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许:“啊?” 喜喰没解释,继续道:“东边几十里还有一个村子,和我同出一脉的悲喰就住在那,刚诞生的时候我抢先一步吃了喜乐,这件事让它记恨了我很久,因为悲恨是又苦又涩的,它不喜欢。” “你们去把它也杀了吧,这样等我们的魂魄进了魂渡河时,我可以让它先走,下辈子让它去当喜喰。” “人的一生只能说一万次‘我爱你’,而我不是人,我可以说无数次,我想试试看。” 这一次,回答他的人是楼望。 “好。” 扇子打开,金色刻字上的流光覆盖在上面,逐渐将精怪包裹,周围的萤火上下跳动,表达着欢呼雀跃。 步许看着这些如孩童般的小光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离他最近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光球被他碰得抖了抖身体,往旁边飘走。 见状,步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人喜乐的情感,有灵性,但没灵智。” 楼望不知何时收了扇子,喜喰曾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潭上的水波逐渐平静,洞内的小光团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亮。 啊.....步许反应过来,村口时他还说让楼望不用出手,可最后还是靠人家解决,这......有够不要脸。没事,步许脸皮一向很厚,只要他不提,就没人知道。 “回去吧。”楼望道 刹那间,如夜空辰星的萤火聚集到一起,凝聚出一条明亮的长河从潭水延伸到外,照亮了漆黑的山洞,使回去的路上不必点光。 天已微微亮起,鱼肚白的一线此东边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扩大,橙金色的太阳悄然从远山山头露头,将温暖与光明尽情挥散。 林里有了鸟叫,它们重新发现了这一处山林,好奇又悠闲的穿梭其间。 出了山正好到了迎亲的时候,敲锣打鼓以及唢呐的乐鸣争先恐后的响起,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人扶着从花轿上下来,换上手里的同心结,红段的另一边是她的新郎。 “一拜天地” 拜堂的老婆子换上喜庆的新衣,头上别着的红花,指引成亲的夫妻朝养育他们一生的山水日月遥遥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着一对夫妇,他们笑着哭着,红色的手帕被泪水打湿,嘴角挂着的笑却是那么欣慰。 “夫妻对拜” 唢呐吹的响亮,锣鼓砰砰震鸣。一对青涩的夫妻面对面,同心结将他们绑到一起,往后余生都有另一人相伴。 新妇遇良人,弯下腰时红盖头被吹起,露出丹红微笑的唇角。 新郎娶贤妻,双目饱含笑意。 爆竹被人用竹竿挑起高挂,门口噼里啪啦的叫着,红色的纸屑洒了满地,“囍”字紧密相连。 愿白头偕老,愿永结同心。 宾客谈笑着,他们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搬主人家把饭端上桌。新娘的父亲从树下挖出几坛女儿红,珍贵储藏十几年的美酒,终于得见天日,被人小心翼翼的放好。 在女儿出生时埋下的美酒,再在女儿出嫁时拿出来与人共享。愿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回味无穷,愿女儿在夫家也能被人珍视。等到你也生育一个女孩时,别忘了去提醒丈夫埋下几坛女儿红。 醇厚诱人的酒香弥漫在庭院里,透明的酒液倒出,在瓷器清脆的碰撞中,一点点被喝掉。 “哟,瞧瞧是谁来了?”饮酒的大汉里有人眼尖的看到一对男女,笑着打趣道:“今儿是李二和清姐儿成亲,你俩什么时候有动静啊?” 被问话的憨厚青年挠了挠脑袋,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几抹不明显的红云,可手却还是紧紧握着一旁的清秀女子。 “快了快了,下下个月我俩成亲,只是我和阿悦都无父母,平时多亏你们照顾,实在不好意思,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到时能赏个脸就好。” 宾客们笑着应下,甚至还有一些热心的村民问要不要帮忙,青年没有拒绝,带着身旁的女子一一谢下。 楼望和步许进入村子时,手里还被好客的新娘父亲塞上一碗女儿红。 那父亲忙活着,招揽楼望二人来吃饭,他说:“来者皆是客,吃了饭才好赶路。”汗水打湿了他微白的鬓角,眼角的纹因为笑而皱起。 楼望拒绝了留饭的好意,端起碗一饮而尽,醇厚辛辣的酒味在嘴里炸开,慢慢顺着咽喉滑入体内,余下的辛辣也化为甘甜。 他把雾鱼递给了那个老父亲,对方认得这是青州独有且珍贵的雾鱼,连忙摆手示意两碗酒算不得什么。 楼望没强求,只是在走的时候将鱼放到了树下的女儿红旁边。 没想太多,他只是觉得雾鱼还是和师尊一起来青州吃最新鲜的好。 东边二十里外还有一个村子,那是悲喰的地盘。
