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荡被扯住胡子,龇牙咧嘴:“我是枉荡,不是完蛋,疼疼疼疼疼疼沈将军,你养的那只鸩真的在妖界……” 岑浪:“还骗我,有人看见法场上阿捡被皇帝一箭射穿!” “没骗……没骗!”枉荡忙道,“当年你人头落地,我去找你的头时发现那鸩妖还有一口气,就赶紧把他送到了我师兄那里,后来他眼睛也不瞎了,耳朵也能听见了,病好之后不告而别回了妖界,前阵子有人在无妄城见过他……千真万确!” 岑浪怔了怔,松开枉荡的白胡子:“当真?” 枉荡竖起三指:“若有一字妄语,天打雷劈。” 由心死成灰到大喜过望,岑浪足足愣了好一阵儿,忽地撩起衣裾朝枉荡跪下,双手伏地便磕:“多谢恩公搭救我家小徒……” “沈将军折煞老道了,你连皇帝都不跪这是做什么!”枉荡伸手扶他,大约是没他力气大,扶不起来,只得和他面对面也跪下来,“沈将军啊,只要你留在无妄城继续做内应,早晚会找到那只鸩妖。” 岑浪愣是磕完三个头,站起身:“好,给真人添麻烦了,我这就回妖界。” 刚一转身,又转回来:“真人为何帮我?” 枉荡拿起怀里揣着的拂尘,将拂尘甩开了花,笑弯了眼睛:“因为我最崇拜将军了!将军当年在平远城,敌军六十万大军攻城,你以两万守军坚持了七十五天,七十五天啊你班师回朝进城门那天,骑着赤翼马,我混在那堆小姑娘里给你扔过花呢!” 枉荡越说越来劲儿,连说带比划。发觉岑浪脸上露出了苦笑,才收住话头。 “真人,我回去了。”岑浪道。 枉荡端起拂尘颔首:“老道祝将军得偿所愿。” 直到那身影远了,枉荡才抬起头。 他确实带着那只剩一口气的鸩妖去找了师兄,可师兄说那鸩妖心脉已损,无力回天。 后来,他本打算将鸩妖葬在南海,在南海遇到了一个凡人,认出那凡人是沈惊鸿座下副将,那人当他是歹人,上来就打,他便把还没死利索的鸩妖还给了那凡人。 沈惊鸿固然永远不能得偿所愿,但有个撑着人活下去的念想,总归是好。 枉荡抚了抚自己胸口,自己上万岁了还撒谎,良心有点过意不去,天打雷劈他倒是不怕,最近这个月有小天劫,自己天天都在被雷劈。 第五章 我是妖,为何不能强迫他? 无妄城兵营。 朱十一拎着刚买回的十斤猪头肉,无意间抬眼,瞥见沈醉手臂上有五道血淋淋的抓痕。 她放下猪头凑上去:“城主,怎么恁不小心,被什么小兽抓的?”本着下属应该溜须拍马的本分,伸手掏兜,“我随身带着药,给你擦擦,擦上一天就好……” “不擦。”沈醉打断她。 朱十一愣了愣:“不擦?” “嗯。”沈醉拂下袖口,盖住血痕。 她问的是“被什么小兽抓的”,因为她瞧得明白,那伤痕又钝又浅,不像打斗抓出来的,但说是小兽吧,其实也不像,小兽爪子也是溜尖,抓不出那样无关痛痒的伤。 再者……城主为啥要留几道抓伤啊? 朱十一想得抓耳挠腮,没猜出来。 也没法儿从沈醉那吓唬人的獠牙面具上看出些什么,只好揣起药膏。 负责在沈醉府邸照顾起居的绿皮肤小妖忽然呼哧带喘地跑进来:“城、城、城……城主!” 朱十一当即从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倒满凉茶递给小妖。 小妖喝了水,喘匀气,看向沈醉:“府里哪儿都没找到,那只沆城妖怪才不是因为害羞所以比你早起床避开你,他肯定又逃跑了!” 朱十一屏住呼吸,猛地盯住沈醉。 沈醉什么话也没说。 正当朱十一以为沈醉可能没太在意,沈醉抚在桌角那只手突然落了下去,“啪嚓”一声连带着摁断掌下的桌角! 断面十分不整齐,木屑稍后才扑簌簌落下。 她刚想劝,沈醉蓦地偏过头咳起来。 朱十一:“城主你别生这么大气!你气死了我还得找下家,下家是不会让我练兵三天休沐一天的!” 沈醉咳得愈演愈烈,根本无暇应她的话。 朱十一再次偷瞄沈醉手臂上抓痕,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道:“你是不是强迫岑浪了?” 沈醉可算不咳了,沉声道:“我是妖,为何不能强迫他?” 朱十一眨了眨眼,笑逐颜开:“哎呀,恭喜城主!城主终于做成了一件坏事!我早跟你说了,妖怪应该干坏事!不然会让人看不起的!” 话音未落,又一只长得差不多的绿皮小妖跑过来,停到沈醉面前:“城主,我们在酒街抓到那只沆城妖怪了!已经把他关回院子里了!” “这边有我,城主你先……”朱十一回头看向凉亭,已经没有沈醉影子,“……回去吧。”她砸吧砸吧嘴,把话说完整了。 岑浪回了沈醉府邸。 天上云多不晒,他正陪院子里这几只小妖玩捉迷藏。 以前也陪阿捡玩。 阿捡最开始只是他在乱葬岗里捡到的一颗蛋,蛋皮那么薄,迎着阳光可以看见里面婴孩模样的轮廓。 那时他也只是个孩童,日日行乞,饥寒交迫,但没有吃掉那颗蛋。夜夜搂着它睡,孵了一年才孵出来一只先天有缺的阿捡。 又精心照顾几年,阿捡竟然偶尔能化出人形了。 他隔着蛋皮看见里面是婴孩形状时就知道自己捡到的是一只妖的蛋,所以初次见到阿捡化人形,也不算意外。 