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还活着的时候就谈论逝世后的事,这是大不敬的。如果让解无忧听见了,他保准会让三七恶狠狠地啄他俩一口。可他不在,两人似乎也都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天来。 小舟又漂泊了好一会儿,楼望渐渐开始有些坐不住了,他时不时环顾四周,可惜到处都空无一物,景物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们仿佛还停留在原地。 楼望道:“老先生,还要多久才能到时空门?” 老翁瞥了他一眼,便知晓他是想早点出去,早点见顾舟了。 老翁故意拉长声音,道:“唔大概还要飘五六个时辰吧。” 一听见这个答案,楼望表情都凝滞了几秒,然后很快恢复如初,说出的话却带着暗暗的急:“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小舟飘快点儿?外边的时间流逝和这儿一样吗?” 老翁一一回答:“舟的速度是固定不可变的,我也没法子让它飘快点。至于时间流逝啊……来了魂渡河后,我就再也没出去过了,哪知道这些啊。” 这骗小孩子的语气,楼望也不是个傻的,一听就听出来了。 他颇为无奈道:“老先生就别逗趣我了,我这不,还要解凌微散吗?哪能多拖时间。” 这确实是其中一个理由,但还有一个能让他焦急的理由,便是楼望想出去,拥抱顾舟。 摆渡的老翁眼底鎏金暗光一闪,他笑了笑,也不逗他了。他将舟向岸边靠,取下聚魂灯递给楼望,要他上岸,自己却还留在舟里。 楼望一接过聚魂灯,便感觉自己和灯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顾舟曾提着它,来这找过楼望的三魂七魄,所以灯也知道了楼望魂魄的气息,在浩荡的河水上,带着摆渡的老翁找到了淹没在河底的楼望。 岸上一一坑,楼望看不出是人为还是天成的。 老翁指示道:“你把灯打碎,摔进坑里吧。” 回去的门就在手上,楼望很焦急,可他看着舟上的老翁,没立即动。 楼望问:“老先生不一起吗?” 老翁摆手:“回不去的,我已经死了。” 魂渡河幽暗,除了河水的那一点白光,就剩那盏聚魂灯还在发亮。 楼望怔怔地看了老翁,回过神后,他道:“谢谢,您多保重。” 老翁笑道:“能在这个时刻还念着我,也算是不枉我载你一程。就此别过吧,希望以后我们永不再见。” 就此别过和永不再见,在别处是相看两生厌才会说的狠话,在这却是最衷心的祝福。 愿君往后长久无忧,与爱长守。 魂渡河不是个好地方,里面离别太多,不舍太多,遗憾太多,愿君远离。 老翁和他的舟一样,漂泊在尽头未知的魂渡河,楼望不知道他为何会成为摆渡人,又为何能保持清醒,他不知在老翁说出那句祝愿后,他又该如何答复。 于是楼望干巴巴地应了声,道:“愿尔守得河开,见晓天光于某日,孤寂不再。” 聚魂灯安静的燃烧,楼望心一狠,将它摔碎在坑洞。琉璃渣子铺了一地,却又仿佛怕琉璃渣扎到人,很快就虚影闪闪消失,变作了微黄星光,在不大的坑洞汇集成一扇门。 时空门的光要比聚魂灯亮多了,楼望最后看了眼老翁,这一回,他想起了自己是在何处见过对方了。 他在老翁的目送下,踏进了通往人世的门。
第96章 回来 楼望睁眼时,入目便是顾舟那一张包含紧张担忧的面容,他听见顾舟问:“飞霜可有不适?” 楼望此刻正被顾舟半抱在怀里,底下还垫着张软垫。他眨巴了下眼睛,不顾还有点昏沉的头,猛地扑到顾舟身上,两脚环住顾舟腰身,双臂攀附上顾舟的肩颈,以一种亲昵姿势,用头蹭了蹭对方的脸,他说:“师尊,我爱你。” 他在魂渡河里讲不出的回话,现在就讲给顾舟听。那句没有回应的爱语,现在楼望给了最真切明白的回答。 楼望埋在顾舟颈窝里,在心底默念:师尊在原地等着就好,我要自己回来。 风筝甘愿被线那边的人控制,这样他才有归宿。 楼望心甘情愿做顾舟手里的风筝,而不是没有意识的傀儡。 他喟叹,温热的吐息洒在那一小片皮肤上,顾舟感觉有点痒。 直白的情意诉说一下子冲得顾舟找不着南北,他不太懂楼望怎么一醒来就如此迫切的表达情意,但顾舟还是抱着他,吻了吻他的眉角。 顾舟不像楼望那般热切直白,他以行动表明自己,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抚过楼望的脊背,任由楼望趴在他身上。 等楼望终于舍得抬起头时,他又啄了啄顾舟的唇,这才心满意足的扫视四周。 他们还在先前喝酒的那个地方,连摆件都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温酒'不见了,这儿只剩下楼望与顾舟二人。 楼望问:“他呢?” 顾舟道:“你刚晕倒,他就化成道白烟溜走了。” 楼望:“用着温酒的身体?” 顾舟沉默片刻,决定还是告知真相,道:“温宗主和他,一体两魂。” 楼望想起在魂渡河见到的第一个幻境,看不清脸的人拼凑好他的尸体,还说要给他换副能容纳对方的血肉。 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为什么那个“傀儡”变成了温酒? 楼望不希望是自己的原因而牵扯到温酒。 楼望对进顾舟的眼眸,他问:“为什么会一体两魂?” 