后的修为来看,凌微散虽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足够煎熬,简直是压制他的最佳办法。楼望甚至怀疑这毒的现世,里头就有天道的功劳。在要知道,早在数百年前,凌微散就已消失匿迹,没落在众人眼里。若不是顾舟中毒时喊了它名字,楼望还不知道呢。 下毒之人虽早早自爆,但法阵还没被攻破,荒族人进不来,而且当时楼望也隐约感受到灵力的波动。 仙门里有叛徒,他们甚至从未察觉到,这简直居心叵测。顾舟中毒的事从未跟外界讲过,众人只当那年事出有因,只叹意外发生,楼望丧命。 楼望静静地看着顾舟,他想问师尊痛不痛,但这无疑是废话。 袖袍被手指扯的绷直,他在和自己生气。如果不是他太弱,连保护一个州都要以魂祭剑才行。要是他再强点,师尊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些痛苦了? 楼望自以为动作很隐秘,却不知这些反应都被顾舟看进眼里。 顾舟无奈叹气,旁人都说楼望是一个通情达理,随性洒脱的。可在他眼里,楼望却是个性子倔强,总爱和自己绕弯子的人。但他喜欢这样的楼望,最真实又直白的一面,只在他面前才会有。 世人有七情六欲,渴望如愿以偿,无论想要什么,顾舟都可以实现。 庇护、修为、财富、宝物,人们看向他的眼神永远充满敬畏和渴求。 可楼望不同,在过去相处的一百年里,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是以他偏爱,不忘,难舍。 这是他唯一的弟子,永远的羁绊。
第11章 遥天门 顾舟道:“尚有余毒,并不碍事。” 他不舍得让楼望为他担心,但更不想对他撒谎。 楼望道:“可有解药?” 顾舟;“有。” 楼望:“在哪?” 顾舟不说,他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撩起楼望垂落在鬓的发丝:“怎换了一件红衣?” 这是回避的意思,顾舟不想回答那个问题,楼望通情达理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展现,他回道:“看着像枫叶,觉得好看就换了。” 他不会像个小孩固执地想去撬开顾舟的嘴,他有自己的办法,总有一天会寻找解药,替师尊解毒,哪怕解药的药材很难寻。 楼望猜测师尊不愿意说,是有其中一部分的原因在的。 顾舟“嗯”了声,看见楼望系着的发带有些歪,道:“为师替你梳发吧。” 早些时候顾舟很喜欢帮楼望梳发,他觉得这是一种表达师徒之间亲近的行为,以至于现在楼望不觉得让师尊替自己梳头发有什么不对。 他点点头,被顾舟拉到案桌前坐下,五指穿插在头皮上的感觉极为怪异,像是由电流自上而下的流向身体,每一处刚刚好,并不难受,反倒格外舒坦。 楼望眼睛微微眯起,享受着自己师尊的服侍,肉眼可见的放松。 红发带搁置在桌,远方吹来的风撩起他们的发丝,黑与白紧密纠缠,让他想起自己拜师时的场景。 好像那个时候师尊也是这般将手放在他头上,狂风大作,他们的发相撞纠葛。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楼望完全闭上了眼,身后源源不断传来安心的气息,一直以来挺立的背也松弛下来,呈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哪怕顾舟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脸颊两侧,他也没丝毫动作。是故楼望没注意到抚在他头顶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活的……这是还活着的,有温度的楼望。 指尖碰上脸颊时,他才觉得眼前这人是真实的。不是幻境里的虚无,也不是棺里的冰凉,那是温热的,切切实实属于活人的温度。 悬在心口三十年的石头终于落下,没人知道在那数千个夜晚里,每当他合上眼时,看见了便是茫茫雪地里安静躺着的楼望。无尽的懊悔与悲凉日夜折磨着他。甚至在荆州山洞前看到御剑飞走的人,都有一种不真切,彷徨的情感,错过了第一时间上去相认的时机。 回来就好…… 他攥紧楼望的一缕发,又轻轻放下,须臾后,他开口道:“霜寒在你屋子里,它也很想你。” 不松不垮的系了个结后,楼望回到他多年未归的木屋里。 说来也好笑,这木屋还是当年顾舟亲自为他砍下几棵枫树搭建的。