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洌刚觉得他不害怕,意识里却不受他控制地冒起了极尽的恐惧,像那是一直藏在他意识深处的,在这一刻被唤醒。 那些伸进他身体里的触肢仿佛在搅动他的血肉,最后到达了他的大脑,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有一种愉悦麻痹着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慢慢变成了他回忆里的场景。 他记忆最初的地方是医院,说是医院只是因为那里有医院里治疗的仪器和病房,并不像真正的医院人来人往,他甚至没有在里面见过除他之外的病人。 在那里他住了一年,除了给他看病的医生外,他几乎没见过其他人,每天就是看电视里录放的“人类生活指南”,他从里面学习怎么像人类一样吃饭,像人类一样走路,像人类一样生活。 等他终于学会做一个正常人,才见到了其他人,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受欢迎,有的人甚至害怕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主动地去和别人说话,他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那些会笑,会温柔说话的人都只在电视里,直到他被收养的那天。 他第一次见到和电视里一样的房间,有贴满墙壁的卡通画,航天器一样的灯,船一样的床,还有电视里那样温柔对他笑的父母。 “今天起你就叫梁洌,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你喜欢这个房间吗?” “喜欢!” 明明是他的记忆,梁洌却仿佛是个旁观者,他不禁想原来那时他真的那么高兴。 可是画面的镜头一转,温柔的养母对他说:“你不配做我的儿子!像你这样的怪物,我们不要你这样的儿子。” 慈爱的养父也对他叹气,“梁洌,我们不能再把你留下了,你应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下一刻,梁洌发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而他变成了更小的模样,一个女人抱着他,对他说:“宝宝,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永远。” 可女人说完就把他关在房间里,他害怕地大喊:“妈妈!妈妈!不要——救——” 不等他喊出来“救我”,周围突然伸出来无数奇怪的东西,这不是一个房间,而像是某个怪物的口腔,那些伸出来的是怪物的“牙齿”,他被可以随便变化的“牙齿”缠住,撕扯,剧烈的痛疼让他用尽力气大喊起来,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内心的呼喊。 ——好痛。 ——太痛了。 ——妈妈! ——救我。 梁洌不清楚这些是他的记忆,还是幻觉,但是痛的感受无比真实。 现实里他双目僵滞地瞪着,仿佛一个盲人,直直地对着眼前癫狂的怪物。 突然,半空中腾起了一团黑气,不到一眨眼的时间就铺满宴会厅的整个天顶。 数条巨大的触手从黑气伸出来,每一根都比最大的古树还要粗,带着无比强烈的压迫感,从半空中压下来,本能的恐惧油然而生。 梁洌眼中忽然聚起了一点焦距,从痛苦中扯出来一点意识,看到了空中的触手,他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确定这就是那个侵犯的怪物。 果然,巨大触手的尖端突然分生出小一些的触手,是他熟悉的形态,急切地向他伸过来。 触手尖刚刚碰到他,扎进他皮肤里的枯枝就退开,从他身上缩走,他随即被密密麻麻的触手卷过去,牢牢地裹住。 其他的触手落下来,那棵龙血树一样的怪物崩散而逃,可是被比更快的黑气缠住,接着送到了触手之下。 巨大的触手裂开了如同“嘴”一样的存在,里面探出菌丝一样的黑气,将枯枝拖进去,瞬间吞噬殆尽。 整个宴会厅的邪教徒此刻仿佛都疯了,发狂地到处撕咬,残杀别人或自残,如同一副残忍的地狱绘图。 梁洌什么都没看到,他被裹在触手的“怀抱”里,滑腻的触感摩挲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意识终于从可怕的画面里抽离出来。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被救了,只有更深的恐惧。 触手怪物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救他?要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再次侵犯他吗? “不要!” “求你——不要——” 梁洌声音如同蚊蝇一样喊出来,缠住他的触手似乎听到了,半空中的黑气突然笼罩下来,缠住他的触手突然消失,接着他被抱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等黑气散去,怪物不见,他看到了褚玄毅。 那束从高处照下来的灯光还在,褚玄毅微微垂着头,完美符合梁洌审美的脸被半掩在阴影里。 梁洌一眼不眨地望着,怀疑他因为恐惧产生了幻觉,他在幻想褚玄毅来救他。 可是褚玄毅根本就不爱他,怎么会来救他。 梁洌突然笑了,不会有人来救他,从来都没有人会来救他,反正他一无所有,他活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 不如就这样结束吧! 可是他忽然感觉有人在吻他,温热的舌头舔过他唇,扫进他的齿间,像是逮住了他要跌进死亡深渊里的意识,极尽地缠绕,吮吸,最后将他拉回了人间。 “看着我,别怕。” “我在这里,梁洌。”
