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娘是个大骗子,娘你抛弃我,你不要我了吗……” 步许抹了把鼻涕,闷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又笨,所以你和爹都不要我了,我改,我改,我……该怎么办啊?” 步许的啜泣声逐渐变小,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守着巢穴的幼鸟,除了一个空有其表巢穴,什么都没有。 见他情绪稳定了点,楼望开口;道:“许夫人将你托付给我,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发传讯吧,我会尽力帮你。”
第120章 明月蜉蝣 楼望将自己的传讯给了步许,转而看向冰棺,道:“安顿好许夫人,我们便送步家主去春山吧,十年后,他会回来的。” 步许揉掉眼泪,将许莺时的手塞进被窝,弯腰掖掖被子,低声道:“娘,我等会就回去,你先睡会。” 顾舟撕下四个小纸人,“砰”的声,纸人变大,一人一角地抬起冰棺。 步许取下廊上的一盏琉璃灯,走在冰棺一旁。如梦般的光点浮跃在这一小片地方,跃到步檀桦脸上,一跳一跳的。 有一个光点跳到了楼望手背上,他翻掌,光点被他抓在手心,他还没松手,光点就跑到别处了,移到步檀桦头上。 楼望说,这光点像梦蝶,步家主在做一个很漫长的美梦。 步许一个抽涕,道:“那我要再娘床边也挂一个,让娘也做一个漫长的美梦。” 梦蝶没有让人做美梦的能力.但或许琉璃灯有。 步许捧着灯,接受了事实。 他说人固有一死,死和生之间只差个等待,只不过一个在上面等,一个在下面等。 “娘在下面等,我在上面等,至于爹,他舍不得娘也舍不得我,所以两边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下面重聚。” 步许问:“楼剑尊,魂渡河里有梦蝶吗?” 楼望道:“当然,还不少。” 他还见过呢。 步许点点头:“那便好,琉璃灯让娘做美梦,吸引梦蝶陪伴,这样娘就不会等得寂寞。” 步许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虽然天真了点,但有很实用。 因为足够慰籍,他将离别包装得没那么悲凉,还存有一现幻想般,让活着的人还能自我安慰地想,他们还会相遇,他们只是短暂离开人世,不久便会一崭新的身份回归。 于是离别代替新生,在干涸的内心重新发芽。 一行人借着夜色上了春山。 春山不大,但够高,上头全是郁郁葱葱的松树,积雪压枝,松鼠攀爬飞跃其间。 四个纸人在山壁凿出了个大坑洞,抬着冰棺放到洞的最深处。顾舟一抬手,纸人缩小飞进他衣袍,他手心多出了一个瓷碗。 深红的血液看得步许心慌不已,他隐隐知道这是谁的血,后退几步,背对着洞。 白净的手指沾染了血,顾舟蹲下身,神情无比认真,熟练地画着复杂诡异的阵法。 和步许相反,楼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舟忙碌地背影,目光似乎穿过三十年光阴,看见那一道蹲在他身旁,画阵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步许缓过那股痛,敢回头看了,顾舟才停了手,起身。 堆叠的衣袍滑落,以血画出的阵法符文浮现暗芒,无声流转。 楼望接过瓷碗塞进步许手里,步许颤颤微微的,看着红了一半的瓷碗眼泪打转,最后,他捧着碗,连同琉璃灯一起,放在冰棺边上,压抑着哭声趴在冰棺边缘。 楼望现在眼里只有顾舟,他动作仓忙掏出帕子,结果不小心拿了两条,他随便扯了条,动作轻柔地捧起顾舟的手,细致地擦拭顾舟画阵的手指,神情认真,仿佛他也在画阵一般。 细软的鲛人纱沿着指纹滑过,一点也不肯放过。直至手指重回素白,楼望才停手。 他捏着顾舟画阵的手,上面一点伤痕也没有,可楼望又清楚,在那三十年里,顾舟曾无数次割破手,以血画阵。 说不上来是感动占得多点还是心痛占得多点,他轻轻地,无比虔诚地,吻了吻顾舟的手指。 他希望顾舟永远干干净净,不染血污。 冰凉的指腹贴上温热的唇,顾舟羽睫一颤,指尖擦着唇线划过。 “脏。” 碰了地又碰了血的,哪怕已经给细细擦拭,顾舟也不愿去碰楼望的唇。 楼望抓住他即将收回去的手,重新凑到嘴边,道:“脏的话,我舔干净就好。” 说罢,楼望低垂着眼,伸出小半截舌头,舔了下顾舟。 分明是足够暧昧的事,顾舟却难受得喘不过气,他一用力,挣脱掉楼望的双手。 见楼望呆愣地看着他,顾舟又心软了,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这般作践自己的事,我见不得。” 楼望希望他不染尘埃,他又何尝不是? 顾舟说:“飞霜,与我而言,你比世间万物都要珍贵。” 楼望闻言,脸上绽放抹浅笑,他正准备把帕子放回随身空间,余光瞥见哭泣的步许,将不小心多拿出来的一条递给了步许。 步许结结巴巴地哑声道了谢,鲛人纱织成的帕子擦上了人的眼泪,泅湿一片。 “告过别后,我们就走吧。”楼望挑向远方亮起的一线鱼肚白,道:“如果想念了,再过来看看。” 步檀桦沉睡的地方刚好能望到通天之海,海水从天上云层喷涌而出,砸入底下的通天之海,清晨的曙光穿过薄雾轻笼,将海水映照的一片朦胧。 步许踩进雪里,跟在楼望后边下山,他似乎又遇见了那一行送葬的人,楼望拔出了剑,降下了一场雪。 只不过这回,楼剑尊用的是霜寒剑,送葬的人里有他。 