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见白鸟挺括地覆在后颈上的冠羽,一下就明白了武将为何要在冠上配翎尾,是真的飒爽至极。 他有生之年从没见过这种鸟,凤凰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别人画的,如果上次那王老板有三分像凤凰,沈醉就有九分了,唯独不像的一分是颜色。 沈醉越飞越缓,停在一棵遮天蔽日的树下,将岑浪和央姬放下来。 岑浪一从沈醉背上下来,心痒难耐,伸手便去摸沈醉脖子上密实的绒毛。 沈醉向后退开,躲掉他的手,低低叫了一声。 鸟身发不出人声。 也怪自己唐突,怎么能不打招呼就上手摸人家。 一旁的央姬开口:“公子,城主说他要去追三昧鸟,让你我在这里等。” “啊……好。”岑浪道。 沈醉又唤一声,张开双翼飞远。 央姬忽然以袖口掩住嘴唇笑起来:“城主还说他最近在换毛,有些秃,不好看了,想必摸着手感也不好。” “哪里秃?”岑浪瞪大眼睛,手上仍残存一股子软绵,真心实意反驳道,“你们城主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鸟。” 央姬又笑了。 妖界有许多这种过于茂盛的千年老树,雨被树叶兜住,一点没落他们身上。 岑浪转过身面向央姬:“对了,我说要找红色羽毛的鸩鸟,姑娘当时是想告诉我什么?” 央姬:“鸩鸟只有黑色。如果是混血……你说的红色羽毛可能是胎羽。胎毛等到成年时会褪,至于褪成什么颜色就要看它爹娘羽毛颜色……” “会褪成白色吗?”岑浪打断她。 央姬注视着他,片刻后摇摇头:“白色例外,生着白色双翼的妖即便在儿时也只能长出白色胎羽,长不出公子说的红色。城主……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 岑浪抿了抿嘴唇:“多谢姑娘。” 正说着话,另一边,一白一橙两只鸟也落在了地上。 落得不远,三昧鸟“呖呖呖呖”叫唤个没完,把沈醉本就清朗的啼声衬成了天籁。 岑浪实在好奇,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央姬:“他俩说什么呢?” 央姬小声答道:“城主说,罚三昧鸟禁足三个月。下次再犯,拔光他的毛。” “三昧鸟说,”央姬清了清嗓,模仿着三昧鸟的腔调道,“我就是不想城主因为一个厨娘得罪妖王,我想把那厨娘还给妖王,何况妖王亏待不了她。” 别说,还真学得挺有三昧鸟的精髓。 少倾,央姬又换作一副温和声调娓娓道:“城主说,翼族最为专一,央姬挂念相公,妖王殿里荣华富贵与她无用。” 确实啊。 央姬说过,她相公是被九重天的神仙捉走,岑浪想着自己就是从九重天来的,说不准能帮上忙,于是问道:“你相公被九重天的人关在哪儿?” 央姬摇摇头:“他是鹤,千年来为神仙摆渡。” 仙鹤? 岑浪仰起头看树,怪不得刚刚落下的时候就觉得树眼熟! 以前总是摸黑来,一眼竟没认出这棵树! 他们现在在沆城城门两里外这是他藏穿云箭的树! “你等着。”岑浪撩起衣摆蹲下,张开手掌顺树根量了量距离,直接用手刨地上的湿土。 刨到一尺深左右,果然见到一摞捆好的穿云箭。 岑浪兴冲冲掸掉穿云箭上的湿泥,抽出一支扬手便掷! 穿云箭上被神仙灌过灵力,不需借力,自个儿就飕地破开乌云,直冲天际。 不久,一只仙鹤落于他们面前,脖子上环着一个厚重铁圈,慢慢收起翅膀。 雨势滂沱,水墨天地间,仙鹤如从画中来一般,只有头上冠羽顶着一点红。 岑浪转头看向央姬:“他是不是你相公?” 央姬盯着那仙鹤,蹙起眉摇了摇头。 仙鹤本就是开了灵智能化人形的妖,被铁圈上的法术控制不得变换,自然能听得懂他们说话。见央姬摇了头,那仙鹤转过身张开翅膀要飞回九重天 “鹤兄等等!”岑浪扬声唤道。 仙鹤停下,回头看他。 岑浪朝仙鹤拱了拱手,冒着雨跑出树下,跑到三昧鸟面前,大喊:“求你一件事!你试试能不能烧掉仙鹤脖子上的铁圈!” 三昧鸟眼珠儿滴溜溜转了半圈,朝仙鹤那方向看看,展开翅膀扑棱一下,跳到仙鹤面前。 绕着仙鹤走了一圈,叽里咕噜叫了几声。 仙鹤阖上眼皮,扬起脖颈。 三昧鸟低头,张开嘴一小束橙色火焰从它口中蹿出,铁圈中间慢慢熔断,从仙鹤脖子上落下,“啪嗒”掉在地上! 能把沙子烧成灰的三昧火真的能熔断这玩意儿! 仙鹤站在原地,愣了有一会儿,低下头,用喙试探着啄了啄原本有铁圈的脖子,好一阵儿才缓过神,展翅飞起。 岑浪又放出第二支穿云箭。 下来了第二只鹤。 央姬摇头。 三昧鸟熔断那鹤脖子上的铁圈,鹤展翅飞远。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手中穿云箭份量越来越轻,岑浪低头,看见只剩最后一支穿云箭。 央姬眼中盈起殷红的血,盛在眼眶中,没有淌下。 岑浪放出最后一支穿云箭。 一只鹤穿云而至。 还没等它落到地上,央姬忽然捂住了嘴,眼里的血泪,也一并顺着手指淌了下来。 三昧鸟吐出一束火焰,仙鹤脖子上的铁圈断裂那一瞬,鹤身倏地变作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男人。 