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河灯的摊子都收得差不多了,摊主也汇入拥挤的人潮中。 白隐玉拉着承曦走到最偏远角落里还留守的一个摊位上,卖灯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爷爷,您怎么不去看烟花啊?”小狐妖套近乎。 “唉,人老了,眼神不好,就不去瞧热闹了。”爷爷和蔼可亲,“你们年轻人快去吧,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瞧过一回,也是沾了哪个大户人家喜事的光。漫天烟火的,好似爆竹炸到天上又开出了花,别提多好看了。” “可是,我们还没放灯呢。” “这边还剩几个,稍有瑕疵,”爷爷慷慨地指了指,“不嫌弃地话,拿去玩吧。” “谢谢爷爷,您真是大善人。”白隐玉眉开眼笑,毫不忸怩地挑了一只小狐狸和一只小麻雀。“这个给你,凑合吧。”他把麻雀怼给承曦,后者无语接过。 “等等,”爷爷翻着竹筐,“给,这个也凑合用吧。”是一截沾了炭灰的尖木条。 “这个?”小狐妖困惑,“做什么用?” 爷爷耐心解释,“在河灯上写下自己的念想,心诚的话,会得神灵庇佑的。” “是吗?”小狐妖接过,顺势在筐里不着痕迹地扔下一小锭碎银子,高声道谢,“谢谢爷爷。” 承曦无奈摇头……神灵会庇佑的。 白隐玉带着他一路走到接近上游的位置停下来,“这里地势高,咱们的河灯会飘到最远吧?” 承曦眺着远方水面上挤挤挨挨的彩船,违心地,“会吧。” “好,那就这儿吧。”白隐玉把木条递给承曦,“你先写,写完了咱们一起放。” “你不写吗?” “我没什么要求神仙保佑的。” 适才他思索了一圈,他无父无母,熟识的姐姐阿婆都是山上的精怪,大抵不在这人间习俗护佑之列。再说了,他会努力修炼保护大家的,这种虚无缥缈求神拜佛的风气,他不信也不稀罕。还没有放河灯这个事宜本身,来得有趣。 “你不是想要修为精进,飞升成仙?” “那也得靠我自己努力啊,”小狐妖嗤笑,“要是我写了,天上就掉个神仙下来帮忙,那这地界不得掉下千八百个,该无处落脚,都栽进河里头了。”小狐妖指着河面,想象着那样一副场景,给自己逗得乐不可支。 天上掉下的神仙无话可说。 “不过,不写白不写,”他又收回了木条,“我替你写一个吧,祝你早日记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你希望我记起?” “当然啊,不然多难过。”小狐妖嘴硬,不过,最好也没有那么快记起。 承曦接手他用过的木条,寻思着要不也替他写一句。虽然这小狐妖说的有道理,求神不如求己,更不如求他。以后跟他回了凤栖殿,更无任何琐事需要祈求那些碌碌无为的掌管下界事务的低等神官。 但,还是试着替他写一句吧,总觉得这样会比较圆满。 “快看!”一朵焰火升空,炸裂开来,如百花绽放,玉树琼晖。流光划过夜空,似繁星坠落河面,金华四溅,光彩夺目。 小狐妖一激动,掉落了手里的河灯,也把承曦那只小麻雀撞落了水。 眨眼的工夫,随波逐流而去。 小神君怔然片刻,徒留遗憾。
第0013章 时也?命也! 烟花虽美,转瞬即逝。他们站得远,只能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升到高空的焰火,余下的则被层层人群遮挡,无缘得饱眼福。 “这就……没了?”小狐狸翘着脚远眺,又等了好半天,拱桥那边的人海渐渐散开,该是万事大吉了。 白隐玉咂着嘴巴嘟囔,“就放这么一小会儿啊?” 他失落的转过身,刚要喊小山鸡一起离开,突然,点点金光在身后咫尺之处凭空闪现,那些光点每一朵中心都是金灿灿的花蕊,四周又围绕着七彩霞光,如光如影,似梦似幻。在逐渐上升的过程中,光斑围拢聚合,花蕊绽放,芯里蕴藏的火苗蔓延开来,在空中形成硕大的赤金色焰火。“啪”地爆开,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凤凰浴火而出,翱翔天际,洒下遍地光华。 白隐玉瞧得呆住了,这是什么神来之笔,简直把适才的烟花比衬得无比寒酸。 承曦上神一个冲动,便用他独有的法术变幻出凤舞九天的绚烂景象。只是,他当下灵力不足,维持不住长久幻境,且不可太过张扬,仅如昙花一现,聊以慰藉。 他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这简直不像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以往,九重天上最令他不齿的行径便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神官,成日里正经事做不了几件,论搞些不务正业虚无缥缈的噱头,则一个赛一个的花样百出。天庭回回年宴上那些讨好天帝,取悦一众神女的把戏,他毫不待见,不是嗤之以鼻地,便是拂袖离席。 他刚刚只是下意识见不得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狐狸,为着几个粗制滥造的焰火便怅然若失。甫一出手,他便后悔了。但此刻见到白隐玉闪闪若繁星的眸光,又觉得好像貌似也没那么无聊。 “你看到了吗?”小狐妖搓了搓眼睛。 “没有。”承曦波澜不惊。 “是我眼花了吗?”白隐玉仰着脑袋,苦恼地望着平静无痕的夜空。“你真的没看见?刚刚好大一只山鸡……” 承曦:“……”一口老血淤塞心房,他咬牙切齿,“没,看,到。” “怎么会呢,难道真的是我……” “娘,就在这里,我看到了,大鸟就是从这里飞上天的。”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牵着母亲的手,正沿着河岸往这边走。 “你听听,不是我的幻觉。”白隐玉兴奋地强调,抬腿就要往人家那边凑。 “现下没有了,要不咱们回去吧。”