步许踩到一只蛐蛐,他低头移开脚,蛐蛐早死了,是被冻死的。 他想起每次御剑飞行时,凡人对他投来羡慕的眼光。 为什么会羡慕呢? 步许听许莺时说,是因为凡人一生至多一百载,而修士可以活很久。 可现在步许觉得这个想法不够准确。 凡人以蜉蝣自称,羡修士与明月同寿,叹自己短寿如蜉蝣,却不知修士也是蜉蝣,活得久点的蜉蝣。 步许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他没有再继续哭闹,沉默地安排好了许莺时的丧事。 与此同时,天下皆知逐日商行的步家夫妻一死一归期不定,震惊与步檀桦竟然能达到死而复生的条件,也有不少被逐日商行压着的商行动了心思,认为步许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不了大事,暗戳戳地搞小动作,但都被遥天门和佛宗遏制。 加上步檀桦手底下忠心的能人众多,和步家旁系的几名叔父的辅佐,步许勉强将商行正常运行。
第121章 山顶亭 “听说了吗?西州前几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佛寺的人死了一大半。” “哎哎哎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好友就在西州游玩,那条西罗河都知道吧,突然那水就变黑了,变成像沼泽一样的玩意儿,不断向岸上蔓延,几乎快吞没了一整个西州。” “这事我也清楚,我还亲眼目睹呢,那沼泽如巨大的蠕虫,一下一下地砸在佛宗的阵法上,还有还有,你们猜,我见着什么了?” 中州的一处酒楼里,四五个人围坐一桌,就这花生米和酒,畅谈这几日各处发生的事。 一短扎青年的话吸引起众人的兴趣,见一桌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他一拍桌,吐出两字:“亡魂。”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 立刻就有人不信,跳出质疑道:“亡魂怎么可能逗留人间,不得早早给魂渡河收了,怎还给你瞅见了,说大话也不知道挑个度。” 青年不服,指着对面人道:“你不信去问问那个谁,他朋友是不是也瞅见亡魂了。” 被指中的人一脸复杂地点头,道:“我当时也是不信,直到越来越多人都说确有其事,我才认的。” 见自己的话被证实,短扎青年痛饮口酒,继续道:“那个场景吓人得很,亡魂到处飞啊,逮着空就上来缠,还有那沼泽般的玩意,跟野兽似的,望着阵里头的人流口水。” “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我可听说了,西州的百姓是一个不少,死的全是佛宗的人。” 有人忍不住询问。 闻言,短扎青年沉默片刻,夺过桌上最后一壶酒尽数灌进自己嘴里,打了个酒嗝,脸颊两边通红。 他断断续续道:“是佛宗,就是佛宗的那群和尚法师,他们拿命护住的西州百姓,所以,他们死了,百姓没死。” 酒意上头,短扎青年一下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接住他,让他趴在桌上。 人虽醉了,可嘴巴却还在嘟囔:“魂渡河啊魂渡河,你可得让那群人,投个好胎啊。” “这厮怎么一下喝如此快,不晕他就怪了。来!小二!再上三壶就来!” 跑堂小二应了声,不一会儿就上了三壶酒来。 喝酒的几人没注意到旁边桌的那一人已经起身离开,唯有还醉着的那位,双眼朦胧中看见那抹红,动了动手指,喃喃出语:“是……他?” 随后彻底闭上眼,陷入沉睡。 楼望提着刚买的一坛酒踏上回遥天门的石阶,刚走没几步,忽而看见簇拥的枫叶中一道蹦来蹦去的身影,他脚下一转,走到那棵枫树下,唤道:“三七,解无忧又让你传什么话来了吗?” 三七把鸟喙从翅膀里探出,鼻孔喷出股白气,藐视地看着楼望,却还是不忘记解无忧安排的任务,任劳有怨地道:“小阿望,我最近接传讯接到手软了,那些个宗门世家个个都来问我沼泽亡魂的事,可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不知道怎么讲啊,你快救救我吧,” 解无忧的诉苦声飘荡在林子里,那哀怨的气息几乎化在声音里成了实质。 楼望嘴角一扯又给他收了回去,结果刚好被三七看见了,气得三七愤愤啄了下树枝。楼望好笑地睨了它眼,重归正经,低首思索。 这是确实不好解释,毕竟是天道所为,而天道,却又受大多数修士仰慕,丝毫不敢对其不敬一分。解无忧没说是好的,如果说了,也没几人会信。 但…… 如果是师尊,那可信度绝对会高不少,就看在那群修士心里,是顾仙君更重要一点,还是天道更重要一点。 也确实该解决天道这个麻烦了,如果放任不管,谁知道下一个凌虚派和佛宗会是哪家。 现在师尊和他身体都已无碍,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扳倒天道的机会。 楼望抬头朝向三七,说道:“你先哄着他们,别透露太多,我和师尊商讨一下对策。” 三七得了他的话,一溜烟不见了影,分秒也不愿多待。 三七前脚刚走,楼望就在枫林里寻到了一人。 楼望三步并一步走,迅速来到顾舟跟前,展颜笑道:“师尊怎舍得下来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6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