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每个人都有。” 一道声音猝然钻进岑浪耳孔。 他从攒动的人头中,看见那正在给乞丐施舍白粥的白袈裟僧人。 人在极度惊惧下大约会先怔住,受过战场多年规训,岑浪几乎没有“怔住”的那一弹指,猛地抓住沈醉,抱住对方滚进宽大供桌下方! 帷帽随他们一起进了供桌下,被盖布刮落,只剩面纱遮在二人身上。 岑浪压在沈醉身上,死死捂住沈醉的嘴,害怕沈醉发出任何声音,害怕沈醉的声音被外面那白衣僧人听见,可只剩一只手,不够捂住沈醉的耳朵 司默寒为什么会在这儿?玄女不是说司默寒在海底闭关? 第十二章 本座就是暗恋师父,本座嘴硬不认 “尊者,救命!有妖怪!”庙里两个和尚在外嚷道。 岑浪脑中嗡一声糟了,那两个和尚还在庙里! “沈惊鸿的神像,如何成了这样?” 那声音一起,岑浪看见沈醉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从未在沈醉眼中见过这般恨意。 他知道沈醉认出了司默寒的声音。 供桌金色绸缎垂在地上,将岑浪与沈醉二人遮得严严实实。 岑浪险些压不住沈醉,拼尽全力将沈醉摁回地上,心跳如擂鼓,他目视沈醉双眼,朝对方摇了摇头。 外头,司默寒说话的语调无比亲和,大概让那两个和尚以为终于找到救星,忙不迭回答:“是妖怪干的!” “对,有妖怪!尊者救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俩和尚太紧张,一通真话说的一点儿不像真话,反倒像是危急之下编造的开脱理由。 “尊者,真的是妖怪做的,他们刚才还在,刚才……” 和尚说话戛然而止,一抹血痕“嗤”一声溅上岑浪面前的金色绸缎盖布。 腥味扑鼻,血很快便洇透了绸缎。 司默寒这个人,不论是尊者还是皇帝,真是毫无变化一旦自己有了先入的判断,再不会听别人说任何话。 岑浪还挺感谢这人没变,多亏如此,那俩和尚现在恐怕已经没法再多说一个字。 “啪嗒!” 绸缎抖了抖,原本粘在绸缎上的血块落在了地上。 庙外的乞丐尖叫着四散,吵吵闹闹须臾间变成了安静。 岑浪胃里翻腾猜测外面两个和尚只怕已经被碎成了肉酱。 沈醉挣了挣,逆着他要起身。 就算岑浪擅长角力,这么一直耗,他的胳膊肩膀都已经酸麻得没了知觉。 静默片刻,司默寒的声音再度在供桌外响起:“你明知我要听什么,为何不求我宽恕?” 一滴汗顺着岑浪下颌滑下去,滴到沈醉脸颊。 骨肉气力已到了极限,岑浪心想,要是在九重天那阵儿偷学些法术就好了,起码学个定身术,能定住沈醉半盏茶也好! 他闭了闭眼,急中生智一把抓起沈醉的手,在对方的手掌下龙飞凤舞地写道:“不见你师父了吗!” 不知是不是心诚则灵,沈醉真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忽然动也不动地盯住他。 岑浪全神贯注地留意外面司默寒的一举一动,没工夫琢磨沈醉想什么,只继续在沈醉手掌写道:“别出去,不报仇,活下来,见你师父。” 他不在意自己是再死一次还是再死一百次,他只希望他的小雏鸟安然无恙。 写完,再抬头,与沈醉对视,岑浪心神一震莫名听见对方身体里每一滴血都在嚎哭。 竟有如此奇怪的错觉。 沈醉蓦然阖上了眼帘。 岑浪被那一眼搅得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等细想,一阵飓风骤然刮起来,血腥味涌动,遮住他们的绸缎随之晃动。 一下比一下高。 风只要再将盖布吹高几寸,他们就要被司默寒发现了。 到拼运气的时候,似乎每次都拼不过。 岑浪咬紧了牙若真避无可避,他还有最后一个保住沈醉的办法。 捂在沈醉嘴唇的手挪开,刚要抬手去掀供桌盖布,突然听到庙里出现另一个声音 “无寒尊者啊!” 是枉荡。 “真人。”司默寒回道。 “尊者,老道有一急事,想请你出关捉拿堕仙。”枉荡说着,又自言自语地念叨道,“说起来那堕仙手里的刀很怪异,刀长两米,刀面刻了一条大鱼,你说会不会是你一直在找的人?老道琢磨着,那人既已飞升,你寻不到,他定然是隐姓埋名藏在凡间……” 枉荡的话没说完,整间庙里那股异常压迫的气息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顷,一柄拂尘从外挑起供台盖布,枉荡的脸上满是焦急:“出来快出来!” 岑浪钻出供台,已经想到外头什么样,亲眼看见还是觉太过,惊鸿庙里,之前那俩和尚的碎肉溅得地上墙上到处都是,神像也未能幸免。 岑浪回头看了看神像手中的刀,转身面对枉荡:“堕仙手里拿着我的悬鱼刀?” 枉荡摇摇头:“哪来的悬鱼刀哪来的堕仙,我诓他的,你们快走!” 岑浪还没等走,枉荡却走得比他们还快。 他追出去,大街上没有枉荡的影儿,于是仰天问道:“真人,你诓他你怎么办?” “我去南海避一避,”枉荡的千里传音从云上传下,“南海玄女面子大,尊者不会去打搅她。” 岑浪放下心,转身看见沈醉,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帷帽扣沈醉头上,一气呵成拽住沈醉手腕跃过门槛就跑。 跑了能有小半个时辰,实在跑不动,呼哧带喘地坐在了地上。 沈醉半蹲在他身侧,伸手一下一下地轻拍他后背。 