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你的意思是?”任引眯起眼睛。 王黔放下手巾:“我冷眼看,不觉得肜与炚的联盟有那么稳固。我想应当是句瞳为了避免现在就和肜正面对上,才有这个联盟,等把我们都收拾了再决一死战,肜国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一面。” “呵……”任引冷笑,“句家倒是深谋远虑,志向远大。” 王黔:“若是能逼迫他们放弃联盟……” “这很难。”任引打断王黔,“句家现在有戢玉、骊犀两个猛将,肜家有风知,我想他们两个联盟,应该是因为那个使臣,就是那个叫‘文丹’的女人,我想她现在一定就在肜国朝廷上。” 单丝不线,孤掌不鸣。 他们二人自然知道,既然能够成事,也必然是因为双方都有那个意思。 句家被困西北多年的同时,密家何尝不是被困在南方已久? 王黔犹豫一会儿,道:“你还记得吗,去年炚的那个被贬的大巫连同之前的二位将军叛乱的事情。” 任引疑惑地瞟他:“知道啊,怎么,不是已经被句瞳平息了吗?” “句瞳把弦桐管得水泄不通,但还是有消息像飞蚊一样飞了出来。”王黔轻声说,“传闻说,那名大巫为何能如此笃定地冒险叛乱是有原因的。” 任引:“什么原因?” “据称。”王黔说,“句瞳并不是句瞳。” 任引吓了一跳,猛地拍桌而起:“怎么可能?” 王黔抬头看任引:“传信之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句瞳其实并非句瞳本人,意思是,她并非句家骨肉,真正的句瞳早已经死了,句家先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其实是个冒牌货——不然,你想,句瞳怎么会天天戴着面具?就因为脸上受了伤留了疤?你想句瞳那性子,怎么会仅仅因为如此!” 任引来来回回地踱步,手指、嘴唇和脸上的肌肉都神经质地颤抖个不停。 “对……”任引猛地刹步,“你说得对!非常合!” 王黔不吭声,任引提起桌边的鲲剑:“还有这五把剑,你记得吧!” “记得。”王黔答,“椿剑在百里飐手里,獬豸剑在骊犀手里,朱雀剑在密懋手里。” “四把!只有四把!”任引说,晶亮的眼眸盯着王黔看,“那么白龙剑呢?白龙剑在哪儿?” 不等王黔说话,任引就急匆匆地道:“这五把神剑都是从王室出来的。白龙……一定就在句家手里,如果‘句瞳’拿到了,她没由不拿出来,毕竟如果五把有三把在她那边,这会是一个特别大的优势。所以……由只有一个,她没有拿到!如果‘句瞳’不是句瞳,她没有拿到那么就合情合。要么白龙剑在真正的手里,要么白龙剑就在句家人手里,不管是哪个答案,句家与这个‘句瞳’并没有完完全全地信任彼此,对吧。他们之间就是有空隙,说小也小,可能头发丝都钻不进去,说大也大,总有一天,这个罅隙会变成足以容纳人世万物的空洞,‘句瞳’会一头溺死在里头!” “还有风知!”任引激动地说,“风知那个没人性的东西,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还高高兴兴地吮吸骨头里的骨髓和血!我不信他对密懋有那么中心,不过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罢了!密家人更都是疯子,时不时发病,有什么是不敢杀的!” 任引没有等到齐、应两国的回信。 七日之后,传来齐、应两国派遣使臣入炚的消息,江奕气得在殿里摔东西,把什么都给摔了个粉碎,任引立即派人去见百里飐。 深夜时分,肜国帐中的风知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回了那个鲁莽的半大小子,被靳莽、央夫人救起,收作半个徒弟,靳莽、央夫人常常并辔而行,有说有笑,恍若神仙眷侣。 风知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还如此清晰,他想,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让这两个人死的,不过是走到那一步时才发现必须如此而已,时运不济、命里该有罢了。 想靳莽饮毒那日,他若不是不想亲眼看见靳莽的死相,走得慢了,或许也不会让那个什么劳什子蝉夫子夺得破绽。 眼前所见继而又换成密家那几个人的面容,纷纷在时光里飞速老去,各个的脸颊、手指都沾着鲜红的血,这让风知觉得他们之间是同一种人。 但是……同类不相残只是个幼稚的谎言,世间有几个同类不会对彼此举起刀—— 风知惋惜地想。
第157章 不,我已经输了。 风知醒来后就把梦望得一干二净,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上,咕噜咕噜地喝烈酒,一掀帘子,见日光大盛,万里无云,忽然来了兴致,要去外头捕猎。 副将知道阻拦无果,直接没做劝说的打算。 风知手气不错,一下场便猎了两头鹿,满意得不行,直接咬着弯刀下马,就在林子里把还没咽气的鹿剥了,血渗进新生的草叶里,场面有些不好看,饶是跟风知久了的人,也颇不忍地侧过头去。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许久不见了,父亲。”来人说,他并没像之前一样着铠,是而风知第一眼竟没认出来,半晌才哈哈地笑起来,沾满血的手不在乎地往自己脸上一抹,站起来:“哟!是你啊!” 风知笑吟吟地吐出他的名字:“阿真。” 子人真不为所动,两年让他长大了不少,脸旁的轮廓亦坚毅起来。 两年之前绎丹宫变,王宫禁军统领子人真随王后鹿缨出逃,不知所踪。 子人真虽然名义上是风知养子,可自始至终,风知从没把他当儿子看过,不过是个小玩物而已,而且俩人实际上见得也不多,即便他走了,风知也没有想过要去找。 子人真示意风知让旁人退下。 