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骛分辨许久,才听出那是金乌的声音。 就是他逼死了夏问池。 夏问池的死就如一根尖刺扎在沉骛心中,现下那根刺仿佛又活动了起来,扎得他胸口处一阵闷痛,他感到体内气血翻涌,意识再次迷失,而后便是喉间蓦地一甜,再次呕出一口血。 时宴焦急地为沉骛把脉,发现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忙道:“沉骛,听我说!” 金乌的话是带着法力传下来的,可以理解做此刻沉骛的精神力就如被带着内力的手拍了一掌,若是在沉骛康健时,这样的冲击自然对他构不成什么伤害,但如今他的身体状况极端糟糕,这一掌就像一张催命符,飞速地拉走沉骛身上仅剩不多的生机。 “沉骛,不要动气!” 时宴连喝两声,这让沉骛清明了些许。 但金乌怎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又道:“沉骛,只要你一点头,我就能让你成神。你新拥有的神格能助你延长寿命,这难道不是你所想要的吗?” “沉骛,成为神明吧。你不是舍不得时宴吗?成为神明你就不会死了,就能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在金乌说话的当口,时宴的思绪也在飞快地转动:他对金乌的法术不甚了解,但金乌这么做只有可能是为了达到两个目的——要么控制沉骛杀掉自己,要么杀掉沉骛。 不管是哪个目的,沉骛的首肯都是关键。 沉骛咬着牙,抵御着金乌的精神污染,他闭上眼睛,脸上满是汗水,显然极为痛苦。 “我……” “沉骛!不要着了金乌的道!”时宴说着,用手掌轻抚沉骛的额头,声音低了下来,“沉骛,睡吧,我会一直都在。” 沉骛狰狞的面部表情逐渐恢复正常,他的神情变得平静,呼吸也渐渐放缓,似乎真的睡着了。 时宴长舒一口气,但他同时也清楚,他和沉骛同金乌的事没有解决,他们将永无宁日。于是他厉声问金乌:“沉骛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金乌笑答:“时宴,果然沐剑说得没错,不论何时你都如此天真。这么久了,你还不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时宴不傻,当即就想到了沉骛和他讨论的、关于凡人成为神明的事。 他不明白,作为人类的司炬不希望人类成为神明,是怕人类在神庭受到磋磨,为何与司炬并非同盟的金乌也不希望人类成为神明? 但从沐剑以及金乌的种种行为来看,他似乎发现了一个骗局,他也笑,对金乌发问道:“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无非是你们终于发现,你们根本无法抹杀我,对吗?”
第179章 59.2 金乌不答,显然是真相被时宴猜中了。 时宴了然,他又问:“你也无法在下界有任何动作,所以要控制沉骛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吗?” 这并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反问。 时宴说罢,便不再理睬金乌的愤怒,对于无法伤害他的愤怒,他向来置之不理。 他深深地回望一眼因沐剑自爆而产生的大坑,他曾经想要将沐剑挫骨扬灰,哪曾想这件事竟会是由沐剑自己达成的,世事难料无外乎此。 他背起沉骛,回到他们休憩的帐篷中。他还想再尝试一下传闻里延长寿命的方法——乘乘黄者增寿五百岁。 时宴不知道是否有人通过这个方法获得寿命,但他先前的试验经验告诉他,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 试验的结果以失败告终。 时宴再无选择,幻化成兽形,往商河谷而去。 商河谷到了,时宴叩响了那扇早已朽坏的大门。 寇边雁还是之前的老样子,岁月只在她的发间留下了痕迹,她将一头银丝规规矩矩地盘在脑后,向时宴行礼时露出了雪白的发髻。 她将时宴往里引,问到:“今日何时来找老身?” 时宴道:“无需多礼。今日来找你,是为了我的爱人沉骛。” 说话间,他们已经迈入了卧室,时宴将怀中的沉骛放在卧榻上,寇边雁伸手把了沉骛的脉,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针扎进了沉骛的几个穴位中。 寇边雁道:“沉骛与沉樾的状况相仿——酒人孱弱短寿,他们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十分衰弱。” 时宴问:“可有治疗之法?” 寇边雁羞愧道:“老身医术不精……” 寇边雁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时宴自然也听懂了,他垂下眸,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沉骛,神情悲戚。 寇边雁道:“老身方才为沉骛施了针,一刻钟后他便会醒来,老身就不打搅了。” 时宴点点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沉骛。 寇边雁掩门离去后,果然不到一刻钟沉骛就清醒了过来,他的手被时宴紧紧握在手中,仿佛害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沉骛轻声唤:“大巫。” 时宴这才猛然回神,他松开沉骛的手,上面残留的红痕昭示着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轻轻抚摸沉骛的手背,而后情难自已地抱住了沉骛,声音颤抖地唤:“沉骛……” “大巫。”回答时宴的沉骛虽然虚弱但却沉稳的声音。 “沉骛……”仿佛只呼唤一次不足以证明拥有,时宴将头埋在沉骛颈部,声音闷闷的又唤了一次。 “大巫,骛一直在。”沉骛抚摸着时宴的一头白发,轻声安慰,“别怕,我没事,最少现在不会有事。” 时宴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想起方才寇边雁说的话,暗自懊悔,沉骛太聪明了,极有可能通过他的情绪分析出自己的身体状态。于是他变出耳朵,歪头用耳根蹭了蹭沉骛的手:“你知道么,金乌的法力神明也难以抵挡,我方才真的害怕你会抵挡不住。” 沉骛笑纳了时宴的兽耳,上下其手摸了好多下,才答:“大巫,你骗我的方法没有我骗你的高明。”