喘顺了气,岑浪后知后觉到,司默寒只看见了枉荡压根儿没看见他俩,他大可不必跑成这样。抬眼看看沈醉,提议:“要不你也回南海仙岛上避一避吧?” 他没指望着沈醉能答应,这人天天“师父师父”的,不可能突然不找师父,乖乖去南海避祸。 沈醉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好。”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岑浪脑子转过个儿,回想出沈醉说的其实是“好”,岑浪瞪大眼睛:“好?” 沈醉:“不过我要回无妄城一趟。接柳婆婆、朱十一、三昧鸟,央姬夫妇……” 岑浪听到后面,全是不认识的人名,而且看样子自己不打断,沈醉似乎打算将无妄城妖族百姓户籍背上一遍。 岑浪只好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向后仰了仰头:“你不是想把整个无妄城的人都带去仙岛吧?” 沈醉小幅度点了一下头。 岑浪哭笑不得:“那把沆城百姓也带去吧?” 沈醉又点了头。 岑浪:“把整个妖界都搬到南海好不好?” 沈醉摇摇头:“可仙岛装不下。” 岑浪又问:“叫南海玄女来你这儿呢?” 沈醉:“玄女婆婆不能离开南海超过三日,南海海底封印着上古凶兽,结界布了三千年,最近时有动荡,全靠玄女婆婆修补。” 原来南海玄女身上还有这么重的担子。 平远城里到处是惊鸿庙,看一眼就叫岑浪心惊胆战,总害怕在哪一间再遇上司默寒。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沈醉开口道:“你放心,司默寒真身仍在海底闭关。” 岑浪瞪着眼睛呆住:“那刚才那个是什么?” “我没有嗅到仙气,那只是个傀儡。”沈醉说,“司默寒元神附在草木上四处走动。被他附体的草木只能发挥司默寒本人十分之一的灵力,我打得过他。” 害他那么担心,岑浪一股恶气横生,抬起双手掐住沈醉肩膀晃了晃:“那你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并没有真的使劲,沈醉被他晃了半天,不慌不忙道:“你一直捂我的嘴……” 岑浪:“……” 他突然看见沈醉唇角挂上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你的字很特别。” 岑浪:“字?” 岑浪心中“咯噔”一下,松开沈醉的肩膀。 阿捡耳不能听、眼睛看不得,他以前想与阿捡说话,全靠捉了这孩子的手,在那手上一个字一个字写。 做乞丐时,偷偷剥了很多树皮,若是在私塾外偷学到一首诗,就用石头在树皮光滑的内侧刻好,然后教给沈醉摸来识字。 后来当了将军,请了人把纸上的字誊上竹简,偶尔得闲,也亲自誊刻竹简给沈醉摸着读。 可以说沈醉是这世上最熟悉他字迹的人! 岑浪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主动解释道:“说起来,我写字就是跟你师父学的……” “你之前说与他不熟?”沈醉看他。 “不熟……对啊,”岑浪梗着僵硬的脖子点了点头,“他写完的废纸,我捡出来,照着字迹仿的。” 沈醉:“我师父写字那么丑,你还仿?” “哪儿丑了?!”岑浪不服,“你可以说他人丑,但他的字绝对算好看的!想当年黑市他一幅字卖得比花魁肚兜还贵呢!” 沈醉不语,只注视着他。 他原样盯回去,总觉得沈醉的笑意微妙。 走出了闹市,沈醉又道:“那和尚要砍小孩的手,你一下就掷中和尚的手腕。我师父箭术天下闻名,你的箭术不会也是跟师父学的吧?” 岑浪摆摆手:“不不不,这个是碰巧蒙的。” 沈醉看了他一会儿,没再和他搭话。 岑浪偷瞄着沈醉的表情,觉得自己应该是蒙混过去了。 心里没有了提防,若有所思地放慢脚步。 司默寒真身仍在海底,危机解除,说实话他很想回将军府再住几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那府邸。 酝酿好半天,他开口:“既然司默寒不在,我们再多留平远城几日,找你师父怎么样?” “好。”沈醉应道。 又是好。 答应得忒痛快,痛快得岑浪心里毛毛的。 天色暗下来,他们回到平远山山脚下的将军府。 他望着砖瓦飞檐,再次默默感慨:要是沈醉不告诉他这是再建,他真的挑不出和从前将军府不一样的地方,连细节之处都分毫不差。 就比如说,将军府没有门槛儿,哪屋都没有。 他记着阿捡眼睛看不清,怕阿捡被门槛绊倒,盖将军府时特意嘱咐全部不留门槛。 若非要挑刺,大概是院子里那棵梧桐。这么暖的春天,这梧桐树上只挂着零星儿几片枯黄的叶子,不知是不是快死了。 但岑浪很快就没工夫惦记梧桐了,这几日累得不行,脑子昏沉,刚爬上床榻,脑袋都没摆正,便不留神直接睡了过去。 月色皎皎。 隔扇门被一双莹白的手轻轻推开,月色也随之洒进内室之中。 那双手的主人回过身,关上门,慢慢走到床榻边。 岑浪看起来睡得很熟。 沈醉坐在床沿儿,听了一会儿对方的呼吸声,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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