第9章 青州 楼望照旧破了悲喰设下的屏障,刚进去,漫天飞舞的白纸糊了满眼,房梁挂上白绸缎,写有“奠”旗子高高扬起。 丧葬白事,与上一个村子截然相反的事情在同一天发生,一悲一喜,一个送走过去,一个迎接未来。 白纸被风吹起落到楼望脚边,他看向那户办丧事的人家。 房门大开,灵纸铺在地上,堂内竖摆着一口黑棺,棺木的尽头是一个老人的画像,三根已经烧了一半的香插在画像前,烟雾缠绕中,画像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棺木两侧摆上一对纸人,金童玉女穿着绿衣红裙,嘴唇涂满鲜红的颜料,眼眶内一片空白。 去世老人的家人头戴白巾,跪坐棺木前的蒲团上仰头大笑,笑到身子发抖,笑到眼泪流出,内心沧桑悲凉却面怀笑容。子女磕头嬉笑十分不敬,画像上的老人嘴角下拉,苍凉无助。 楼望淡淡地看着这怪异的景象,没做过多的停留,目标明确地朝某一方向前进。 他们走进森林,耳畔依旧有着水流声,那或许是同一条河吧。 楼望没有闲情雅致的再去摘一片叶,他们一路上静默无言,最后找到一个山洞,没有丝毫停顿的走进去。 一样漆黑的山洞,一样平静的小潭,以及悬浮在潭上黑灰色的人形气雾和灰色光点。 悲喰......找到了 步许知道这些灰色光点是村子里的悲恨情感,不敢伸手去碰。 该说不愧是同出一脉的精怪吗?连品味和长相都如出一辙。 “你们来了。”悲喰道:“早在他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的存在了。是他叫你们来杀我的吧?这也对,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 它的话和喜喰十分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你们说,是不是一个人一生只能哭一万次,所以有些人即便亲人离世,爱人分离,心被揉捏的粉碎,却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 “死去的人和成亲的人相爱过,可男子为了孝道,他不会娶一个无法生育的女子,于是他娶了别的女人进门,而那个病入膏肓的女子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吐血身亡。” 悲喰的身影晃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 “所谓的爱只是一个谎言,他们之间的故事本就不应该有开始。” “那个男子并不爱她,就和喜喰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不知他只知喜爱,便以为所有的情感都是喜爱。” “可我不一样。”悲喰的声音突然变低,“我吸收了那个女子的悲痛以及她对那个背叛者全部的感情,那很复杂,我无法形容。但我知道里面一定有恨,因为那又苦又涩的味道,我尝到了。” 洞穴幽深,悲喰叙述的声音不大,却能在洞底回荡余音。它身上的暗灰色小光点四处飘荡,或在空中,或覆在水塘旁的石壁上,比起喜喰的白色光点,更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变得不起眼。 有人说,悲喰和喜喰会受诞生之地的影响,而造就性格上的不同。也有人说,喰更像是二者化身。 悲喰道:“喜喰一直以为我是因为他抢先一步吃了喜乐而恨他,其实也不全是,因为我是悲喰,我只懂悲和恨。我恨他,也恨这个世界,我讨厌所有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这让我感到疲惫。” “我不想再当什么都不懂的喰了。”它道:“我想当人,有完整喜怒哀乐的人,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反抗,早点去魂渡河投胎,早点开启新的生活。” 悲喰的视线落到楼望的折扇上,它能感受到,那是一把锐利却又温暖的武器。 一个很矛盾的武器,和它主人一样。 “如你所愿。” 楼望抽出折扇,悲喰立刻飞到他面前,处在他伸手便能触碰的距离。 红艳的枫树林贴上了悲喰的头,金色的流光溢出。在最后一刻,悲没有退缩,一直平静地站立着,它觉得有股暖流在身体里四处游荡,慢慢将它的身体消融,不仅不痛,反倒有种置身于阳光之下的暖意,哪怕它不喜欢阳光,却不得不在此刻承认阳光的温暖。 如果下辈子它是人,是不是就可以站在阳光之下?是不是就可以拥有完整的情感?是不是就可以真正去爱或恨一个人? 楼望最后看了悲喰一眼,缓缓开口道:“它在魂渡河等你。” 悲喰的身子有过一瞬的僵硬。 楼望又道:“祝你们下辈子可以做一个普通又幸福的人。” 他说出了自己的祝愿,在悲喰散尽时,他听见悲喰的一声“谢谢”。 “滴嗒” 水珠掉落潭中,一切又重归黑暗,而那些灰扑扑的小光点在洞内根本起不到一点照明的作用。 它们是人悲恨的情感,不如喜乐那般明亮,却同样是人不可或缺的情感,有了喜乐悲恨,那才叫人。 等楼望和步许下山时,灵堂的黑棺也上路了。 有人抬着棺材低头走路,有人举起长杆,旗帜上的“奠”字巨大显眼,有人互相搀扶痛哭,用头上方巾散下的一部分擦拭泪水。 他们送走了敬重的长辈 生于山,葬于山 他们走着先辈开辟出来的路,一脚一步的踩上。山上哪里有河哪里猪草多,哪里的路不好走,都被父母一一传教给子女,他们用一生的经验去告诫自己的孩子,希望他们遵守,可以少走些弯路,希望子女也有条光明大道,希望未来即便他们去世,子女依旧幸福安康。 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相遇,上山的人见到生人虽有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只当是迷路的旅人,指了条出去的道路便埋头上山。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楼望听逝者子女的对话,脚步微顿。 “唉,爹走的太早,他还没见到雪呢,他一直心心念念盼着,可惜青州太暖,很难有雪啊。” “是啊,三十年前荆州下雪是意外,早知道他走这么早,就应该带他去北边见见。” 世上没有后悔药,哪怕再怎么遗憾也无济于事。他们跟在棺木旁,回想起曾经的时光,泪水又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没注意到刚经过他们的两人中,其中一人脸上神奇有多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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