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骑着火麒麟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吹了一声短促的口哨。 这一吹可不得了。 分明已经是尸体的三昧鸟睁开眼睛,晃了晃脖子,腾地一蹿入云! 哎? 怎么回事! 三昧鸟不是死了吗! 火麒麟就站在岑浪旁边,岑浪听见沈醉的声音透出了笑意:“我说的是你杀我三昧鸟,没杀死是你自己修为有限。” 朱将军小跑着路过,手掩在唇边小声道:“三昧鸟刀枪不入,平生最爱装死。” 岑浪听得目瞪口呆:你早说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二章 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 不过话说回来,岑浪想进无妄城,不光因为对九支夷不满主要是他听沆城营中妖兵说过,无妄城中有鸩妖。 虽然消息不可靠,他很可能和前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一样,又是一场失望,可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要来看看,说不准真就让他找到失散的小徒呢。 进了无妄城城门,一个身高极高的绿皮肤妖兵直接把他架起来拖着走,他张牙舞爪问去哪儿,绿皮妖兵也不搭理他。 路过一处满是梧桐树的庭院,又拖他到了后山,那妖兵终于松开他。 这绿家伙确实是高,岑浪一路脚压根儿没着地,胳膊被拽得几乎脱臼。 “这是哪儿啊?”他问。 依然没搭理他。 大个头转身径自离开,几个奇形怪状的小绿皮妖又跑上来,七手八脚地扯他衣服。 草叶摇晃,露出面前冒热气的温泉是来帮他洗澡? 还是无妄城讲究,新兵来了还有地方洗澡。 就是温泉里花瓣洒太多了,香得岑浪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这几个小妖也不咋行,一看就不会伺候人,擦完他脚的巾帕又凑上来要给他擦脸。 幸好他眼疾手快拦住了。 如此,在温泉里泡了半个时辰,洗了两百年没如此干净的一个澡,不仅如此,小妖还给他拿来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衣裳。 新兵待遇真好! 他神清气爽地穿上了,看着一众小妖还要跟着他,转身一拱手:“诸位留步,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去军营便是。” 军营就在城外东边,浩浩荡荡很显眼,他被那绿皮妖架过来路上留意到了。 一小妖抬起双手摆了摆,对他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而后又拽了拽他的衣角:“不行,你得跟我走。” 还挺好客。 恭敬不如从命。 他跟着这几个小妖走,结果小妖把他带回来时途径的庭院,横起手臂指了指一间寝房的门。 “你得留在房里等城主。” 这明显是个睡觉的内室。 岑浪忙道:“天色已晚,我在寝房等他不合礼数……” “你就得在寝房,侍寝。”小妖说。 “当然可以,原来是找我侍寝……”岑浪后知后觉咂摸出这两字意思,抬头追问,“是字面意思上的侍寝吗?” 一众小妖整整齐齐地点点头。 岑浪大惊,看看门有看看房檐儿上的雕凤,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眉心,终于吐出下一句话:“你们弄错人了吧?我是个男的。” 一众小妖又整齐地摇摇头:“没错,就是你。” 娘的,这哪里是妖界,捅了断袖老窝了! 岑浪微微一笑,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庭院大门,只见刚刚架过他胳膊那绿皮妖正赤着上身站在门口扎马步,臂膀上爆起一条条经络,一拳敲下,将地上的巨石敲得粉碎。 妖兵砸完石头,转过身,又再次手握成拳,骨节嘎吱嘎吱响,盯着他露出满口獠牙:“你想跑?” 岑浪拔腿就跑跑回先前那间寝房,老老实实坐到了床上。 他可不能被捏死。 他等啊等,觉得九重天上的那只鸡都已经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也烧断了锁他还没见着那位无妄城城主进屋临幸他。 岑浪哈欠连连,头瞄着枕头一歪: 睁着眼等也是等,闭着眼等也是等。 床榻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梧桐木香气,先前没留意,现在闻到,迷糊糊想起自己以前会捡别人不要的梧桐木边角料锉成玩具,给阿捡啄着玩儿。 阿捡就是他那徒弟,那时阿捡还不会化人形,只能啄木头玩儿。 阿捡这名字也是随便起的,反正那小子听不见。 所谓以前,那真是很以前的以前了。 岑浪蹬掉鞋袜,蜷起身体阖上眼。 本只打算小憩一会儿,没想到竟真的睡了过去。 “沈惊鸿,你坑杀俘虏!你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岑浪一骨碌坐起来,抬手摸向自己脖子,头还在。 胸口似有千斤顶压着,喘气稍深一些便是一阵锐痛。 不睡了不行吗,真他娘的,一刻不让消停。 他小口喘着气,抬眼看向紧闭的门。 那门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一样,倏然打开。 沈醉没想到会见到屋里这副光景。 