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必需的粮食,蠡罗山民最常食用的是一种被称作‘倮塔’的虫蛹,而这一习俗同样来源于对钩皇乌尔的信仰。山民相信,倮塔就是神明赐福的具象化,常年食用,便能抵挡无相尼的侵袭。” 完全是天方夜谭。宁绥叹了口气,收拾好书桌,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打开了书房门。他昏昏沉沉低头往前走,却差点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夷微不知在门外守了多久,始终没有敲门打扰他。 “晚上好。”夷微歪歪头,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容开朗真挚,“想吃点夜宵吗?我从外面买回来的。” 他手上端着一碗荤素俱全的汤粉。宁绥向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乡,在那边,人们大多喜食粉,大概他是在那时便暗暗记下了。 汤粉热气腾腾的,白雾升腾而起,被书房内的灯光烘成暖色。此情此景,宁绥难免回忆起读书时每逢假期,自己和师兄在房间内一起赶作业,赶到半夜肚子饿,师兄就会偷偷煮上一碗粉,两人嘻嘻哈哈地分着吃。 工作之后,一个人在他乡,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即便他心烦意乱地,没什么胃口,看夷微那充满期待又有些胆怯的神情,也实在不忍心驳了这份好意。 “谢谢你——放在茶几上吧,我不在书房吃东西。” 他坐得久了,腰腿都有些酸疼,只能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习惯性地带上房门,不给夷微向内窥视的机会。 “明明是我留你在这里养伤,现在反倒成了你照顾我。”宁绥摇摇头。 “你我之间,不需要计较得太清楚。何况,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对我来说就是万幸了。”夷微探询地凝望着他的双眼,“还是没有头绪吗?” “没有,像看天书一样,越看越糊涂。” 说完,宁绥胡乱的往嘴里塞了一口粉,鼓着两腮问: “你这些天神出鬼没的,去哪里了?” “我?”夷微讶然地挑眉,“咳……四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环境,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进城。” 这些天,宁绥暗地里也悄悄跟踪过他,但夷微身形腾挪移转,几下就不见了踪影,只留宁绥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有一次,自讨没趣的宁绥打算上楼回家,夷微却直接折返回来,脸上挂彩,眼角红红的,含着眼泪。他拉着宁绥的手,哽咽说: “那边有几个翻垃圾桶的饿鬼,我刚刚路过,他们冲上来就??!??!??!把我揍了一顿,还抢走了我的可乐。” 宁绥上楼取来昭暝剑,拉着他就去找鬼算账了。 思绪回到眼前,宁绥眼神冷冷的,心中暗想:“四处走走需要甩掉我吗?” 但他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岔开了话题: “对了,韩士诚的事还得接着查,我找到了他生前所在的那家精神病院,也联系了他的家人和主治医生,见面时间就定在这周——我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们,到时候一定得把事情问清楚。” 韩士诚的家人起初始终不肯配合,但宁绥提出了一个他们绝不可能拒绝的条件:“我想,你们现在也急着搞清楚钩皇菩萨的秘密吧?” “好,都听你的。”夷微没有表示异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宁绥叹了口气:“精神病院是个奇妙的地方,我现在行动不便,可能需要你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夷微有模有样地敬了个礼:“使命必达!” 他们的目的地,是平舒区军人疗养院,此处原本是退伍军人休养场所,但近年来渐渐转变为了一家向大众开放的精神病院。因此,平舒区的家长们吓唬因在学习上受挫而情绪低落的孩子时,往往都会说: “抑郁症是吧?那我就把你送到军疗去电一电。” 医院规模很大,但一眼看去,内部多少有些冷冷清清的,暂时还没有出现宁绥想象中群魔乱舞、诸神黄昏的场面。他停好车,拿上公文包,刚迈开步子,却被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中年女人拦住了去路。虽然正值盛夏时节,女人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宁绥大惑不解地看向女人,手上随即多了一张传单。 “蛇草精华,源自深山的智慧馈赠,以古老秘方融合现代科技,为您揭开返老还童、延年益寿的秘密。” “返老还童跟我有什么关系?”宁绥读完广告词,不悦地腹诽。广告词的下方,是一张药品照片,最底端附有商家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青黑色的液体被灌注在圆柱形的玻璃瓶中,但宁绥并没有在药品包装上看到应有的标识。 “卖假药的?” 他迅速警觉,再抬头时,那个塞给他传单的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夷微拎着大包小包上前来,那是为韩士诚家人和医生准备的慰问礼物。