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对寇边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末了,他道:“请寇卿尽快为我施行。” 寇边雁没有打算打听太多,当年她求时宴赐她长生丹时就已经跟对方说好了条件,在她有限的生命中,乘黄一族有任何需要诊治的时候,只需凭书信一封,她就会不问任何缘由、竭尽全力、倾尽所有,只为患者康健。 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众生平等,时宴和沉骛谁活下来都一样,但医者也是有感情的,时宴对她有恩,且时宴这些年来的为人、为官她都看在眼里,比起相交不深的沉骛,她更希望时宴活下来。 于是她问:“大巫果真考虑好了么?” “考虑好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要办,寇卿可否先将沉骛的身体保存些时日,待我归来再复活他。” 寇边雁知道自己劝不了时宴,叹息着应下了。 时宴将沉骛交给寇边雁后,他启程前往了苍羽派,他答应过沉骛的,要查清夏问池之死的真相,并手刃金乌,如今,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先前紫苑给了时宴一块令牌,时宴只需拿着那块令牌倒苍羽派任何一个暗点,苍羽派的人就会无条件地将时宴答应时宴的请求。 “大巫,别来无恙?” 时宴凭着那张令牌如愿见到了苍羽派如今实际的理事人紫苑,他也不同紫苑叙旧,只将沉骛身故,但他要上神庭杀金乌一事告诉紫苑。 “我不明白大巫的意思。”紫苑似乎很困惑,“我有什么可以帮到大巫的?” 时宴答:“我要用长生丹复活沉骛,但长生丹的药引是与受丹人心意相通的爱人的所有心头血。而我不是金乌的对手,若想杀他,只有自爆内丹一途。” 自爆内丹者,死亡者十有八九,时宴还要留着性命让寇边雁抽心头血,他不能折在神庭。 “苍羽派的傀儡术远近闻名,沉骛赠我傀儡时曾提过,傀儡可用任何材质制成,可仿生人气息。” 紫苑还是不明白。 时宴最终咬咬牙,说出了他想拜托苍羽派做的事:“可否将我的内丹剖下,放入傀儡中,金乌与我并不相熟,傀儡也不必学习我的言谈举止,只需接近金乌,而后自爆即可。” 紫苑没有想到时宴会愿意为沉骛做到这般——乘黄一族的尸身是依靠内丹存在的,内丹碎裂,尸体便会灰飞烟灭,时宴这么做,与自己将自己挫骨扬灰了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剖丹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第196章 65.2 苍羽派向来的办事准则是,不问对错、只问是否达成。 因此紫苑在苍羽派听过许多更骇人听闻的请求,时宴的剖丹倒显得平常了。她面不改色地问:“大巫的意思是用傀儡去杀神明金乌?” 时宴点点头:“可以做到么?” “神明之事苍羽派并不了解,但将内丹放入傀儡中模拟大巫的气息以及操纵傀儡自爆内丹,苍羽派可以做到。”紫苑答。 “那就尽快开始剖丹吧。”时宴说完,又加了一句,“越快越好。” “好。”紫苑试探性问道,“那就今日就开始?我亲自为大巫剖丹。” 时宴应允。 剖丹的地点定在沉骛曾经的卧房中,时宴先行在房中等候,紫苑前去准备剖丹所需的器具等。 卧房被时宴自行关上,阳光通过窗户洒在地上,又被窗户切割成规整的格子。据紫苑说,这是苍羽派中为数不多的、能见到阳光的房间。 沉骛不喜欢黑暗,这是时宴一直都知道的,或许对方选择接近他的目的并不纯粹,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如果不是为了来到他身边报恩,可能一辈子就留在猞县了,根本不会接触到那么多的血腥与黑暗。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卧房,这里陈设十分简单,仅有一个大概是用来放置洗漱用具的花架,房间正中央竖起了一道用来分开内室与外室的屏风,屏风大约一丈高,绘有当世著名的武器,上面钉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 时宴走近揭下,才看清写的是:吾心向往之。 是沉骛的笔迹。 时宴将这张纸折好,妥帖地放入衣襟中,等做完这个动作后他突然愣住了,他马上就要死了,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嘲地想,自己届时灰飞烟灭,连这张纸和自己的尸体同葬都做不到。 但他并没有对那张沉骛的笔迹再做什么动作,而是继续往里走。 屏风的另一侧陈设和外室一样简单,仅有一张用以安眠卧榻。 这里开了一扇比外室更大的窗子,时宴正打算推开窗散散屋内久未住人的怪味儿,却看到木制的窗框上有许多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经风历雨后铁锈般的血色几乎要把窗框的木色覆盖,看起来格外诡异。 他不知道那些血迹是怎么留下的,悻悻然缩回了手。 转头时,本就挂在床尾的巨幅人物画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幅画太逼真了,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不自觉地走到画像旁。 那是一张写形又写神的工笔画,画的是半人半兽时的时宴,画中的时宴端坐着,接受着无数人的跪拜与敬仰,而时宴的神情是冷漠的、睥睨众生的。 时宴苦笑,也不知道沉骛想画的自己是什么身份,是被无数狂热信众建庙立碑的乘黄?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抑或是曾经挥斥朝堂的大巫? 这大概是沉骛最喜欢的模样吧。 可在沉骛面前,他失意、狼狈的模样占大多数,或许他从来没让爱人满意过。
