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骛答好。 时宴取了供桌边的线香,吹了火折子点上。 沉骛也伸手取了三根,向时宴借了火,在时宴讶异的目光中,也向乘黄献了香。 两人各自拜过后,沉默地走出殿中,待快下完了台阶,沉骛才开口道:“骛那日买了酒菜,已经祭过了。” 时宴不解的眼神飘了过来,沉骛又解释道:“骛看大巫很是上心,想着神明先食,便先祭了。” 时宴问:“你求了什么?” 他正打算语气不善地向青年说,他就是世间最后一只乘黄,就算在这里许了什么愿望,也没有人可以聆听,更不可能实现。 沉骛奇怪地道:“无所求就不能祭拜么?” 时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乘黄一族没有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犄角、坚固的龟甲,比起其他异兽,他们似乎连自保都很困难。 他们同其他各有所长的异兽比,只胜在长寿。 乘乘黄者可增寿五百岁,可这五百年的时光是被转移而非增加——骑乘他们的人或兽增加的寿数是从乘黄的寿数中扣除的。 乘黄还没被灭族时,不管是人类、异兽还是神明,皆钦羡他们的寿数,而这种钦羡往往会带来两种行为——或捕获他们攫取寿数,或建立庙宇,定期祭拜,以期得到他们的保佑。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就算他们依仗白民之国险要的地势,也难以保全自己。 乘黄一族被大量捕杀,数量急剧减少,族长不得已开始着手研制长生丹,希望族人们在性命交关之际可以用长生丹换回自己的性命。 服用一枚长生丹,能让人增加五百年寿数,可却在流传过程中,被讹传成只需服下一丸,便可与日月同寿。 长生丹成了许多生灵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成了乘黄一族最后一张催命符。 乘黄一族消失后,世间的乘黄庙也被神明尽数砸毁。 究其根本,是生灵的欲壑难填让乘黄一族和乘黄庙从世间永远消失的。
第11章 4.2 时宴回望了一眼世间最后一座乘黄庙,昏暗的天色下,那儿只能望见一个黑黢黢的轮廓,好像它会同被命运的齿轮吞没的乘黄一族那般,终将消散。 他见过太多贪得无厌的生灵,却从未听说有谁无所求地前来祭拜。 见时宴没有回答,沉骛解释道:“大巫,骛本想叨扰了此地的宁静,理应祭拜赔罪;昨夜大巫与骛说了乘黄一族的往事,骛想,那顿薄酒就当祭拜的在天之灵吧。” 时宴苦笑一声,声音沉了下去:“身死如灯灭,乘黄一族没有在天之灵。” 时宴的长靴扣击在石板上,“扣、扣、扣”一下又一下,就好像扣击在沉骛心上。 时宴太苦了。沉骛想。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无话地穿过荒芜的市郊,来到热闹的集市。 一季一度的市集已经接近尾声,不少摊贩早已将货品销售一空,早早地离去。 时宴垂下眼,轻声说:“抱歉,我很多年没赶过集了,允诺你的,倒是食言了。” 蛮荒之地的集市,就算是尾声也同解忧国的不同,沉骛看着那些奇珍异草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他转过头,使劲摇了摇头:“能跟大巫逛市集,骛就很开心了。” 青年眼神清亮,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时宴也受到感染,挑起嘴角道:“想要什么同我说。” 沉骛很自然地牵起时宴的手,带着时宴灵活地穿梭在市集中。 时宴面皮薄,好几次都想抽回自己的手,但青年拽得太紧,他又不敢挣脱得太明目张胆,也就一直由对方握着。 忽然,沉骛在一个兜售饰品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沉骛在摊子上看上了一对鸾凤带钩①,那带钩雕工精湛、两只神鸟仿佛振翅欲飞,洁白而温润的兽齿在灯笼的暖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这些都足以证明,这对带钩并非凡品。 时宴终于找到机会抽回自己的手,他见沉骛驻足良久,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开口问:“喜欢?” 沉骛还没回答,时宴就掏出这里所用的货币,打算买下。 沉骛摁住对方的手,而后笑着对对方说:“我来。” 他从靴腋中掏出一粒金豆,递给摊主:“用这个换,可以吗?” 金银在蛮荒之地、解忧国、神庭都是硬通货,不会有人拒绝的。 时宴想,沉骛身为刀马侍,每年的俸禄并不多,那颗金豆子对对方来说想必是不小的开支,就算对方省吃俭用存下来恐怕也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他正想告诉对方,那一对带钩虽然质量上乘,但牙制品在蛮荒之地很是便宜,根本不需要用到一颗金豆子。 可摊主比他的动作更快。 摊主是一只面容妖冶的孰湖②,她用蛇尾卷起那颗金豆,咯咯笑道:“这么俊俏的小郎君,就算用脸来赊账,也可以。” 沉骛没有理会孰湖的调戏,拿起那对牙带钩,再次拉起时宴走出人群。 他将时宴带到一处屋檐下,作势就要扒开时宴的绅带③,时宴吓得忙摁住了沉骛的手,着急忙慌道:“当街如此未免不妥,刀马侍请自重。” ---- ①③带钩可以理解成现在的皮带头,绅带可以理解成现在的裤腰带。 ②西南三百六十里,曰崦(yān)嵫(zī)之山……有兽焉,其状马身而鸟翼,人面蛇尾,是好举人,名曰孰湖。(《山海经·西次四经》) 恢复更新ovo 之前不管多忙我都会一天写一点点保持手感,五十个字一百个字也算的那种。最近一周多的时间啥也没写,感觉有点生疏,我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复健,所以下周的更新频率是隔日更。 另,章节注释一章一次,前面空缺的我会尽快补上。
