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冷色道:“这世间,不止一个步檀桦,总有人会阻止你。” 天道低低地笑了笑,他望着面前的人,眼眸在一刹那变成了如银河般幽亮的颜色,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那人是顾舟。” 听见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楼望脸色更冷了。
第106章 成长 说完这番话后,温酒就回来了。银色的眼睛重新变回它最真实的模样,只是里面充斥的痛苦却如有实质般,化都化不开。 “楼望,我……” 温酒看着周围,哑然失声。 沼泽蔓延,亡魂四溢,数十条由生命搭建的冲天金柱和屏障,祭坛上魂魄尽失的人。 温酒早看见了。 在一百年前。 他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蜷了蜷手指,似乎是想握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拿住。 最后他轻轻呼出口气,留下了苏醒后的最后一句话,就往沼泽里倒下。 “对不起……” 楼望瞳孔收缩,魂渡河的场景历历在目,霎那间,他明白了温酒的想法。 他要以自身为祭品,供养沼泽亡魂。 “温酒!” 楼望飞速往前冲,身形如箭矢,亦如光落,他抓住了温酒的袖袍,他撞进一双微红的眼眸,然后“呲”的一声,温酒的衣袍裂成两截,身子如断翅的蝴蝶,一下就掉进了沼泽。 楼望愣住了,良久,他攥着那半截袖袍看,断口平整,像是提前用尖锐的东西划了痕,只需一用力,就会裂开。 温酒早就预料到了楼望会拉住他,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是真的想死了,只是死法不由他选。 天道会控制他。 他身不由己,他说对不起,可楼望这一生听过了太多“对不起”,他没真正在意过谁说的抱歉,但对于温酒,楼望总怀有种说不上来的遗憾感。 他把那半截袖袍塞进随身空间,同温酒的剑和剑穗一起。 楼望想,如果事情能得到解决,如果西州重归宁静,如果解无忧愿意,他们应该会给温酒立一个碑,墓碑上只有温酒两字,墓碑里只有剑和半截袖袍。 至于尸骨…… 楼望眼前飞过了一只梦蝶的魂魄,在所有亡魂里,只有这种精怪是最温和的,没什么攻击力。 亡魂的愤怒需要仇人的血肉安慰,西州遭遇的苦难,不允许帮凶残骨入土为安,哪怕温酒不是自愿的。 楼望不会因为年少的意气而偏心,他心里有一座公正无比的天平,只会为一人倾斜。 人心是偏的,他也不例外。 沼泽何时才能平息? 楼望看着越来越汹涌的沼泽,难得迷茫。 难道真的只有师尊来了,祸端才能终结吗? 不。 楼望眼底闪过坚定的光芒。 如果十四州所以人的存亡都只能靠师尊一人庇护,那才是真正的悲痛。 红枫在他脚下搭出了一条路,楼望没上去,他把步檀桦抱上一团枫叶堆里,让它们保护好对方,又分出一大半去西州各处的光柱底下帮忙,只留下最初别在耳朵后面的枫叶,将它贴进心口。 仙门百家该从安逸中醒来,学会在苦难中成长。 就从他开始吧,定山河,救众生,不再单单依靠一个人。 “一剑霜寒十四州!” 西罗河贯穿一整个西州,余下末分支流经离州。 宁霞收到传讯赶过来,她看着河水一点点变成熟悉的黑色粘稠液体,神色凝重。 她亲身经历过,更明白沼泽的危害。 她连连派弟子去疏散百姓,发了好几道传讯给宗门,其中一道就是催宗主发求救讯号给顾仙君的。 和之前一样,飞花宗等着顾舟的身影出现在宗门,可是一柱香过后,人没来,传讯也无回音。 “顾仙君在何处?” 宁霞一回宗就问。 飞花宗宗主也有点焦急,回道:“还没音讯,我已派弟子拜访遥天门了。” 宁霞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相似的场景让她一下回到那个四月。 宁霞叫上她门下大半的弟子,道:“来不及了,我先带弟子去处理。” 她走的匆忙,快离宗时,有道清脆的女声唤住了她,宁霞停下步子,回头时眼神里多了抹无奈。 “遥儿,你才刚修道不久,就先留在宗门吧。” 巫遥的手臂上缠了几圈红长纱,垂下的一段此时正轻轻飘舞,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着。 “师尊,你知道的,我不想再一次看着重视之人的离开。”巫遥道:“我也想出点力,哪怕是帮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日的浩劫宁霞也在场,她自然是知道沼泽带给巫遥的影响。当了师徒大半年,宁霞也能多少窥见巫遥骨子里的倔强。 她叹息道:“那你来吧,但别勉强自己。” 巫遥方才绽放笑颜:“我就知道师尊最疼我了。” 西罗河在离州流经的范畴不大,宁霞带的弟子两两成对,每对负责疏散一片地方的百姓。 巫遥刚好给分到自家的那片地。 时隔大半年,她敲开了家门。开门的仆从一见着她就兴奋的扭头高喊:“小姐回家啦!” 巫遥没有踏进门里,她表情严肃,是那名仆从未见过的,她从对那名仆从说:“你快快跟哥哥说,让他带你们先离开这往西北方向走,这儿快不安全了。” 仆从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巫遥有些着急,不由喊了声“快”,那名仆从如梦初醒,连连道“好”,门都没关就跑了。 