第180章 59.3 时宴想起五年前沉骛的离去,剑客难道也修如何斩断情丝?否则怎能做到那般干净利落?纵然此刻爱人在身边,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沉骛见时宴若有所思,又道:“我很后悔,若我没有欺骗大巫,你我就不会生生错过五年。大巫,不要做出后悔的事。” 时宴正打算说些什么,沉骛却用食指抵住时宴的唇:“大巫请听我说完。大巫一定会怨恨我,就算现在不怨,也一定怨过;大巫一定不会希望我到死时还在怨你吧?” 时宴长叹一口气,无奈地道:“我说不过你,你想知道什么?” 沉骛像时宴握住他那样握住时宴,他抬起眼,直视着时宴的眼睛,笃定地问:“大巫,你在害怕。我想知道,我到底还有多久可以活,才会让大巫如此害怕?” 时宴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如猫挠一般的抓力,第一次如此直观清晰地感受到沉骛的虚弱,他摇摇头,更加耐心地道:“我并不知晓,若你想知道,我找来寇边雁问给你听便是了。” 沉骛点点头表示同意。 时宴掩上门离开,沉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精力可以这么快用完。 不多时,时宴再次推门而入,同他一起进来的是寇边雁。 沉骛睁开眼,沉默地看向来人,等待着时宴先挑起话题。 时宴怎会看不出爱人的疲倦,他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涩然开口:“沉骛还有多久的寿命,恳请谷主如实言明。” 寇边雁虽见惯了生死,但医者总归有仁心,她犹豫许久也未敢开口。 沉骛道:“骛行走在刀锋上,生死对骛来说向来只在一线间。请谷主明言。” 寇边雁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一个月的寿数。若经老身治疗,少说能再延长两月寿命。” 太短了。时宴和沉骛心中同时想。 三人没什么可以聊的,寇边雁回答完沉骛的问题后自觉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对爱侣。 沉骛道:“我还有几桩心愿未了,大巫陪我一起将它们了了,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时宴怎么会说不好呢,就算沉骛想要天上的星辰,他也要想方设法找他曾经的同僚讨来。 得到时宴的首肯,沉骛道:“第一件事,大巫大仇得报,骛也有一份功劳。大巫还未告慰族人,骛想讨一个与大巫一同斩杀沐剑虚名,还有……与大巫一起祭祀族人的机会。” “好。” “第二件事,骛想知道,夏司酒死去的真正原因、想知道沐剑没有说完的真相。” “好。” “最后一件事,骛想回猞县走走,想找找我的大哥葬在何处,想亲手为夏司酒立上衣冠冢,让大哥和夏司酒合葬。” “好。” 沉骛困倦地用脑袋顶了顶时宴:“到那时,也把我葬在那里吧。我的墓碑上要写什么才不会让夏司酒比下去呢?” 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时宴将耳朵贴在爱人唇上,听清了对方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写‘侠为天下侠’吧。” ---- 20万了,这回真的是完结倒计时了,大概率这本文的字数大概率写不到21万了。
第181章 金铃之求 时、沉二人的第一站是白民之国,离再次回来不过过去十几天,一切都还是原样。 被沐剑炸出的大坑仿佛还弥漫着焦土的气息,但实际上当时因爆炸而滚烫的土地早已恢复了平常的温度。 时宴蹲在大坑旁,身侧散落一地的是沐剑尸体烧焦的残骸,他用青铜铲将其中一块铲到容器中,决定就用那个东西祭祀他的族人。 沉骛在冰冻时宴族人的冰洞前等待着时宴,他在寇边雁的治疗下恢复了一些,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也不适合远距离行走,因而时宴这么安排。 时宴很快去而复返,他顾及到沉骛的身体,并没有打算进入冰洞,就在这里祭祀也很好。 他将始终佩戴在腰间、装着他族人的灵魂的铃铛放在地上,而后放上贡品并点上线香,他轻声道:“宴无用,无法复活你们,又因人间有所羁绊,也没有随你们而去。但今日,终于带着敌人的骸骨来告慰你们的魂灵了。” 铃铛在地上剧烈地震动着,他的族人仿佛能感知到一般,给予了时宴最强烈的反应。 时宴自然能看到这仿佛要幻化做实体的情绪,他霎时间红了眼眶,颤抖地伸出双手,将铃铛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着,试图越过千年的岁月同他的族人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链接。 铃铛在时宴怀中不停地颤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喜悦吗?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时宴分不清。 他将铃铛放回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道:“先祖有灵,有何不忿恳请向宴言明一二。” 铃铛在黄土地上移动着,逐渐形成了模糊的字迹。 沉骛一直学着时宴的动作,他一直希望时宴的族人能喜欢自己、承认自己,他唯恐这句话和自己有关,忍不住轻声问:“先祖有何箴言要说与大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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