第12章 4.3 沉骛一下子笑出了声,他掌心向上,好让沉骛看清躺在他手心的两个牙带钩。他解释道:“骛只是想帮大巫换上这个带钩。” 鸾鸟和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象征着夫妻恩爱…… 时宴不知沉骛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便迟迟没有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带钩,只对着那对带钩发愣。 “大巫,大巫?”沉骛凑近时宴,他的神情有些委屈,“大巫可是嫌弃小臣的礼轻了些?” 时宴看着双手奉上带钩的沉骛,仿佛看到了对方奉上了一腔沉甸甸的心意。 他最终接过了那个带钩,向沉骛郑重道了谢。 逛完市集,两人便踏上了回盛京的归途。 不牧林外,时宴和沉骛同时吹响口哨,他们的马从远处各自奔来,沉骛边上马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先前是如何从盛京跟踪我到此处的?” 时宴驾马,沉骛作为人类想要跟上,一定也要用马;但就算时宴有伤,感官的敏感度下降,马蹄声也不可能逃过他的耳朵。 沉骛答:“江湖流传有一种寻踪用的香料,唤作千里追魂,大多被杀手用以夺宝。” 他指了指时宴的马:“临出发前,骛将千里追魂涂在马蹄上,大巫白天行进夜晚休息,骛便同大巫反过来,寻着香味一路跟随到此地。” 千里追魂时宴也认识,但那根本不是香料,而是蛊虫的饲料。 千里追魂的香味极其微弱,人类根本无法辨明,只有嗅觉比人类强千百倍的蛊虫才能嗅出——它们闻着食物的味道,指引着主人前行,从而起到引路的作用。 沉骛身为刀马侍,却能拿到江湖上千金难求的千里追魂,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但时宴没有戳穿,只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路上山风猎猎,时宴摩挲着腰间刚换上的鸾凤带钩,感到一阵后怕。 孑然独行百年,他实在是太孤独了,他差点就在沉骛的温情下沦陷,重蹈了多年前的覆辙。 还好,还好他没带沉骛回白民之国,没有将他所有的过去告诉沉骛。 “沉骛,前日给你的哨子不必还我。”时宴道,“若有危险吹响它,我会来救你。” 乘黄成年前会蜕角,蜕下的角往往会被乘黄做成哨子,送给亲近的人,只需要吹响它,角的主人就会有所感应。 时宴想,这样一来一往,他和沉骛就两不相欠了。这份回礼……应该不算磕碜吧。 时宴同沉骛回了盛京后,解忧国的开春祭马上就要开始了。 开春祭前七日,参与开春祭的大小官员都需要沐浴斋戒,时宴作为主持者,自然也不例外。 他像往年那样,以筹备祭典为由,将自己关在房中,命令其他人任何要事都不得打扰。 他避开了所有人,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又回了一趟蛮荒之地,到白民之国祭奠他的族人——他每年开春祭前回去本就有两个目的,一为疗伤,二为祭祀。 今年因为带着沉骛,他不敢冒险回去,他怕那片安静的土地再起纷争,怕他的族人就算死去也无法得到安宁。 ---- 更。应该昨天贴的,但是一直登不上来。 如果我没有发请假通知但是没更新,不要怀疑,一定是我上不来2333
第13章 帝星有异 时宴的回乡与开春祭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经过蛮荒之地朝夕相处的那几天,时宴和沉骛的关系不再像刚再逢时那般剑拔弩张。时宴虽没有对沉骛卸下心防,但仍会休沐日邀请对方一起品尝开春的新茶。 “茶与酒,大巫更偏爱哪一个?”沉骛问。 时宴正打算回答,忽有宫人着急忙慌地从门外闯入,他匆匆向时宴行了礼,道:“星象有异,大家传大巫入宫相商。” 时宴朝沉骛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行享用,便同宫人出了门。 时宴在开春祭前需要筹备祭祀并沐浴斋戒,因此这短则七八天、长则十来天的时间里,浑天监中的大小官员将代替时宴夜观星象并记录。 正是这几天,星象出现了大问题——象征帝星的紫薇星被乌云遮蔽,多日都不曾露出;与此同时,象征恶星的破军星出现了异动,光芒竟隐隐盖过了紫薇星。 君主大骇,忙召仍在休沐的时宴前来商议。 铃铛声由远及近,君主楚齐贤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时宴向他走来,心里没由来地烦躁起来。 时宴每年开春祭前都要独自离开盛京,这让他产生了失控的心慌。 破军星的异动会和时宴有关吗? 他决定等沉骛从时宴嘴里套出长生丹的丹方,就把时宴处理掉。 “近日星象,时卿如何解读?”时宴见礼后,楚齐贤开门见山地问。 “破军星显现,则山河动荡,所陛下不加以遏制,恐……”。 “如何?”未等时宴说完,楚齐贤迫不及待地问道。 时宴这才抬起头,同楚齐贤对视,轻声接下去道:“破军星光芒大盛,恐会对陛下有所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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