第17章 梁洌开始涣散的眼神重新有了焦距,集中在褚玄毅脸上,他确认地伸手碰了碰,感受到温度终于有了点真实感。 “褚玄毅。” 他轻念着褚玄毅的名字,掌心紧紧贴住褚玄毅的脸颊,冷不防地说:“你怎么脸还是热的,跟真的一样。” “梁洌,我就是真的。” 褚玄毅急切地抓住了梁洌贴在他脸上的手,梁洌被捏得手发疼,可他还是不信,下意识否定,“褚玄毅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要骗我!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幻觉,我……其实已经死了,对吧?” 梁洌说着自顾地笑起来,再自顾地说下去,“不过这样也不错,最后还能见到你,我很开心。” “梁——” 褚玄毅要说什么,他抢先一步勾住褚玄毅的脖子吻上去,褚玄毅沾着水渍的唇瓣,黏热的口腔,被他缠过来紧紧交织磨动在一起的舌头,都那么真实和熟悉,愉悦攀上他的神经,麻痹了他所有的痛觉。 可是还不够,就像有什么拖着他的脚,要将他拽回无底的深渊里,他揪紧褚玄毅的头发,将自己送得更近,如同上瘾一样手伸去解褚玄毅的扣子。 褚玄毅却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解。 他不解地抬起眼盯着褚玄毅,不满作为一个幻觉还这么不听他的话,还看起来一本正经地问他,“你确定真的要在这里?” “这里怎么了?” 梁洌的视线终于挪出了褚玄毅的范围,看到了混乱一片的邪教成员,白色的面具撒落得到处都是,沾上了还在流淌的温热血液,有一股已经流到了他脚边,他低头看下去还能倒映出他的脸。 映在血液中的脸难以看清,可是像攫住了他的双眼,让他真正看回了现实。 怪物是真的,褚玄毅也是真的! 可是发生了什么? 梁洌猛地盯向了褚玄毅,发现双手还紧紧地把人搂住,他连忙抽开手后退了两步问:“那个……两个怪物去哪里了?你知道那种怪物对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完不等褚玄毅回答,自己先分析起来,庄鸣说过没有吊坠进不来这里,可吊坠只会发给邪教成员。 所以褚玄毅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是邪教成员,可能在他之前已经在这里了。 那褚玄毅为什么要救他?是不舍得他这么好用的床伴死那么惨?那褚玄毅为他背叛了信仰? 不对,是那个触手怪物。 是那个触手怪物从另一个怪物的触肢中救了他。 那触手怪物去哪里? 梁洌的脑子转得快要烧起来了,褚玄毅忽然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低下眼来告诉他,“梁洌,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我不回!” 梁洌用力去推褚玄毅,可惜丝毫没有推动,他放弃地抬起头问:“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种怪物?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也加入了邪教?” 这几个问题,褚玄毅一个也没回答,他将梁洌扣进了怀里,温柔地贴近过去说:“都不重要,我带你回家。” “放开我!” 梁洌的声音带起了怒气,终于把褚玄毅推开了一回,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脚踩到了刚才流到他脚边的血,发出了极轻水声。 他用力地盯向褚玄毅,过了好几秒才终于说出一句,“我们分手了,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去找我爸妈。” “梁洌!” 褚玄毅长年难有语调的声音猛然提高,可是梁洌没有理他,往像全都狂犬病犯的邪教成员堆过去。 梁洌不清楚这些为什么变成这样,但肯定和刚才的两个怪物有关,他站在前面,觉得这并不比怪物少可怕一点,甚至让他觉得更加毛骨悚然。 明明穿着光鲜亮丽衣服的人,此刻都如同发病的疯狗,不是在撕咬别人,就是在撕咬自己,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他形容不出的恐惧,仿佛不这样发狂就会自己先被吓死。 他试图阻止,可是还没靠近一人不知把他看成了什么,猛地向他扑过来,像是找到了更好逃避恐惧的方法。 然而动作只扑到一半却诡异地收住,身体怪异的扭曲往地上倒下去。 梁洌解释不了发生了什么,但更不能解释的他也已经见过了,没多怀疑,这么多人他一个人也阻止不了,所幸手机偷偷带进来了,他连忙退开去给申屠零打电话。 申屠零还是不接他电话,他想来想去,回过头去找褚玄毅帮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停下来?” 这么问是他觉得褚玄毅肯定知道邪教的事,也许见过这样的现象,知道应对的办法。 可褚玄毅回答他的还是那句,“他们不重要,你要找的人也不在这里。” 听着平淡得毫无情绪的语气,梁洌怀疑褚玄毅连基本的人性都不有,哪怕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看到这么多人残杀的画面都会害怕不适。 他忍不住问:“褚玄毅,你到底是什么人?对于别人的生命就没有一点感觉,没有一丝同情吗?” 褚玄毅的眼神里闪过了片刻的不解,梁洌捕捉到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怎么会爱了一个毫无人性的人四年? “你真的要他们停下来?” 褚玄毅突兀地问了梁洌一个迷惑的问题,梁洌转过身当作没有听见,联系不上申屠零,他准备给附近的派出所打电话找人过来帮忙。 可他还没拿起手机,前一刻还仿佛精神病院失控残杀在一起的人,突兀地静止不动了。 ——发生了什么? 梁洌惊得僵滞在原地,而满身血肉模糊的邪教成员瞬间都站起来,像最开始一样列队站好,即使身上的血在不停往下滴,他们也都如同毫无痛觉,纷纷揭下面具等待着他检察一般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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