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栊揉着眼睛醒过来,小小地伸了个懒腰,转头问大君子:“阿七住在哪儿?” ……好问题。 阿七伸出去的脚只好又收回来。 靳樨睁眼,不咸不淡道:“在你帐篷后。” 靳栊欢呼雀跃,靳樨示意阿七把猫抱走,阿七连忙听命行事,下了马车转头就要遛,靳樨又道:“慢着。” 阿七只好又扭头:“大君子还有什么吩咐。” “臧初。”靳樨掀起帘子。 那名自称“师兄”的男子从马上下来,拱手应道:“在。” “你带他去帐篷。”靳樨说,略冷的眼神扫过阿七的脸颊,旋即把帘子放下了。 臧初应了声“是”,转身对阿七说:“您跟我来。” “叫我阿七就好。”阿七忙道,抱着猫跟上去,走了十几步后他回头,看见靳樨已经下车了,双手撑开,把靳栊抱下来。 先前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打量着阿七笑嘻嘻地说:“原来你叫阿七啊,我叫公鉏白。” 阿七这才发现原来他笑起来嘴角右侧有梨涡。 “你好。”阿七礼貌道,想了想,决定为自己辩白一下,“对不住,方才……我之前并不知道占了你的位置。” “那事啊……”公鉏白无所谓地一挥手,“不是什么事,就是本来大君子说他若是有空位我累了可以上去蹭一蹭,是我没想到小君子坐上去了,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话说你是干什么的呀。” 琥珀不甘示弱地叫了一声。 “这是你的猫吗?”公鉏白半俯着身子,凑近和琥珀脸对脸互相端详。 “是府里的猫。”阿七说。 领路的臧初停下来:“你是猫房的人?” 阿七点点头,公鉏白重新立起身,像是明白了什么,狡黠地眨眨眼,“原来如此,那么你和小君子的关系一定很好吧!难怪小君子还叫你上去。” “也没有吧。”阿七不好意思地说。 “小孩子心思纯。”臧初说,“和他投缘的人肯定不错。” “其实是因为它。”阿七冲怀里的琥珀努努嘴,“它叫琥珀,有天蹿到小君子屋子里去了,被我发现,这才认识。” “哟小家伙还到处乱跑呢。”公鉏白冲琥珀勾手指,琥珀敷衍地呲了呲牙。 “这里就是了。”臧初指着前面的灰色小帐篷,“这两天可能还要麻烦你照顾小君子。” “有我什么事。”阿七笑说,“兰婆不是在吗。” 臧初笑了下:“也是。” “这前面就是小君子的帐篷,右前方是大君子的。”公鉏白兴冲冲地给他介绍,“我和师兄住在那边,有事可以找我们。” 臧初捏着公鉏白的肩膀,对阿七招招手说:“若有行李应当已经给你放过去了,小白和我就先走了,阿七你自己收拾啊。” 阿七感激道:“好,多谢了。” 他打量了一下据说是靳樨的帐篷,没想到会这么近,也就几步的样子,据靳栊的说法,他们大概会住三天再走,阿七一扭头,意外地望见了一座顶熟悉的山头。
第4章 他看上去就像一只鹰 待公鉏白勾着臧初的颈部,俩人挤挤攘攘、歪歪扭扭地走了,阿七才舒口气,低头用下巴蹭了蹭琥珀毛茸茸的脑袋顶,掀帘走进帐篷。 感觉自己好像不该来似的,他想。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帐篷里什么都有,甚至还用毛皮扎了个小窝,一看就是给琥珀的。 琥珀从阿七怀里跳下,迅速开始它的开疆拓土行为。 阿七倒在床榻上,在马车里颠得骨头酸痛,一躺下就呲牙咧嘴地在心底叫唤,好歹没真叫出来,有心想闭目养神一下,不知为何就是舒不下心,只好盯着帐篷顶发呆。 靡明不是说王都来人了么?怎么侯爷还会放心让两个儿子出来打猎。 靳樨看上去似乎还是蛮好相处的。 阿七最终这样认为,没过多久,便昏昏欲睡,依稀看见一个杂色小毛团跳上来,枕着他的手臂躺下,阿七完全睡过去了。 醒来时快到黄昏,靳栊在帐篷外叫他吃饭。 阿七一骨碌爬起来,忙应了声,脑子不太清醒地到处找猫,一转身,见琥珀就趴在床上,两只爪子交叠,似乎很疑惑地看他:“喵——” 阿七揉脸,走过去蹲下问:“你要去吗?” 琥珀塌腰,蹦上他的肩,霸气十足地用尾巴绕住阿七的脖子。 “好吧。”阿七弯着眼睛笑。 吃饭的地方在帐篷中心,有大而旺盛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堆人。 靳樨坐在正位,颇有不怒自威的意思,没怎么动筷,只偶尔端起酒盏抿一口,他右侧有两个空位,左侧是公鉏白和臧初,阿七才刚走近,靳樨就敏锐地看了过来。 “哥哥!”靳栊喊道。 阿七低头:“大君子。” 靳樨点点头,眼神滑过阿七和他怀里的猫,琥珀呲牙咧嘴地“喵”回去。 阿七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靳栊就拉着他找位置坐,阿七惊讶地发现原来靳樨右边那第二个位置居然是留给他们俩的。 “这不好吧——”阿七企图挣扎。 靳栊快把阿七的袖子扯破了,就要他坐下。 阿七瞥见案上有那种花瓣糕点,不觉心下一喜,刚准备大快朵颐,忽然觉得不对,忙左看右看,见每人的案上都有这么一盘,于是才安心地舒口气。 宴席没过半,糕点盘先空了,还剩最后一块,琥珀被香气引诱得低头去嗅。 “想吃啊。”阿七故意问。 琥珀用那种水光泛滥的眼珠子看他,绵绵地喵。 “嘿,不给!小猫不能吃这个。”阿七把盘子从它爪下抢回来,故作邪恶,随即掂起,一口咬下了好大一块,衔在齿间,慢悠悠地吞下去了,琥珀气得露出牙齿大叫。 “哟,看不出你还挺喜欢这点心的啊。”公鉏白端着酒盏走来。 