央姬跑过去,脚下踉跄,没摔倒,被同样朝央姬跑去的男人一把抱住。 鲜血流了满面,央姬抬手遮住脸:“我不好看了。” 岑浪看着那没穿衣服的男人,这才明白过来,沈醉和三昧鸟迟迟不还回人形,是因为这两人也没衣服穿。 他还在看央姬和她相公,雪白的羽翼拦到他眼前,遮住他全部视线。 也是,人家没穿衣服自己还盯着看太失礼数。 雨小了不少,风停了,天色也没先前那么灰暗。 岑浪忽然听见身后一身呼唤:“恩人!恩人!” 他转过头,看见跑向他的是一个白胡子老伯。 “几位恩人,我家就在附近,”老伯看了看三昧鸟和沈醉,“看你们没带备用的衣服,就回家给你们拿了些。” 岑浪实在认不出这是谁,不远处的央姬从她相公怀抱里抬起头:“他是你们救的第四十二只仙鹤。” 岑浪惊讶道:“这你都能分得清?” 央姬点点头。 大白鸟踱到老伯身旁,一低头衔住最上面那套白衣,扭头走去了树后。 三昧鸟跳过来叼走第二套衣物,老伯拿着最后一套递给了央姬相公。 岑浪看见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沈醉,呼吸登时一顿这么一身平平无奇的白衣,穿在沈醉身上,竟有一种诡异的艳。 看来沈醉还是得穿红衣,红衣分走些注意力,好叫人不光只看那张绝艳的脸。 “城主!”三昧鸟从树后跑上来,扯嗓子喊道,“央姬喜欢她相公是因为他救过央姬的命,你呢?”喊着,三昧鸟伸手直指着岑浪,“为什么喜欢他?” “小三昧,”央姬挽着相公手臂道,“城主也救过我,我只会感激城主。我心悦相公,并不是因为相公救我的命。” “城主!我喜欢你那么久,你告诉我原因,让我死心!”三昧鸟抽泣着。 “我不知道,”沈醉开了口,“我一见他就心生欢喜。” 三昧鸟哭得更大声了。 岑浪让这少年哭得心翻个儿,几步走回去站到三昧鸟面前,哄小孩儿似的:“你救了那么多仙鹤,我们谁也做不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三昧鸟闭上嘴,抽抽噎噎道:“他们和我都是翼族,我救自己同族,不用你夸。” 岑浪仰头看了眼沆城城门:“你同央姬她们回家,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千雪峰?” 三昧鸟听见“千雪峰”三个字的时候,蓦地停住抽噎,瞪着眼睛重复道:“千雪峰?你们为何要去千雪峰?” 第八章 他娘的一个神仙还糊弄凡人 三昧鸟说要和央姬夫妇一起回家。 岑浪觉得这少年听见“千雪峰”三个字之后神色就格外恍惚,看着不像单单因为被沈醉拒绝心意。 但很快,他便无暇想这些。 雨完全停下,乌色渐渐从云中褪去,阳光从云与云的缝隙中洒下,一架彩虹刚好跨在千雪峰峰顶。 那彩虹色彩极重,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实物一般。彩虹桥下,水雾和云卷在一起,纠缠不清。 沈醉双手环着他的腰,越过最后一个峰脊,顷刻间,峰顶大片绯色映入岑浪眼帘。 岑浪眼前一亮忘川花! 一对橙色羽翼忽地横切过彩虹桥,先他们一步,落在那片忘川花花丛之前。 是本该和央姬夫妇回无妄城的三昧鸟! 岑浪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与此同时,他察觉到抱住他的沈醉疾驰而下 地上的三昧鸟俯冲到忘川花花丛上方,直接张嘴吐出大片橙火! 火势比一般火势蔓延快出十几倍,绯红的忘川花花丛转眼尽数燃着 岑浪脚刚沾地,拼了命地跑向花丛,想从火海中抢出一朵,手指刚碰到花瓣,脚下骤然一轻! 他回头,发现是三昧鸟一把抢过他的腰将他带离地面,只一瞬,距地面已离几十米高,一下子就进入云团。 “这世上只有千雪峰有忘川花,不能让城主服下忘川花。”三昧鸟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城主必来救你,你别怕……” 刚说完,那双手当即松开了他! 风剐得岑浪眼珠快要冒出来,他下意识捏紧拳头,指甲剜得掌心发痛,须臾,下坠堪堪停住,沈醉果然在半空中接住了他。 他们再一次落到千雪峰峰顶。 沈醉抬袖一挥,火势渐渐变小,又一挥,聚拢的火分成几滩火簇,摇晃了几下,全部灭了。 可那片忘川花已经烧得灰都剩不下了。 岑浪转过身看沈醉:“你有没有抢到一朵?” 沈醉摇了摇头:“我只顾你。” 岑浪轻叹一口气,伸出手,向着沈醉展开握紧的手指,掌心赫然有一枚绯红色忘川花花瓣:“刚挨着花时我揪下来了一瓣,不知道一瓣会不会有用。” “不行!”三昧鸟嚎得像是谁死了,“城主别吃!” 岑浪瞥了眼三昧鸟,也有些犹豫,别是忘川花真的有什么毒吧? 攥着那片花瓣撤回手,问三昧鸟:“到底怎么回事?” 三昧鸟脸色焦急,急出了眼泪,抬袖子擦了擦脸,道:“我们都瞒着他,不告诉他忘川花在哪儿……你给他忘川花,就是想害死他!” 岑浪:“忘川花为什么会害死他?” 三昧鸟放下擦眼泪的手臂:“城主以前一心只想报仇,他若去报仇,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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