阿捡听不见,但并非完全看不见,阿捡依稀能见到轮廓,能分清有光和无光,能分清前面是人是狗,但再仔细的就看不清了。 他是乞丐,平常第一喜欢窝在学堂外听夫子教小孩念诗,第二喜欢到演武场看师父教人武功,学会了有样学样地教给阿捡,忘了哪一天,阿捡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师父”,他此刻还记得那种心神颤动。 一只小妖扑到岑浪身上抱住他的腿,扯掉脸上遮眼睛的布条,扬头看他:“该你做鬼抓人了。” 这小妖五官十分可爱,发顶还生着稀疏的绒毛,岑浪伸手摸了摸小妖的头,接过布条盖住眼睛,系在自己脑后。 数了十个数,他摸着黑伸出手抓小妖。 不知怎么的,原本嬉笑着躲他的小妖忽然齐齐噤了声。 这下可不好抓了。 岑浪换了个方向去摸,突然触到一只微微发凉的手掌。 怔了片刻,捉住那只手,沿着指尖一节节摸上去,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越近掌心的位置摸起来越热。 他攥紧那只手,心没由来地开始狂跳。 直觉似乎正拼了命想要告诉他什么。 以前在府里,他扮成鬼抓阿捡,怕突然一把抓上去吓着阿捡,每次都只这样一点点牵住阿捡的手。 阿捡是妖,不比凡人身上热,只有掌心那一点聚着暖意……就像此时他摸到的这只手。 过了千年,阿捡也该长成大人。 岑浪抬手摘下蒙眼的布条,急急唤道:“阿捡……” 得了光,看见的却是一副骇人的獠牙面具。 悸动未消,岑浪抬起手,摘下对方脸上的面具。 沈醉那张脸,看多少次都让人惊心动魄,尤其是左眼眼尾那一颗朱砂痣…… 朱砂痣。 真是魔怔了,阿捡没有朱砂痣,沈醉怎么可能是阿捡……幸好不是幸好不是幸好不是! 沈醉寒着脸,拉住他手臂要带走,拉扯之间,从岑浪袖口忽然掉出一块玉佩。 沈醉弯下身,捡起玉佩,天大亮,岑浪这才看清玉佩左下角还刻着一个“九”字。 是和穿云箭一起挖出来的那块玉佩,岑浪本以为这玉佩是九支夷感谢自己阵前曾经救他一命才送的。 沈醉捏着那块玉佩:“你还是喜欢九支夷?” 岑浪十分讶异,拔高调子反问:“我喜欢九支夷?” 沈醉:“本座哪里比不上九支夷?” 岑浪更加讶异:“你还有比不上九支夷的地方!?” 沈醉:“你为何又逃?” 岑浪调子降下来:“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醉脸色更寒,将玉佩还到岑浪手上,抓起岑浪手臂拽向寝房。 岑浪一路被对方拽进屋,沈醉二话不说将他推到床上。 岑浪心有后怕万一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和自己徒弟睡了,稀里糊涂违背了伦常算怎么个事儿。 虽然沈醉不是阿捡,但他还是心里过不去。 “不行,”他坐起来,义正言辞道,“我不能再跟你做这事儿了……” 话没说完,人又被推倒。 他坐起来,沈醉再伸手推。 来回几次,岑浪头晕目眩:“别推了,你能不能说句话?” “说不过你。”沈醉道。 这次倒是不推了,沈醉双手抓住他的肩,一低头亲上来。 脖子发痒,岑浪顿时汗毛儿直立,可肩膀被抓住,手也没劲儿抬,只得嚷道:“你别亲我脖子!” 沈醉顿了顿,抬眼看向他,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飒爽女声:“城主,我朱十一。” 沈醉顿住动作,两手将岑浪衣领拢严实了,转身去开门。 岑浪偏头去看,门口站着的正是那位动不动长枪一震的朱将军不过此刻朱将军手里倒是没拿长枪,举着看上去很重的铁镣铐。 沈醉的视线落到她手上镣铐:“做什么的?” 朱十一一动,镣铐锁链“咣啷咣啷”作响:“给你的,把人拴住,别让他再跑了。” 沈醉没接。 “你是妖!”朱十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我们妖做事情就是要强取豪夺!硬气一点!” 说完,朱十一一把将镣铐推到沈醉身前。 沈醉这才接过来。 门关上。 沈醉重新走到他面前,举起镣铐,犹犹豫豫地扣在他手腕上。 锁链摩擦声钻如耳孔,岑浪注视着寒铁反出的银光,想起了以前地牢里锁过他的那副镣铐。 那副镣铐,锁在他手腕时还是崭新,不过三个月,便被他的血锈成斑驳的颜色。 岑浪认出这还是一副穿心镣,铐上两只手腕,再铐上双脚脚踝,人别说逃跑,站直都不容易。 迟迟不见沈醉继续动作,他抬起头看向沈醉。 沈醉也看着他,神色略显复杂,片刻后,将只扣住他左手手腕的镣铐解开摘了下去。 沈醉站起来,后退一步,抬手在半空中一挥,屋中当即多出一面红色半透明的墙。 结界! 岑浪来了妖界之后见不多识不广,这还是头回见到真正的结界! 沈醉不愧是大妖! 他还没感慨完,那墙面蓦然抖了抖,紧接着沈醉捂住嘴猛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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