顾舟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放在楼下脊背的手来到他的头顶,他揉了揉楼望的头,道:“在很早以前,季无栾就将温酒卖给了他。” 卖? 楼望不解,关于身体的掌控,是如何买得的? 顾舟也不清楚其中详细,他只是在楼望昏迷后,根据'温酒'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猜测的: “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进季无栾卖给我的这副身体。” 顾舟道:“哪怕当时我没出现,季无栾依旧会找上他,把温宗主卖出去,用在别的地方。” 楼望脸色微沉,道:“那季无栾可真不是个东西。” 不仅卖了自己的弟子,还伤害了师尊,导致十四州陷入可能面临的困境里,楼望搞不懂他这么做的原因,对他有什么好处? 温酒…… 梅林的相遇不知道是真的偶然,还是刻意接近。楼望被推进了魂渡河,如果没有河上老翁相助和师尊的谨慎,他很有可能会被魂渡河强留在那,然后,他看见的未来,将会重演。 这么一想,楼望竟开始怀疑年少时的相处,究竟几分真情,那坛载满回忆的琼玉液,又有几分是怀念,几分是麻痹。 楼望心底一片复杂,他还记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如果对方知情季无栾给顾舟下毒一事,楼望绝不会原谅他。可知道真相后,到了这个情况,楼望却很难生出怨怼。 至少曾经的快乐是真。 楼望忽而想起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突然贴上顾舟的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一直忘了问,那人到底是谁?他和师尊又是什么关系?” 进魂渡河前他就想问了,可惜没来得急,现在有了机会,楼望一刻也不浪费,单刀直入。 顾舟眼神略有闪躲,楼望朝他眼睛上哈了口气,半是亲昵半是威胁的,逼迫顾舟看着他。 顾舟眼睫飞眨,不是因为心虚,而是楼望在冲他吹气。他想偏头,楼望搭在那侧的手臂就框住他,连视线都给移不开分毫。 简直骑虎难下。 顾舟叹气,屈服于自己弟子的威迫,道:“按人间的说法,他应该算是我的胞弟。” 楼望愕然:“胞弟?师尊还有亲人?” 楼望反应过来另一个问题,道:“师尊的父母双亲呢?” 顾舟摇头:“我和他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原来师尊是这样诞生的,好神奇。 天生地养…… 魂渡河的老翁说过,死而复生,是只有天才能做到的,那不就说明…… 楼望道:“所以他就是天道?” 顾舟惊讶于楼望竟一下就明白其中暗藏的关系,他“嗯”了声,然后又听见楼望问:“那为什么他是天道,你不是天道?” 顾舟道:“我们的选择不同。” 他看着楼望的脸,也不怕楼望的威胁了,柔意一下漫进眼,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楼望收回扣在顾舟肩后的手,腿却还环着对方,他笑道:“暂时没有了。” 楼望手里还有着那株日月幽冥草,他窝在顾舟怀里,顾舟的怀抱太过温暖安心,让他都舍不得离开了。 他把头枕在顾舟身上,举着日月幽冥草笑道:“师尊你看,我拿到了日月幽冥草,到时你可不许耍赖,记得要风风光光的把我娶走。” 顾舟道:“这亦是我梦寐以求之事。” 门外有爪子挠门声,楼望磨磨蹭蹭地从顾舟怀里起身,刚走了一半,他又折回去,把日月幽冥草交给顾舟。 “差点忘了,这个就交给师尊处理了。” 先前的那两样灵物,楼望都交给顾舟保管了。 在魂渡河握了很久的灵植,咋一离手,楼望还生出几抹不习惯。 他拍了拍手,冲顾舟道:“算是我的嫁妆。” 按理说男子嫁人是一件极为羞耻之事,可楼望却从不以此为辱,反而迫切极了,连带着顾舟早先的愧疚都散了不少。 顾被他逗乐,似乎也幻想了一下那般场景,嘴角浮现抹淡笑:“那我以一林一门为聘,与君成婚。” 林是那枫树林,门是那遥天门,这便是顾舟前面几千年的全部。 顾舟将他的全部给了楼望。
第97章 明暗 门外挠门声更快了,还伴随着几声急促的猫叫。楼望赶紧给它开了门,免得这木门被它挠穿。 刚打开一条缝,一道橘白色的身影就挤了进来。抖了抖毛上的碎雪,迈着猫步轻盈地跳到桌上,俯下头闻了闻温酒喝过的酒杯,很快就皱着张脸移开了头。 灵犀没找到温酒,应当是温酒也常常把它丢这,灵犀也等习惯了,跳到张软垫上转了几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去打了个哈欠,一个眼神都没给屋里的另外两人。 屋外的白雪被阳光照出细碎的光点,楼望手还留在门上,他的目光望向碧日浮云,入了神。 顾舟不知楼望在魂渡河看见了何等场景,他只知外边即便没下雪了,风也是大的。顾舟上前了几步,拿起之前入室就褪去的毛茸斗篷,又给楼望披上了。 楼望被顾舟裹进了厚实的斗篷里,一张俊逸的脸埋在斗篷边缘的狐毛里,倒显得几分柔软。 他侧头问道:“我昏了多久?” 顾舟道:“半盏茶的时间。” 还好,比起楼望心里预测的一两个时辰要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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