第197章 65.3 他取下那张画像,翻来覆去地看,意外地发现背面有一行小字——宴本该如此,享万人敬仰与跪拜,无人可磋磨、折辱他。 时宴忽然眼眶一热,沉骛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苍羽派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羽居士禁止沉骛动心的前提下,这是沉骛能宣之于口的最厚重的爱意。 “叩叩叩”,门被叩响,门外传来紫苑的声音:“大巫,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时宴整理好衣冠,从内室走出,迎接推门而入的紫苑。 紫苑手上捧了一大堆东西,她将东西悉数放下后才解释道:“我想大巫也很想知道金乌的结局,于是便带来了先前制好的傀儡。大巫剖丹后,我便将傀儡送往神庭。”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时宴:“这是特制的柳叶汁,用其擦眼可与用柳枝完全浸透了的傀儡通感——当然,只通视、听嗅觉,其他不通。” “就算傀儡自爆了,只要不是完全化为灰烬,通感就不会结束,大巫可用其观察金乌是否真正死亡。” “多谢你的好意,”时宴道,“但我还是想亲自去到神庭查看放心些。” 他还需要去调查清楚夏问池一事。 将傀儡搬到内室后,时宴忍不住叫住了正打算离去的紫苑,问:“这个窗子上怎么这么多干掉的血迹?” 夏问池探头看了一眼,踟蹰许久才答:“我比沉紫府虚长几岁,恰好知晓这里发生的旧事。这里本是一个供奉神明的所在……” 苍羽派中等级森严,底层的杀手的训练往往是将他们扔在一个房间内,让他们互相厮杀,胜者才有获得基本生活用品的资格,尽管如此,他们得到的食物、衣物、住所都是劣质且不足量的。 沉骛偶然间发现了这个供奉神明的地方,这里可以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同伴杀死,可以吃到供奉神明的美味吃食,他只要稍微小心些,就不会被发现。 他常常与同伴厮杀得浑身是血后通过窗户翻进来,进入他暂时的安全屋。 后来,沉骛成了苍羽派的王牌杀手,他可以任选苍羽派所有的房间,将其当作自己的卧房。 沉骛在此处制造了一些凶象,羽居士误以为此处风水不佳,将供奉地迁走。 沉骛顺理成章地要到了这间卧房。 紫苑回忆道:“当时羽居士还劝过沉紫府,苍羽派领地广阔,何必选这个大凶之地?” 说到这里,紫苑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当时沉紫府答,‘我剑下那么多亡魂,还怕压不住这一点凶煞之气?再说,由我为您镇压这凶煞之气,您不也安心么?’” “原先放置神明金身的地方羽居士说不吉利,填掉了,其他地方便成了沉紫府的卧房。” 时宴抚上那些颇有年岁的干涸血迹,心中百感交集,他长叹一声,向紫苑道了谢。 紫苑见时宴没有什么想说的,便起身告辞了。 时宴目送紫苑出门后,将那张画像挂回了原位,自己保存自己的画像,未免有些自傲了。 挂好的卷轴左右晃动了几下,轴杆和墙壁碰撞,发出“咚咚”的响声。 时宴眉头一皱,这个声音不对,木杆敲击实心墙,怎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 码字工探头说一句,是HE,别怕
第198章 空室余音 时宴屈起手指,沿着墙壁一寸寸敲过去,确定了空心墙的大体位置,也找到了暗门的开关。 这里果然不出他所料,有一间暗室,进入其中的通道狭窄逼仄,他手持点亮的烛台,弯腰沿着沉骛本为自己设定的通道往里走,走了大概一刻钟,这才来到别有洞天的广阔天地。 这里还保留着它原本作为佛堂时的模样,两盏长明灯因无人养护早已油尽灯枯,借助着蜡烛微弱的光,他看见此处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塑了金身的乘黄,乘黄前有一方案几,上面放有一个满是香灰的香炉,一看就知在这里祭祀过无数次。 除此之外,这里还挂有有数不清的画,它们围着乘黄塑像,就好像乘黄周围的铜墙铁壁。 而这堵画墙唯一的缺口处正是乘黄前的那方案几,案几前放了一尊雕像,是一个跪着献剑的人。 时宴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拢着烛火走上前去,打算看清这里所有的一切。 那只被供奉的乘黄正卧在佛龛中,它被雕刻得太像时宴兽体时的模样,以至于时宴看到时一阵恍惚,将烛泪滴到了手上,被烫伤的疼痛让他险些将烛台丢出去。 他后退几步,决定从头开始看起。 第一张画上画的是时宴在活祭中救下沉骛的场景,画上写了一行小字:①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第二张画画的是时宴酒醉后露出耳朵的模样,画上的小字写:白民之国的乘黄庙不会是世上最后一座乘黄庙。 …… 最后一张画没有画面,只有力透纸背的字迹写道:我不要长生,我只要你。落款的时间是上一次活祭酒人前夕。 当时的情景浮现在时宴眼前: 沉骛写下这张纸条后抱着必死的准备去找了时宴,他深知自己回到苍羽派后会面临怎样的惩罚,但他仍想见时宴最后一面,顺便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他唯恐他的死去让时宴伤心,便以夏问池入神庭为情绪发作的契机与时宴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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