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百里飐阻拦不及,不由回头问靳樨,“靳兄,那到底是谁?” “长河。”靳樨说,“那是长河的大东家。” 百里飐心神微动,望向霜缟君的眼神即刻变了。 大成夷天子五年,冬至。 天子姬焰与沫赫单于玉石俱焚,崩于西亳,无尸无骨,天降大雨五日方绝,满城被淹,盈为湖泊,后世称为“夷湖”。 壮烈如此,呜呼哀哉。 众人的所有心计、盘算、野心、暗潮涌动,都因为姬焰的这个奇异惨烈的结局而不得不沦为流水东逝,只得彼此皮笑肉不笑地寒喧几下,接着各回各家。 草原塞外的几大势力也因沫赫单于的半途而死而不得不重新洗牌。 霜缟君不知看见了什么一直心思沉沉,并未回弦桐,反而带着长鱼午不知往何处去了,他神出鬼没,仗着长河也无人可制,又因长鱼午并无名分,且神智有失,也便随他去了。 漆汩与靳樨回到弦桐时,朱照也已回来,回朝有些时日的漆氿在城外接见了二人,没责怪他们,冷若冰霜,只淡声叫他们去休息。 漆汩深思恍惚,并未注意太多,回来后立刻大病一场,除夕夜宴时也没有精神见人,称病未去,等到差不多上元的时候,他才大好,这段时间二人几乎一直足不出户,漆氿虽赐了东西下来,却没亲自来见过,除此之外,也就是乐玄与戢玉时不时来看望一二。 上元前晚,靳樨仔细地向漆汩描述了一遍西亳当日的情景,没放过任何细节,漆汩问得仔细,他答得也仔细。 那只三花的表现像极了曾经的琥珀,不过更令人瞩目的是—— “兄弟?”漆汩抱着被褥,和靳樨一起靠在床榻上,完全不解地摇头,“我记忆里,表哥从来不曾有兄弟,他是独子,况且……” 漆汩回忆起那日的细枝末节,确信那名上车的“姬焰”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都与真正的姬焰完全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区别,无论是他还是长鱼午,都没有分辨出来。 “如果是冒充。”靳樨提醒,“应该在宴会时就换了人,至少之前说要同午殿下行正礼的,一定是陛下本人。” “你说得对。”漆汩点点头,皱眉,“难怪我觉得宴饮上的表哥很奇怪,离开西亳时同我说的话也很奇怪。会不会是易容?” “不像。”靳樨保有余地地否认了。 “如果不是易容,答案只有一个了。”漆汩深吸一口气。 靳樨手指上缠着漆汩的长发,肯定地道:“双生子。” “嗯。”漆汩揉了揉眉心,“表哥说这辈子他们之间只见过三面,改名换姓,说明此人之前一直在外,以其他的身份成为襄助姬家的一股暗势力,不可能毫无建树,同时,他和表哥长得一模一样,那必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种种蛛丝马迹,你猜我想起了谁?” 二人对视一眼,脑海中萌发了两个答案: 一个是那个戴着面具指点风云,身旁跟着两名女剑客,来历去处都成谜的人。 ——郑非。 另一个则是不知男女、不知容貌、不知背景的长河大东家——霜缟君。 “我倾向郑非。”靳樨最终说,虽然霜缟君也能做到这些,但如果他是姬家人,不应当直接选了句家,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而郑非始终是一个谜团,他们总是远隔千里地针锋相对,彼此离得最近的一次,还是那日龙江关下遥遥一面,比起相交多日的霜缟君,事实上是郑非的面目更加模糊。 “我也觉得是他。”漆汩回头,将脸埋在靳樨使劲蹭了蹭,闷声闷气地道,“他居然也是我表哥。” 靳樨低头亲了亲漆汩的鬓角,道:“他还活着。” 既然没死,那总还有机会见到的。 漆汩揉揉脸,又问:“那么那个神秘人呢?和夫子有关?” “有关,也无关。”靳樨矛盾地说,“他不像夫子的弟子,反而像是同路人。” “同路人?”漆汩思忖,“另一个半仙?” 靳樨赞同道:“是这个感觉。” 漆汩觉得脑子乱乱的,思绪万千地又问:“你之前见过他吗?” 靳樨很想记得,然而那个神秘人留给靳樨的印象就像水雾一样,那晚过去后记忆就立刻被磨去了棱角,以至于靳樨再度回想时,只记得那身衣服和那种鹤骨松姿、仙风道气的感觉。 “不太记得了。”思量少顷,靳樨老实地答道,“说实话他给我的感觉,有些像你。” “什么?”漆汩苦中作乐地笑了,摇头道,“算了吧,我可不做仙人。” “为什么?”靳樨凑近问他。 漆汩被靳樨的鼻息弄得想笑,伸手推:“仙人要断情绝爱,你这样我还怎么做。” 靳樨搂他搂得更紧,不满足地去咬漆汩的耳朵,黏黏糊糊地说:“明日出去看灯,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宝们圣诞快乐!