巫遥伸手在门环上一触,门后是熟悉而怀念的房屋,可她没有进去,转身敲响下一扇门。 巫玄听到仆从传来的叫喊,笑着对来访的客人说:“舍妹回家了,我出去迎一下她,失礼了。” 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青年笑道:“是遥儿吧,赶巧今儿淮年也来了,他二人患难同生过,不如也去叙叙。”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厅,刚走没几步,一仆从就急急忙忙地冲到巫玄跟前。巫玄眉心蹙起,刚想责备他怎么在客人面前冒冒失失的,就听那仆从喘着粗气道:“少……少主,小姐说这儿不安全,要我们快点往西北跑。” 巫玄欣喜的情绪顿时被泼了盆冷水。 这儿不安全,那她去哪? 巫玄突然迈开步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路跑到门口。 他的速度不快,可最后停下时,气喘吁吁的比那仆从还要过,他一手扶门,一手捂胸,半弯着腰,视线探出厚实的门,他看见自己妹妹了。
第107章 三愿 那个从小穿红戴金的漂亮小姑娘,现在穿着飞花宗朴素的粉白弟子服,一头秀发只被根发带高高扎起。 她一个一个敲着别人家的门,神情严肃的说着什么,估计也是劝人快点离开的话吧。 曾经,这种话都是别人对她说的。 巫玄看着看着,视线里渐渐糊上了层水雾。 萧淮年和他哥哥也走到门口了,他也看见那个和初见截然不同的少女,他见巫玄眼眶红润,明明想念极了,却躲在门口不喊不见,问道:“巫少主不去见她吗?巫小姐应当也是十分想念你的。” 巫玄以袖擦了擦眼,道:“遥儿身上还背负着责任,就不干扰她了。” 他朝萧家二子笑了笑,道:“让你们见丑了。” 萧家长子摆手说“没事”,巫玄最后看了眼巫遥越来越远的背影,道:“叫上府里所有人,我们西上吧。” 离开前,萧淮年出了个主意,他家是做烟花生意的,此次前来也是想和巫家的花满楼合作一下,刚好带了十几种烟花来。 听完他的想法,巫玄和萧家长子都表示赞同。 得了应允,萧淮年可就放开手干了,他让两名仆从抱来几个烟花,由他自己一一点燃,左右也要不了多长时间,点完他们就走。 火折子点燃了那一根长线,他踩灭了火折子跑开,跑到哥哥那边。 巫家上空炸起了炮声,几乎是周围所有人都看见了。 巫遥听见声响,回头一望,天上盛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朵,倒映在她眼眸中。 她认出烟火是在巫家上绽放的,看着看着,唇角也开了多花,心底有暖流流过,于是寒风瑟瑟中也不觉得寒冷。 她在烟花下前进,敲响了下一户人家的门。 佛不渡众生。 解无忧切切实实感受到这点。 他看着那慈笑的,憎恶的佛像,想叫三七一嘴下去打碎,但他不能。因为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佛宗剩余的弟子,西州的百姓,他们的信仰全靠这虚伪的神佛,信仰碎了,活着的意愿就少了。 解无忧觉得自己和西州,与佛宗格格不入,可偏偏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他,却是佛子。 可笑,真是可笑。 笑着笑着,解无忧就哭了。 西州终究还是落了场大雪,连阵法里都下了点,他能感受到雪中蕴藏的灵力,那是楼望的“一剑霜寒十四州”,那么耗费灵力精力的剑式,他用了两次。 而他又在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解无忧呆滞地看着金台上的祈愿鸟,寺庙外吹来了一根长长的祈愿带,恰好穿过拥挤的人群,从人们头顶上飘落到解无忧脚边。 暗红的带子上写着金色的祷词,字迹略微模糊,有几分年头了。 解无忧拾了起来,垂眸一看,写着的是“辞暮尔尔,烟火年年”这八字。 身后的人们望着他,眼中都是对未来的期盼。 三七蓦然啼叫展翅飞走,于是金台上就只坐了个佛像,再无外物。 解无忧突然就释怀了。 为什么要执着于将生命的生死交给别人守护,为什么他自己不行? 十四州靠顾舟,西州靠神佛。 世人信神佛,他信自己。 佛不渡众生,他渡。 佛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佛做不到的,他亦能做到。 暗红的祈愿带飞到他身上,贴在腰间,他双手合十,鎏金眼眸亮得惊人,面容如潭水般平静。 “我点无尽灯,我聚浮世生,持叩谢尘缘,破水月镜花。” 解无忧手上出现了一个木鱼。 “咚” 他敲响木鱼,满头青丝尽数脱落。 他穿过人群自发让出来的过道,站在台阶上。 “我有三愿。” 木棒落下,柔和的佛光普照人世,山顶古钟震响。 寺庙顶上的乌云散尽,露出被掩埋的暖阳,七彩祥云伴随其边,不离不散。 数以千计的祈愿鸟随阳出现,叽叽喳喳的,衔取人们挂在树头的祈愿带盘旋高飞。 后池的红白锦鲤争相越出水面,尾巴激起的水花浇在岸上的昙花,嫩白的花骨朵上沾了晶莹剔透的水珠,越显生机。 雪白的僧袍渡了层金晕,解无忧眉心红痣如血,他闭着眼,许下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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