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问题——商人找一个疯疯癫癫的研究生意欲何为? 事不宜迟,宁绥抓起手机,来到客厅,拨通了传单上的电话号码。夷微正在看电视,见状连忙将音量调至静音。 宁绥屏住呼吸,聆听着电话中的系统音。“嘟”的一声后,甜美但不乏疲倦的女性声音响起: “喂?您好,这里是宜元生物科技,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蛇草精华。”宁绥也不跟对面打哑谜,“我爸爸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们这个蛇草精华真有宣传的那么玄乎吗?” 接线员程序性地假笑了两声:“哈哈,先生。您有所不知,我们是望海市官方认证的民族良心企业,董事长单先生与多名领导干部都有交流合影,品质绝对值得您信赖。” “我看传单上没写成分,是用什么做的?” “我们蛇草精华啊,是人工采集深山原始森林的天然草药,用现代科技提取出其中丰富的活性成分,这些成分能够深入细胞层面进行修复,还能有效抑制和杀死多种病原菌、细菌和真菌。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们没有添加任何对人体有害的化学药物,真正绿色纯天然。” 夷微侧着耳朵听他们对话,震惊于接线员真假参半的话术,他瞪大了眼睛,抢过手机来问:“深山?哪个山?” “啊,先生,这涉及我们的商业机密,不可以随意透露的,请您谅解。” 好在师父不爱买保健品,不然得被他们哄得掏空钱包,宁绥暗想。他摇摇头,继续问: “你们的产品是按疗程卖吗?一个疗程多少钱?” 眼见着猎物已经进入陷阱范围,接线员喜不自胜地熟练回答:“是这样的先生,我们的产品一般一次出售三个疗程,一个疗程两万。不过现在有活动,三个疗程可以给您四万五的友情价,基本等于白送了您一个疗程,非常划算。” 四万五?!宁绥差点惊呼出声。虽然他现在有车有房有存款,但四万五千元三盒药的价格多少肉疼了点。以往办案他也见过许多买保健品被骗得倾家荡产的老人,但当时被骗的毕竟不是自己的钱,所以他只觉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可是都赶鸭子上架到这份上了,除了买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一咬牙,答应说: “好,那就先买三个疗程,怎么给付?” “三个疗程吗?好的。”接线员话中的笑意更浓,几乎是甜腻腻的,“稍后我们会有专员添加您,拉您进群,您付款后药品会邮寄到家。有什么问题您也可以随时与专员沟通,期待您使用后的反馈。” 挂断电话,宁绥越想越气不过,向着空气挥了几拳:“我一个律师被骗四千五,更可气的是我明知道他们在骗我,我还得给他们送钱!” “如果证明是假药,能不能反手找他们索赔?”夷微提供了新思路。 “难说,没那么简单。他们公司能有今天,肯定黑白两道都有人,我一个小律师可能动不了。” 他仰倒在沙发上,闭目休憩:“不过现在是舆论当道的年代,他们可能会为了压事,多花点钱封我的口——那也不错。” 宁绥第一次对自己的快递产生了爱恨交织的感情。三个疗程的药被统一放在了一个快递箱里,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出于警惕,他没有把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告诉对方,只让快递员放在隔壁小区的驿站。 宁绥取来剪刀打开纸箱,箱中有三个精美的纸袋子,每个纸袋中又各装了八瓶药品。他谨慎地观察着瓶中质感粘稠的青黑色液体,拍了拍瓶底,徒手拧开了瓶盖,放到鼻前嗅着气味。 夷微在厨房灶台前哼着歌挑拣着新买的螃蟹,不经意地向他这边瞥了一眼,误以为他要把这瓶药喝下去,一个箭步冲出厨房,从他手上夺下了药瓶: “假药你也敢随便喝?!” “我就闻闻,我不喝。”宁绥心虚地解释,其实他本来打算尝一口的,“你还给我,将近二千块钱一瓶,我还没闻出来什么味呢。” 夷微却没有顺着他,而是转身进了厨房,拿了只自己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活螃蟹,而后用食指沾了点药水,抹到螃蟹的口器上。 “五、四、三、二、一。” 夷微倒数的话音刚刚消失,那螃蟹挥舞的一对钳子立刻耷拉下来,几只脚也不再扑腾。宁绥一句“死了”还没说出口,却见螃蟹青色的壳迅速褪成灰白色,而方才没了生气的钳和脚居然又有了活动的迹象。 宁绥倒吸了一口凉气:“僵尸蟹?” 这可不妙。宁绥起初以为假药而已,最多是没有药效,却不曾想他们做的是害人性命的勾当。 “我不清楚他们是用了什么工序,竟然能把钩皇怨念溶到药里。你要是喝下去,只需一口,就会变成跟庞净秋一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你的意思是……” 夷微手指一捻,那为实验英勇献身的螃蟹便毫无痛苦地化为了灰烬:“这么说多少夸张了点,就算是毒药也得看剂量,不过小心点总归没错。” 宁绥泄气地坐在地上:“我还打算送到鉴定中心检验一下呢。” “没什么好检验的,除了怨念,就是虫子泡水,绿色的部分是虫子的尸水,为了掩盖尸臭味加了大量香精,仅此而已。” 联想到购买时接线员的语焉不详,宁绥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说的深山,不会是蠡罗山吧?