当时年幼 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一想,能住进天下最强者亲手搭建的屋子里,从古至今可能独此一位吧。 楼望从剑桌上拿起霜寒剑,一入手,剑体晃动,重逢的喜悦之情源源不断的传递出来,楼望笑着拍了拍它,抓上剑柄铮鸣出鞘,刹那间,空气都仿佛寒冷不少。剑体上流光暗闪,底部的一颗蓝沄石蕴含着巨大的灵力。 霜寒剑是一把难得生出剑灵的好剑,剑灵如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对剑主极其信任依赖,霜寒剑也不例外。它是顾舟在几百年前亲手打造出来的,可顾舟却并不使用它,后来知道楼望十八岁独当一面时,才将霜寒剑赠予给他。 楼望安抚着霜寒剑的情绪,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丢下它了,霜寒剑这才满意地回到剑鞘里。 屋内一尘不染,可以看出经常有人打扫这估计又是师尊做的,他一向喜欢亲力亲为。虽说只需要一个避尘术,但楼望还是很感动。此生种种,皆无以为报。 “飞霜,出来一下。”顾舟在外头喊他。 楼望拉开门后问道:“怎么了师尊?” 顾舟拿出几株药草给他,道:“刚回来,灵脉运转会略有堵塞,今晚你把这几株药草放进池子里泡一泡,可以帮你养一养身子。” 楼望接过药草,定睛一看,每一株都是各大仙门争抢的天材地宝。 楼望:“谢谢师尊。” 顾舟却摇摇头,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楼望也这么觉得,确实是太客气了,他说:“好。” 顾舟:“泡完后来屋里找我,看看情况。” 楼望又道:“好。” 等顾舟走后,楼望看天色渐暗,找了套干净的衣物到后屋的池子里。把衣服妥善的放进空篓,褪去衣裳后带着药草下池。清澈的池水一点点变褐,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全身,药味蒸发,空气里满是苦涩。 楼望本以为这些药泡起来多少会有点痛,小时候他就泡过一两次药浴,无一例外都是充满疼痛的。他并不畏惧疼痛,但确实也不好受。这一次可能是师尊看他刚醒来,选的药草都是极为温和的,除了有些热,再无别感。 直到池底冒出的水泡平息,楼望才长吁一口浊气。起身擦净换上衣服后,感觉身子都轻盈不少。不愧是名贵的药材,自然有它贵的道理。 而且身上这衣服,楼望闻了闻,上头没有久不见光的怪味,反倒清新好闻,可能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清洗一次,拿出来晒晒,加上今日见到的一尘不染的旧屋,让他有种师尊随时等待他归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足够令他欢喜。楼望带着愉悦的心情敲开顾舟的房门:“师尊,我泡好了。” 每几秒,房门打开,顾舟的目光极快地扫过他湿漉的碎发,道:“夜湿寒重,怎不把头发擦干,快进来。” 楼望不甚在意地撩起头发,刚想说“没关系”,就被顾舟用一方干长帕子盖住头。 “你现在身子不如从前,要多加注意点。”顾舟一边说一边轻轻替他把头发从上至下的擦拭。 但说起身子不好,楼望觉得比起师尊体内尚未清除的余毒,已经算是强健的了,怎么能让师尊伺候? 他偏头躲开,抢走顾舟手上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头道:“没事,我自己来就好。” 顾舟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静默几秒后转身给油灯里添了点灯油。楼望正低着头,对情绪极佳的感知力让他一下子察觉到师尊的情绪不对,他丢下帕子走到顾舟身后,道:“怎么了师尊,有何烦心事吗?” 顾舟倒灯油的动作有过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没,想事情而已。” 他避开楼望探究的眼神,道:“去床上躺着吧,为师替你瞧瞧。” 像是告诫一般,他将自称换作“为师”。 楼望没细想,乖乖躺在床上。顾舟定下心,替他把脉后,在楼外眉心和天穴枢处分别点了点,查看灵脉堵塞情况。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