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步许张口唤了声,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和她一起静默,守着具冷冰冰的尸体,连玄烨法师最后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想到那个画面,许莺时眼睛又红了,却无泪落下。 离开的太过突然,连泪水都流光了,只剩下副空落落的躯体承载悲痛。 许莺时不敢把消息放出去,于是那载着步檀桦的昙花被放在他二人的房里。只是昙花终究会凋谢,明明只能绽放一现的花,却撑着开了两日。 洁白柔软的花瓣泛黄,一点点缩水下垂,变得死气沉沉。 它在逐渐枯萎。 重重花瓣中,步檀桦脸上没有一丝泥污,不知道是昙花干的,还是某一个人干的。 步许蹲在一边靠在昙花上,门一开,他就如惊弓之鸟的起身,脸上泪痕未擦。 见到来者,他眼里爆发抹惊喜的光。 “顾仙君,楼剑尊,太好了,你们来了!爹有救了!” 步许欢呼雀跃,他围着许莺时转,开心地道:“娘,是顾仙君,他能复生楼剑尊,就一定能复生爹。” 许莺时苦笑着,大大咧咧的步许没注意到对方笑容里的意味。 步许实在是太欢喜,闹腾得许莺时不得不按住他,掏出张方帕擦拭他的脸庞,道:“你当自己还是孩童啊,一点也不收拾下自己。” 步许扬唇笑道:“等爹醒来,你俩再一起训我罢。” 这么一想,曾经的插科打诨换来的一两声责备,当时的苦不堪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喻显珍贵。 步许暗暗发下决定,如果爹醒过来,他一定会听爹的话,好好修炼,把商行发扬壮大。 他说完那一句话,许久都没得到回应。步许迷茫抬头,撞进许莺时那一双盛满悲痛的眼睛,心猛地一紧。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为什么……欢喜的只有他一人?娘亲她为什么……在流泪? 步许茫然地看着,他蓦然撇头,像是寻找安慰地看向顾舟,满脸祈求,如浮萍寻找寄托。 顾舟和楼望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但就是这种态度,让他莫名恐慌。 他以为能依靠顾仙君,最后却被母亲抱在怀里。 “楼剑尊”,许莺时哭着喊:“小许还这般年轻,我来就好。” 什么意思? 步许听不懂,他睁着眼睛,瞅了瞅许莺时,又瞅了瞅那边两人,挣扎着从许莺时怀抱里出来。 他反客为主的握住许莺时双臂,道:“娘,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还瞒了什么事?” 许莺时拿帕子捂眼,不愿看他,小声抽涕。 见这路不通,步许又继而看向楼望,他迫切地问道:“楼剑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和我岁数有何关系?” 楼望摇头,道:“问许夫人吧,她亲自同你解释好。” 楼望没有逼迫对方,他只是想,想和从前很多次一样,师尊有事瞒着他,甚至因此受伤,楼望难过的同时,还会产生种不被信任的悲凉和愤怒。 如果许莺时下定决心要一命换一命,可此事又瞒着步许,那步许的心情…… 楼望想应当会和他差不多,那滋味并不好受。 他又将问题抛给许莺时,如何回答,只有她自己来才最好。 楼望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不是为难,他和许莺时又没有仇。他只是这么认为,步许哪怕再小,也应该清楚事情全部,因为他很在意自己双亲,也正因为在意,隐瞒会成为刺向他最尖锐的刀。 许莺时流干了最后几滴泪水,看着已经和她一般高的孩子,哽咽出声:“救你爹的唯一办法,唯有一命换一命。”
第117章 夜访 步许先是一懵,等听清许莺时的话,勉强扯了扯嘴角:“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不,有顾仙君吗?” 他讲得磕磕巴巴,明明是否定的话,却一点信服力也没有。 许莺时没有回应,抽涕声一下一下的,头埋在步许肩膀下,脸上残留的几滴泪水无声被华贵的衣裳擦走。 步许静止不动,没有安慰许莺时,抓握的手渐渐松开,垂在两侧,眼神穿过许莺时的头,望向房门,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仙君,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能和我讲讲吗?” 深邃如渊的眸子看着他,一眨不眨,像是望着他发呆,可又不是,因为顾舟切切实实听见步许的疑惑。 看着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庞,顾舟“嗯”了声,道:“能将步家主重新带回人间的,只有你和许夫人。” 许莺时缩在步许怀里的身躯猛然一震,呼吸一颤一颤的,似乎快喘不上气。 她的动静太大,步许反应过来,连忙拍着她的背顺气。与此同时,步许心里腾升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其实,意思很明显了,联合母亲说的一命换一命,他已经清楚事情的解决办法了,可他不愿相信。 他们一家三口,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才对,为什么非得有一人离开? 天下人那么多,个个都有家有亲人,为什么非得是他们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运? 为什么要有分别? 