阿七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这还有两盘呢,都给你。”公鉏白大方地说,“我和师兄都不爱吃这个,刚好拜托你了哦。” 他转头,张牙舞爪地指挥臧初去拿。 臧初没脾气地拿回两盘,都放在阿七的面前,阿七却之不恭,遂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公鉏白问臧初:“他们没出来吗?” 臧初没反应,公鉏白挑眉:“嘁,端什么高架子。” 臧初皱眉。 “我不说就是了。”公鉏白委屈地嘀咕。 席间,大家伙起哄,阿七抬头,见府兵们大叫着臧初和公鉏白的名字,又喊道: “打起来!” “打起来!” 原来臧初和公鉏白在空地上赤手空拳地对上了,借着酒意彼此试探身手,众人一激,竟真的打了起来。 公鉏白敏捷地躲过了臧初的好几拳,遂得意地咧嘴大笑,没成想臧初嘴角一勾,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出了一拳,拳风撩起公鉏白的额发,公鉏白刚好不容易躲过去,落地时下盘不稳,被臧初撂倒在地。 臧初将公鉏白摁在地上。 公鉏白哈哈大笑,嘴角的小梨涡盛着一豆火光,眼眸里倒映着热烈的篝火和臧初近在咫尺的的脸颊。 臧初怔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把公鉏白松开。 公鉏白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土,并没有半分打输的丧气,又笑哈哈地同臧初勾肩搭背,要去敬靳樨酒。 臧初有点出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和公鉏白并肩站在了靳樨的桌前。 靳樨并不好酒,但也没有扫他们的兴,豪放地喝了一大盅下去,公鉏白大声叫好。 靳栊早已经被兰婆带去睡觉。 靳栊没走多久,阿七一看时间也不早,也抱起琥珀要悄悄溜回帐篷。 路过那群人时阿七没忍住越过人群看了一眼靳樨,见靳樨坐在人群中央,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正把酒碗放回桌案上,姿态舒展,衣衫的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灼灼闪烁,光芒流淌至颊边,唇上还沾了些酒液的水光。 阿七看得心惊肉跳,赶紧加快脚步跑了。 翌日打猎正式开始,日头不错,不阴不雨,阿七出来凑热闹,但没凑太近,只在帐篷的阴影里站着,只觉眼花缭乱的不知道应当看哪里。 嘈杂忽然停了,变得鸦雀无色,阿七旋即意识到是靳樨来了。 果不其然——阿七远眺,望见一身劲装的靳樨,其实也不过是简甲,黑色的皮革裹在小逼上,原本悬在腰中的玉扳指也戴上了手,他看上去就像即将勃发的一只鹰。 阿七于是想起刚进侯府没多久的时候。 也是一个类似的有很多人的场合,他也是这样在角落里,望着在人群里的靳樨,那时靳樨也是这样,虽看不清容貌,但一站出来便先声夺人,独与旁人不同,总带给他……这样那样的熟悉感。 臧初献上弓箭,靳樨不急不慢地拿起,挽弓搭箭,朝向空中,瞄准。 阿七和众人一同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靳樨的手。 不多时,靳樨利落地松开手。 “咻——”利箭破风而出。 箭矢在空中划过的速度极快,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河痕迹,只在瞬息之后,空中传来“咚”的一声极铿锵的声响,在天际波荡,旋即众人大声喝彩,一时汹涌的声潮要把阿七的耳膜震裂。 靳樨淡然地把弓交还给臧初,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站着。 沙鹿侯府的小规模秋猎于此正式开始。 侯府没有僭越的心,只不过是走个礼仪的过场而已,这回秋猎压根没来几个人。 小君子年幼,又听说大君子根本没打算下场,只有一些从前的旧部还愿意动一动,策马冲出去了。 公鉏白倒是兴冲冲地提弓上马,臧初看了眼靳樨。 靳樨点点头,说:“你去吧。” “大君子——”臧初有所犹豫。 靳樨伸掌,掌心向内往外挥,意思是“去吧”。 臧初和公鉏白的身影消失后,靳樨问左右:“小君子呢?” “在帐篷里和那位猫大人玩。”小厮答。 靳樨没说话了。 小厮正要退下,又听靳樨示意桌上的花瓣点心道:“小君子爱吃那点心,多拿点去。” 小厮一头雾水地应下了,转身去安排。 靳栊确实在和琥珀玩,趴在床上和它你来我往地拨毛球。 阿七和兰婆守在不远处。 兰婆眼睛不眨地、静静地望着靳栊,掺着白发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听闻她是侯府夫人当年的陪嫁,之后一直到侯夫人离世也未曾离开,就留在府里照顾靳栊。 小厮捧来了好大一盘点心。 靳栊瞥一眼,小厮忙道:“是大君子叫小人送给您的。” “喔。”靳栊点点头,还忙着和琥珀玩谁的手掌在上的游戏,没多会,小厮转身就走了,兰婆看了眼那多得瞎眼睛的点心,比划着要阿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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