那里的人就很喜欢吃一种叫‘倮塔’的虫子。” “我也怀疑,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我会把这些药水全部净化一遍,然后倒进下水道。”他用指尖点了一下宁绥的额头,“你,一口都不许喝,闻闻也不行,听见了吗?” “知道啦。”宁绥刻意拉长音调,“对了,你净化完记得给我留一瓶,我还是想送去检验,然后拿着检验单子去法院告他们,四万五不能白掏。” 商家的反应却似乎比他更快,一个老年养生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这件事马上引起了群内一众工作人员的警觉。不到三天,宁绥已经接到了商家不下十次的电访,中间他们还要求家访,都被宁绥以“工作忙不方便”拒绝了。 除此之外,群里还时常发布一些发鸡蛋的活动,秉承着羊毛不薅白不薅的战略,宁绥把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夷微。然而,只参与了一次,历尽险阻回到家中的夷微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朝着宁绥一个劲儿摆手: “不就是蛋嘛,要不我给你下两个吧,你别让我去跟一群老头老太太挤了。” 很难想象他都经历了什么。 虽然宁绥借口是给自己年迈的养父购买,还一连给早年做过国企职工的邓老天师编出了“身患糖尿病、高血压、高血糖”“独自留守在农村孤苦无依”“教育水平低”等符合购买人群画像的特征,但显然并不足以打消对方的疑心。他们几次要求宁绥带着养父到公司的医疗中心体检,宁绥实在不堪其扰,破罐子破摔道: “我也有病,我也有病,我去体检行吗?” 最后一天的深夜,宁绥一面阅卷,一面应付电话里专员滔滔不绝的洗脑。末了,专员忽地询问: “看您的职业,您是律师?” 宁绥的神经瞬间绷紧。为了伪装,他特意建了个小号联系他们,身份和职业也是信口胡诌的,自以为已经隐瞒得天衣无缝。 他迅速冷静下来,回答:“不是,我是做销售的。” “啊,这样啊。那说回来,咱们还是同行呢。”专员随即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对了,周日下午四点,我们在江黎大教堂附近有一次宣讲会,您看有兴趣参加吗?现场还有礼品赠送,您也可以带家人来体验一下。” 求之不得。但宁绥没有表现出兴致盎然,反倒是沉吟良久,才故作不情不愿道:“我考虑考虑吧。” “好。中秋前还有一次去东疆海滩免费旅游的活动,三天两夜,费用都是公司包的,您看有没有兴趣?” “免费旅游?带我一个!”卧室外,夷微三两步冲了进来。宁绥赶忙打手势示意他安静,自己故作为难问: “啊呀……能带家属吗?” “免费的话可以带一个,我们也欢迎您对外推广我们的产品和活动,只是人数再多就需要您自己付费了。怎么样,您意下如何?要是愿意参加,我现在就把您登记上,这边剩余名额不多了。” 宁绥想起了久无消息的乔嘉禾,便向电话那边回复说:“我们这边三个人,多出来的会自行付费,麻烦您登记一下。” 夷微已经兴奋地开始在客厅里翻跟头了。
第11章 上任 打给乔嘉禾的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她却直接打了过来。 “宁律师,我等到公安的通知了,他们说明天要对妈妈进行尸检,问我愿不愿意去签个字,他们还有问题要问我。” 宁绥一怔,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关上了卧室门,压低声音问: “嗯,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只说到时候在警队再详谈,没有向我透露案情。” “你愿意签字吗?” “我当然要签。可是……”乔嘉禾有些犹疑。宁绥安抚道: “别怕,我会陪你去的。” 书房外,夷微闹腾的声音戛然而止,宁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同乔嘉禾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他挂断电话。打开卧室门,夷微果然在守在门外,半个身子倚住门框,一手撑着门,像一面墙一样把宁绥堵在了书房里。 “都听见了?” “我跟你一起去。” “办案要遵守规定,你——” “我跟你一起去。”夷微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有了她的遗体,也许我能看到她生前都经历了什么。” 其实我只打算雇你帮我打架来着,宁绥想。他思索片刻,只问:“那你能做到一切听我安排吗?” 夷微歪头反问:“我还不够听话吗?” 说的也是。宁绥放下心来:“好,你现在就是我的实习律师了,我简单介绍一下这项工作的内容。” 在刑事案件中,大多数案件在量刑上都是三年以下,或是三到五年的“小案件”,案件事实基本清楚,宁绥先前办的也多是这种案子,辩护人在庭审中的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 检察官训完法官训,偶尔回回嘴,这就是刑辩律师窝囊的一生。而实习律师在诉讼一条龙中处于食物链的最下端,谁都能来踹一脚,尤其是带教律师,也算是一种踢猫效应。 但是夷微并不清楚这一行业潜规则,反倒觉得新奇,追着宁绥东问西问,把宁绥都问烦了。 出发去刑侦大队之前,宁绥先带着夷微回了律所一趟,取先前准备好的材料,以及安排后续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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