母亲俯身哄着,“妹妹还在等你一起去看皮影戏呢。” “哦,好吧。”垂髫小童迷茫地望了望天,乖乖地跟随母亲原路返还。 白隐玉作势要跟上去,承曦拦住他,“咱们,也回吧。” 小狐狸悻悻地,“他们说有皮影戏。” 承曦心底沉了沉,面上不显。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要带人离开。所谓皮影,《下界术法广记》有载,最早乃术士招鬼之术衍化而来。在这偏僻镇子,或许无人追溯,只当做应景的消遣。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加之适才轻率地暴露了法术,还是谨慎些为好。 人间自有因果循环,他无权也无意干涉。 承曦坚持,“早些回去吧。” 白隐玉先是愕然,“为何?”又骤然灵机一动,“是你主动要回去的?” 承曦严肃,“是。” 小狐妖微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追问,“你确定吗?” 承曦不解,“有何不……”倏地一股灵流醍醐灌顶,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这家伙的小脑袋瓜又歪到了哪里去。 “非是你想的那样。”小神君窘迫地满面羞红。 “哦,那就是不急着回去。”白隐玉蔫坏儿。 “也不是。” “那到底是回,还是不回?” 小狐狸精眨巴着一眼能够望到底的澄澈目光,笑嘻嘻地等着人家作答。 神君骑虎难下,斟酌片刻,两相权衡,当机立断:“回。” 白隐玉奸计得逞,倒也没有那么猴急。说实在的,上一回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没羞没臊的,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后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回忆细节。若是再来一番,他不确定没有外力加持,这种事到底应该是个什么进程。 他的牛都吹出去了,自己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可千万不能在这小山鸡面前露怯。 白隐玉边琢磨着,边并肩往回溜达。 “咦?”一道女人的讶异,把他惊回了神。 不好,是柳妈妈正带着几个艳春阁的姑娘往河岸边的画舫走,两相正好撞个对头。 “快走。”白隐玉绕到另一侧,抬袖子挡着脸,脚步匆匆。 “等等。” 姑娘们一字排开,嘻嘻哈哈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拖着承曦向左,姑娘们的人墙也向左,他们向右,姑娘们团扇捂口也向右。 实在摆脱不掉,在柳妈妈朝他们走过来的当口,白隐玉豁出去了,“柳妈妈,您大人不记……” 他话讲一半才发现,柳妈妈压根一丝眼神都没分给他,径直奔着小山鸡而来。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留步一叙?” 这是……根本没认出他来,小狐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也是,这柳妈妈八面玲珑眼高于顶的,怎么会费劲记得匆匆一瞥而过的“卖身小倌”。 老眼昏花,定是未看清楚小爷的模样,他暗自腹诽。 承曦沉着一张脸,不认为这个人类妇人值得他开金口。 柳妈妈再接再厉,“公子莫要害羞,你看,”她往那边指了指,“那可是这里最大最华丽的画舫,半年前排队缴银子,也是一室难求。不过,如果公子……” “打住。”既然认不出他,白隐玉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要跟他抢人,没门? 柳妈妈不耐烦地瞥他,“我跟你家主子说话,有你插言的份吗?没规矩。” “听他讲。”承曦冷冷道。 柳妈妈一赧,眉头皱了起来,“这位是?” “您甭管我是谁,总之,您的邀约这位公子没有兴致。”白隐玉狐假虎威。 柳妈妈笑了笑,“公子瞧着年岁尚小,当是没见过咱们画舫里的风光,不妨随我去瞅瞅,再来断定有无兴致也不迟。”她一招手,“我老婆子的面子您不给,这梨花与月影可是头牌中的头牌,来,给公子引个路。” “是,妈妈。”两个女子袅袅娜娜走上前来,眼瞅着就要凑近承曦,白隐玉赶紧一脚插到中间。这小山鸡毛病可多了去了,哪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好歹也是个精怪,又身强体壮的,一个收不住,再把姑娘们伤着,他可赔不起。 但今日这局面,显然不易收场。柳妈妈眼睛毒着呢,多少懵懂无知的少年公子,就是被她忽悠拿捏得死心塌地。也是,乱世之中,没点儿锲而不舍的脸皮和手腕,这艳春阁岂能有如今风光。 这个段位的老鸨,咬上看中的猎物,轻易不会撒口。怪就怪这小山鸡长得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粗布麻衣也挡不住通体的气派,实则穷得叮当响,你说愁人不愁人。 “姐姐们留半步,”白隐玉故作姿态,“柳妈妈请借一步说话,您听我一言,再邀约我家公子也不迟。”他也不是好惹的,既然躲不开,那就连上回的委屈,一并讨回来好了。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小山鸡定是耐心告罄,他在身后偷偷捏了下人家的手,以示安慰。 柳妈妈倒也不愿将局面闹僵,面上矜持了两下,就随白隐玉走到不远处两株并蒂树之后,倒要瞧瞧这乳臭未干的孩子能奈她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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