步许摇头,说:“我不信,这是你们在逗我玩,顾仙君一定有别的法子。” 楼望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道:“是真的,想步家主回来,你和许夫人得有一人代替他下去,轮回。” 顾舟不是神,楼望看不惯每个人都把顾舟当作万能,肆意提一些请求。不是说他残忍无心,只是比起旁人,他更在意顾舟。 楼望几乎是把现实挑开,血淋淋的展现在步许面前。 要父亲回来,可以,但还活着的母子二人得有一人替他死去。 这是一个选择。 是许莺时,还是步许,亦或是活在当下,给步檀桦一个盛大的葬礼。 步许表情空白,许莺时把他摁进自己怀里,抚摸步许的头,道:“娘下去就行,你和檀桦要好好活着,莫要再惹他恼了。” 步许愣愣的,由着她摸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拉下头顶上保养得当的手,抬头直视许莺时,道:“娘,你这样决定,问过我的意思了吗?问过爹的意思了吗?” “你……您”,步许擤了擤鼻子,道:“您也要抛下我吗?” 步许的声音很轻,落进许莺时耳朵,却震聋发聩。 “不……不是,我不是,娘不是抛弃你。” 许莺时语无伦次的为自己辩解,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郎,随着年龄增长,面容也越来越像他爹。 她鼻头一酸,道:“我欠檀桦一条命,是为了还他,不是抛弃,不是抛弃。” 爹娘的那些过往,步许多少也知道点,他低垂着眼,道:“我换爹回来吧。” 步许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他不聪明,还爱惹事生非,平日没少让爹娘操心,如果他换爹回来,他们的日子也会平静很多,还可以再要一个更聪明乖巧,合心意的孩子。 一对父母可以有很多个孩子,他家也可以。 许莺时怎么会同意,她拼命摇头,似是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苍白的唇坠了滴晶莹的泪珠,被她抿进嘴。 “罢了……罢了。” 她这般说。 “你我都活着,才是檀桦所愿看见的。” 明明在灵舟上她的态度非常坚定,到了步许这,两者难分难解,却松了口。 闻言,步许一怔,许莺时趁机把手腕挣脱掉。她双手端庄地放在腹前,缓缓踱步到昙花前,背对着众人。她望着昙花中的人,掌心眷恋地贴着步檀桦坚毅又安详的面容,良久,她直起身,回眸道:“恳求顾仙君和楼剑尊在寒舍小住几日,同我们一起送檀桦最后一程。” 步许眼泪在眶里打转,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夜幕降临,五光十色的琉璃灯尽数亮起,铺开了属于夜晚的斑斓美梦。 许莺时本给楼望和顾舟各安排了一间房,结果那间房楼望根本没去过,就一直赖在顾舟这直至繁星满天。 屋外头没有什么声音,只有琉璃灯细碎光斑映射在门上,即便躲在屋里,也能看见如晚星般的光点。 楼望点燃桌上普通的油灯,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桌上有一茶壶,楼望摸了摸瓷壁,热的。 步家的仆从都很来事,茶壶里早早泡了上号的茶叶,在顾舟来之前就讲屋里的所有都安排好了。而茶壶又是个有灵气的小法器,即便天寒地冻时,也能保茶水长久不凉。 楼望感慨了下步家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器都有,他倒了两杯茶水,招呼顾舟来坐。 顾舟徐徐落座,原本冰凉的茶杯装了温热的茶水,也变得温热了,抓在手里头温度刚刚好。 茶壁抵着唇,暖意的水流伴着清香入体,桌上烛火影影绰绰,照进楼望眼里,那双琥珀眼眸更亮了。 倏然,楼望耳尖轻动,他和顾舟不约而同地看向房门。 琉璃灯铺下的五色光点上多了一道人影,人影犹停留一秒,“咚咚”敲响了门扉。 “顾仙君,打扰了,我有事想和您商讨一下。” 楼望瞥了眼顾舟还剩一半的茶杯,头一仰饮了个干净,起身开了门。 “咔吱” 琉璃灯的光芒出现在楼望脸上,他看着许莺时,侧过了身,早有预料般地道:“进来吧。” 许莺时脸上的惊讶出现了一瞬,然后恢复如初,半低头地走进屋。 “咔吱” 楼望把门阖上,回到之前的位坐好,他看许莺时还局促地立在地上,手指一勾,最后一张凳子往后移了几步,腾出了一个坐下的空间。 许莺时明白楼望的意思,她谢过后翩翩坐下。 “你还是选择复生步家主吗?用你自己的命?” 楼望把玩那一个天山青色的小茶杯,开口问道。
第118章 存爱 许莺时深呼口气,道:“是,檀桦还有一整个家族和商行要支撑,我只有一人,他的存在要比我重要很多。” 许莺时不是什么大家族出生,与那些远亲戚不熟,父母姊妹又早亡,一个家只剩下她还活着。 要不是那年步檀桦经过救了她一命,很可能她也会死,所以,这是她欠他的。 一命换一命,恩情是要还的。 一个是家族的顶梁支柱,一个是无依无靠的孤女,谁的存在最重要? 楼望放下茶杯,问她:“你们不是夫妻吗?” 许莺时不解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答道:“我和檀桦是夫妻。” 提到“夫妻”二字,她眼里漫起了细细闪闪的甜蜜,似乎是想起曾经的那些回忆。 “那夫妻之间,为何还要讲究'欠不欠'的问题?” 许莺时表情略微僵硬。 他手指在木桌上点了点,道:“况且没有人的存在是没有意义,步许需要你,这是你存在的意义之一,你本身就活在这世上,这也是存在的意义,你凭什么觉得,步家主存在的意义要比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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