风知照做了——用一种看热闹的眼神望着子人真。 “我奉公主鹿缨之名,来向父亲寻求合作。”子人真神色严肃,认真地说。 风知一怔,险些没意识到鹿缨是谁的名字,继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捧腹大笑。 “笑什么?”子人真皱眉问。 “阿真你别说话,你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哈哈!!!”风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犹如癫狂了一般,他脚下的两头鹿还睁着眼,徒劳地注视自己鲜血的流逝。风知好半晌才终于笑够了,说:“原来发疯也是近墨者黑的,阿真,鹿缨身上可没有密家的血,怎么,她也学会了密家的事方式吗?哈哈哈哈哈!!!” 子人真狠狠拧眉,转身要走。 还没迈开步,颈间瞬间多了一把沾血的刀,鹿血仿佛还在发烫。 风知在身后冷冷地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好看不起为父。” 一声令下,众多士兵蜂拥而至,三下两除二就把子人真捆成了个蚕蛹,抬上马,就跟捆猎物似的,风知把子人真扛回了营帐。 然后丢进了一个小帐子,再也没管过。 就像遗忘了他似的。 子人真被关了三天,没吃没喝,重见天日的时候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子人真被抬进风知的将军帐,迷迷糊糊地被喂了粥米和凉水,只捆了手脚,视线发蒙,恍惚间,有人用冰冷的刀刃拍了拍他的脸颊,粗糙的手指扳起他的下颌,好整以暇地说:“儿子,我答应你了。” 什么? 子人真虚弱得脑子都不太能转了。 他被抬去沐浴换衣,甚至还请来一位郎中,喝了药进了食,一整夜都没离开风知温暖的帐篷,还有一身漂亮的武袍穿,子人真开口想问发生了什么,风知却只笑着看他,漫不经心地道:“问那么多作甚?为父答应你了还不够吗?” 说毕,又满意地笑出声。 子人真:“……” 纵使子人真完全看不懂风知的内心所想,但他还是看出了风知现在非常满意这个所谓的“父子”游戏。 在他被关的三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风知改变了想法。 子人真知道风知和密懋其实是一样的人,风知不可能没对密懋起过杀心,之前为什么没有动手呢?因为什么? 子人真还在想着。 风知歪头看他,突然笑说:“毕秋那个夯货实在烦人,阿真啊,我想着,还是你合我心意。” 子人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鹿缨在哪儿?”风知心不在焉地问。 子人真把怪异的感觉赶出脑子,正色道:“公主不想太早露面,等到适当时候,她自然会出现,与父亲相见。” “诶呦还给我装神弄鬼的。”风知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子人真的眼角抽搐。 帐子并不豪华——风知什么毛病都有,倒是不在意富贵,只有一张塌,最后子人真缩在屏风边闭眼,总感觉有道无法忽略的视线注视着他,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入眠,半梦半醒到日出前夕,又被不客气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风知冷漠地说:“跟我去见一个人。” 子人真一头雾水,天色还没亮,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风知后面。 风知只带了几个人,也没有捆子人真的手脚,子人真几次抬起头看向风知的后脑勺,都想一刀杀了他,但终是没有下手。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蒙蒙的晨光披散下来。 那里有三个人,一武两文,衣饰整齐。 子人真脑中闪过无数猜测,然后他听到其中最瘦弱的那个开了口:“风将军,你来了。” “我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守约。”风知站定,幽幽地打了个哈欠,不着四六地道,“陛下你好。” 这到底是谁? 子人真的呼吸都停止了,然后他慢慢地瞪大眼睛:“你是……庸国的陛下?” 那么旁边那位武士,自然是鼎鼎大名的“诸浮侯”,任引了。 任引看向子人真:“这位是?” “正是犬子。”风知吃吃地笑,大力地拍了拍子人真的后心,把他拍得一趔趄,脸色难看,又收拾好神色,道,“在下子人真,拜见陛下、侯爷。” “子人真?”任引缓缓地重复这三个字,还是没想到是谁。 “任兄不知道也正常,阿真是跟在鹿王后身边的人。”风知又说。 “鹿王后?”王黔道,“鹿王后不是死了吗?” 风知大笑,毫不在乎地解释道:“当日绎丹事变,是,大伙儿都以为鹿王后死了,其实她没死,就是我的师父靳莽,也没死在我眼前——被蝉夫子带走了,但他中毒已深,想来也是必死无疑。” 江奕意识到什么,动作一滞:“将军,你是想……” “诸位不是担心没人政吗?”风知推了子人真一把,“既然如此,由鹿太后来政有何不可?” 王黔盯着风知:“将军不在意一人之下?” “一人之下算什么?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风知说,慢吞吞地料峭的春风中眯起眼睛,“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密懋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4 首页 上一页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