第155章 大君子,满意不? 上元悬挂的灯火结成一条火色长龙,盘桓在弦桐城内。 华灯火树,百枝晃晃,天际飘着细细的雪,并不大。 漆汩亲自封了几个装着银钱和一块饴糖的荷包,挂在大门口的大树枝头,遥一看,状若沉甸甸的果实,墙角已经试探着伸出了七八个小脑袋,漆汩见若不见,歪头满意地打量自己的作品——这是弦桐的习俗,意味着福气。 少顷,靳樨抓着斗篷走出来,替漆汩披上。 “走吗?”靳樨问。 府邸门口挂着的两盏挂灯撒着暖融融的光芒,在靳樨的轮廓边缘勾了一条金边,漆汩不由一笑,道:“走吧。” 二人前脚才离开,后脚那些小孩子便立即钻出来,争先恐后地把枝头的荷包取走,蹦蹦跳跳,笑靥如画。 数不清的花灯顺着川青河的波浪而下,继而悠悠地飘向远方。 二人也买了四五盏花灯,点燃放进河面,漆汩抱膝望着它们飘远,一同汇入进灯群里去了。 漆汩望得发怔,直至靳樨拉起他,说要去买东西,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 街上月明灯彩,人气香烟,少男少女结伴而出,喜气洋洋,有名老妇人挑着小篮子,在街边贩卖烤制的红薯干,是百姓闲时的零嘴,漆汩颇感兴趣地半躬下—身,老妇人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笑呵呵地说:“甜得很,小公子,要买一些吗?” 漆汩还没出声,靳樨便利落地摸钱出来:“买吧。” “要一点点。”漆汩比划道,“太多了吃不完。” 靳樨道:“不用找钱了。” 老妇人喜出望外,尽管漆汩再三推辞,还是被塞了一大包,只得哭笑不得地抱着嘟囔:“又不能当饭吃,这么多。” 靳樨从他怀里把红薯干接过去,拣了一根举在漆汩唇边,漆汩张嘴叼了,舌尖被一种纯粹而朴素的甜味笼罩,他含含糊糊地说:“好甜!” “是吗?”靳樨自己也咬了一小根,点点头,“味道不错。” 两人沿着街道慢吞吞地走,虽是小雪,街上仍有许多人,集市熙熙攘攘——不像是弦桐常有的样子。 “那是什么?”漆汩眯起眼睛,望着王宫宫门上头的那抹极明亮的光,光芒照在晶莹的飘雪上。 旁侧忽然传过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是陛下与殿下的灯。” 一转头,是乐玄。 乐玄着素衣,神色平淡,肩上落落一层薄雪,不知为何显得落寞,乐玄侧头睨一眼漆汩和靳樨,手里似乎提着两坛子酒,道:“希望没有打搅你们。” 靳樨冷冷地看向乐玄。 漆汩连忙拉了靳樨一把,顺手摸了几根红薯干塞给乐玄:“乐大人一个人出来的么?” 乐玄犹豫少顷,空出手来接了,掂在手里,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之前的话题解释:“陛下殿下说要与民同乐,所以制了那琉璃宫灯,放在宫门口,高悬于上,叫百姓赏乐游玩。” 只见那灯华光溢彩,人物花虫、亭台楼阁,皆盘旋于上,一盏灯足有几乎一两层楼高。 “确实好看。”漆汩眯着眼睛看,诚恳地道,又转头问乐玄,“殿下也出来了么?” “怎么可能?”乐玄微讪,揣起手,肩头的薄雪纹丝不动。 漆汩一时没了话题,少顷,乐玄主动开口问道:“你可大好了?” “差不多了,多谢关心。”漆汩答,有些抱歉,“在家里躺了这么久,尸位素餐。” “谁会多嘴?”乐玄淡淡道,意有所指地望他一眼,“若是大好了,不如去见瞳殿下一面,她恐怕也在等你。” 漆汩听了,却没第一时间应下,自从回来,他与漆氿其实只在城门口见过一面,仿佛存有芥蒂,双方都不肯低头,乐玄定是看出来了,并且劝说漆汩低头。 这时,对面又有熟悉的声音惊喜地道:“骊侯爷!” 定睛一看,竟然是丰昌,正向他们兴奋地挥手,身边有个带着面具的高大男人,不消说,必然是戢玉了。 丰昌只熟悉靳樨,打过招呼后终于注意到靳樨身边还有其他人,立马枯萎了,胆小地往戢玉身后缩,面具遮去了戢玉的表情,俩人似乎陷入了拉锯战,少顷戢玉终于不耐烦地把面具一摘,露出一张俊美的冷脸出来,继而手上利落扯着丰昌的衣领,把他直接拖了过去。 “不是你先打招呼的吗?”戢玉说,好整以暇地松开手。 丰昌反抗不了戢玉铁钳般的手,再要躲已来不及,只得瑟瑟缩缩地站着,脸涨得通红,盯着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蝇:“侯、侯爷好!” 他手上鼓鼓囊囊提了一大堆东西,还有更多的被拎在戢玉的手里,漆汩的视线从戢玉手上的面具挪开,心存疑惑,但看着戢玉的神色,顿时明白了什么。 “乐太傅、宁少傅。”戢玉点点头。 乐玄颔首回应,不经意地说:“玉将军也出来逛逛?” 丰昌的脸更红了,打过招呼赶紧扯着戢玉的衣襟,漆汩颇觉有意思,便抓了一巴掌的红薯干,主动走到丰昌身边,塞进他手里,和蔼地道:“丰小兄弟,你尝尝,很甜。” “多、多谢。”丰昌小小声地说,“宁大人。” “叫我阿七吧。”漆汩抬抬下巴,笑说,“他们都这么叫我。” 戢玉的嘴角扯了一下,把丰昌手里的东西也一并接过去,略粗暴地说:“让你叫就叫呗,扭捏什么!” 丰昌只好叫了声“阿七”,漆汩笑眯眯地应了,转而,丰昌像小松鼠似的开始啃红薯干,漆汩也和他一起吃,只见丰昌眼睛四处瞟,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漆汩说。 丰昌的眼球乱飘,最终还是没忍住,朝前处努嘴,道:“你看!” 漆汩一头雾水,朝着丰昌的视线看去,只见桥下有两人似是清肠热切,拥在一起,自以为不为人所见的在一把伞的遮掩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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