床榻上的男人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下颌线条透出几分倔强,本就又薄又透的白衣裳紧紧贴在了身上,叫那具身体一览无余。 似乎是发现他在看,受不得狎玩的目光,别过了头,屈辱地抬手扯了扯肩头的布料。 岑浪皱着眉。 做噩梦出一身汗,他才留意这给他的是啥破衣服啊,一出汗全粘身上了,腻腻歪歪的。 考虑到沈醉在外的名声相当不好,岑浪打算再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跟这人讲道理。 想着,他腾地站起来:“城主,你强抢民男有违妖界法度啊!” 沈醉走到桌边,低低咳几声,摘下脸上獠牙面具,随手丢在桌上。 岑浪微微张开嘴长这样?长这样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这是一张长到他心坎儿上的脸。 狭长的眼型,略微下勾的内眼角,左眼尾还有一颗恰到好处的朱砂印记,配上高鼻薄唇,白得隐约能见到皮下青绿色脉线的皮肤,还有一副宽肩窄腰大长腿…… 断袖而已,行,我可太行了! 岑浪腾地坐下了。 沈醉知道外界编排他的那些骇人传言,无非是每一个从他床上下去的都被凌虐致死之类。 不然眼前这人也不能吓得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回去。 可这人明明在怕他,却仍逞着强抬头与他对视。 他早就注意到九支夷身边的这个人。 不仅样貌过于出色,还总是一副疏离冷淡的神色,被妖兽的血溅到脸上,也只是不惊不惧地抬手擦擦了事。 那副模样像一颗种子长在了沈醉心头,生根发芽,叫他越发想在这人脸上看见其他表情。 他抬手捏起岑浪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睨着对方:“有违妖界法度?在这儿,我才是法度。” 岑浪点了一下头:“对对对。” 沈醉品出几分怪他仗势欺人的意思,也不恼,手指顺着岑浪的下巴往下挪,滑到衣领口停住。 那领口松松垮垮,沈醉稍稍一垂眼,便看见两条对称的锁骨,以及锁骨之下的胸膛。 并不是那种没见过太阳的惨白,而是浓稠蜂蜜一般的蜜色。 沈醉脑中轰一声,两手抓住岑浪领口,刚要向两侧一拽,对方的手忽然盖住了他的手:“别撕,我自己脱。” 这时候,这人居然还端着那份傲气逞强。 沈醉直接吻住了对方嘴唇。 紧接着,沈醉手也抬上来,本想捏住岑浪下巴强迫岑浪张嘴,谁知道没等他撬,身下这人却主动张开嘴,甚至想撬开他! 沈醉吓一跳,倏地退开,手臂伸直将自己撑得高了些,审视着岑浪:“你做什么?” 岑浪盯了他片刻,清了清嗓:“对不起,我有点激动,你是不是……比较希望我反抗?” 沈醉沉吟片刻,皱起眉:“别以为耍这种把戏,我就会放过你!” 岑浪这一回兢兢业业时刻谨记“反抗”,可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得反抗到什么程度,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口气已经吐在他锁骨上。 锁骨上面就薄薄一层肉,稍有风吹草动,便格外明显……他感觉很痒。 整个头皮都跟着那股痒意微微发麻。 岑浪未曾与人如此亲近,正兀自震惊这事儿比他预想中更加洪水猛兽,早已将“反抗”抛到了脑后。 被抚弄得飘飘然,沈醉忽地偏头吻他的脖子。 吐息落在岑浪喉结附近,凉意当即如毒蛇般缠上来,岑浪蓦地伸手,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别碰我脖子!” 惊惧之下,忘了收力道,沈醉被他从床头一掌推到床尾,“咚”一声闷响,沈醉后脑勺正正磕在床柱上。 眼一闭,头一歪,不省人事了。 岑浪赶忙儿扑过去扶了一把,没让沈醉栽地上。 他双手抱着沈醉的头,小心翼翼地挪回来放枕头上,不禁暗自感叹:就这还大妖,也忒脆弱了! 他这儿被撩拨得不上不下,不甘心,琢磨着把人弄醒继续搞,于是抬起手在沈醉脸上抽了一巴掌。 沈醉纹丝不动。 又左右开弓抽两巴掌,还是不动。 岑浪叹了口气,知晓对方一时半会醒不成了。 一股椒盐香味忽然顺着门缝钻进来。 他侧耳去听,门口俩守卫正窃窃私语。 一个问:“你哪里买的饼?” 另一个可能因为嚼饼,声音含混:“王老板家买的,你次不次?” “快别吃了,你不知道王老板是什么妖?” “什么妖?” “他可是妖界唯一的鸩妖,你也不怕他的饼有毒……” 岑浪一听,顿时跳到门口,一把拉开门:“王老板在哪里!” 左边那个回头看一眼岑浪,登时瞪大眼珠转过去背对他; 右边那个饼没拿住,还是岑浪手疾眼快唰地接住了饼,递还给回去。妖兵接过饼,也转过去背对了他。 “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两妖兵道。 岑浪往下瞄一眼:我上身光着,不还穿裤子呢吗? 断袖老窝儿真麻烦。 他小跑回床榻,想起自己原本穿着的那件白衣被沈醉撕了,于是果断扒掉沈醉衣衫,囫囵穿自己身上,重新走到门口:“王老板在哪?” “进城门东边五百米那个村,村口就是王老板的饼店。” 妖兵最后一个字没落下,岑浪撒腿就跑。 门口两米多高绿皮妖还在砸石头,但因为岑浪跑太快,“你想跑”成了回声被岑浪甩在身后。 他一口气跑到了饼店。 王老板正在收摊。 岑浪站在饼店门口,近乡情怯,不敢开口,只默默望着王老板的身影。 望着望着,鼻腔发酸,泪盈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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