见宁绥愣愣地望着路尽头出神,他便开口呼唤道: “阿绥,你在看什么?” 宁绥回过头来,把传单递给他看:“我如花似玉的年纪,给我推什么返老还童蛇草精华?” 夷微蹙着眉把传单通篇看了一遍,一时忍俊不禁:“丢了吧,确实用不上。” “还是拿着吧,看着像卖假药的,也许是什么大案。”宁绥把传单卷成筒当作望远镜,从筒中遥望医院内部,“进去看看,我还没来过这里呢。” 前些天刚下过大雨,短暂削减了伏天的威势。太阳虽然还在炙烤着地面,但风中也有些许纾解的凉意。也许是因为正常人应该不会擅闯精神病院,大门没有门卫。整座医院是仿欧式风格修建的,门诊部和住院部之间还有一座精巧的小花园。 自层层叠叠的树荫下漫步通过,枝叶掩映间偶有休憩的患者。考虑到这所医院的特殊性,虽然心里没有歧视的意思,但宁绥下意识地选择了绕道而行。 他们要拜访的医生姓杨,约在了住院部的办公室见面。一路上,宁绥都在试图降低自己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在电梯里低着头面壁,出了电梯也要用传单遮住脸,摸着墙根走。 一个精神病人在一群正常人里是异类,可要是一个正常人遇上了一群精神病人,说不好谁才是异类了。 除了略显陈旧,这里跟普通医院的病房相差不大,一直走到楼道另一端,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医护的交流声不时传来。只是,前脚刚拐出楼道,后脚便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 “我脱你裤\衩!我脱你裤\衩!” 有伤风化!有辱斯文!不仅是宁绥,连夷微都被吓得愣在原地。二人面面相觑,很快,声音的主人又一次抖擞精神,高声嘶吼: “我抽出你裤衩里的猴皮筋做成弹弓子打你们家玻璃!” 夷微:…… “快走,不然要打咱们家玻璃了。”宁绥拉住他,迅速小跑离开。 终于找到了杨医生的办公室,宁绥抬手叩响房门,医生沉稳的声音传来: “请进。” 推开房门,杨医生坐在办公桌后,而他身侧还坐了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宁绥记得这女人,她就是韩士诚的母亲。 寒暄一番后,二人坐在沙发上。女人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宁律师,小诚的事……” “他的导师最近也遇害了,我们怀疑她与韩士诚都是遭遇了同一批人的毒手。”宁绥开门见山,“说说吧,尸体是怎么丢的?” 彼时在电话里,韩士诚的家人并没有将一切和盘托出,只说面谈。 “尸体本来好好放在殡仪馆里,因为公安那边说还需要尸检,我们没有火化,但一周前殡仪馆通知我们尸体不见了。”女人两手掩面,话音中已经有了哭腔,“殡仪馆的监控显示,他是自己走出去的,再加上他生前那些邪性的举动,我们担心会不会是招上了什么东西……” “……走出去了?”宁绥微微瞪大眼睛。 “是。夜里殡仪馆值班的女同志说,她当晚也看见小诚趴在地上,双手撑地,是爬出去的,把她吓晕了。因为小诚个子高,人又壮,所以她记得很清楚,就是他。冰柜是被暴力推开的,上面有豁口,地上还有他爬过的印儿。”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污渍的患者冲了进来,向杨医生大喊: “大夫!我没事了,我好了!我什么时候用弹弓子打你们家玻璃?” 宁绥和夷微同时僵硬地抽动嘴角。 护士很快赶来,控制住癫狂的患者。杨医生疲惫地单手扶额:“拉走,加大药量。” 对猴皮筋、弹弓和窗户玻璃有着莫名执念的患者被连拖带拽地带离办公室,杨医生随即对宁绥解释说:“这个就是当时和韩士诚同一间病房的患者。在韩士诚住进精神病院后,这个人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9章 无头 “看您给出的诊断结果,韩士诚是精神分裂?”宁绥翻阅着拿到的材料。 “是的。”杨医生看了一眼韩士诚的母亲,获得对方默认后才将当时的情况道来,“他的症状是总是认为有人在跟踪自己,甚至发展到了躯体化的应激反应。他宣称自己不能回头,夜间也无法入眠,不然就会被暗中窥探的人加害。” “他有描述过是谁在跟踪他吗?” “没有。但是他提起过,是从那个叫‘蠡罗山’出来的东西。” 终于挖掘到了关键词,宁绥赶忙追问:“他有跟你们说过他在蠡罗山的遭遇吗?” “也没有。他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大脑出于保护机制,使他短暂遗忘了那段时间的经历。但是……” 明明撰写出了详实的论文,却在论文发表后遗忘了记忆,身体也被另一个“人”操控,会是巧合吗? 见医生欲言又止,韩士诚的母亲赶忙补充说:“他本来是在十万大山附近支教,今年二月份突然回到了望海市,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脚上也都是水泡和老茧。我们不懂他上学工作的那些事,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又实在没办法,只好帮他办了休学手续。安顿在家里好好照顾。再后来,就送到了这里。” “他也有清醒的时候,但嘴里经常念叨着要找一个叫‘怒目明尊’的人,说只要找到了这个怒目明尊,他就有救了,但他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所以被抛弃了。我们找遍了所有可能的人,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怒目明尊?”宁绥眉头一皱,“够威风的名号,听着可不像什么普通人。” “也许跟蠡罗山有什么关系吧。”夷微淡淡地插了一句。这时,韩士诚的母亲瞥见了宁绥带来的传单,试探地询问: “……您手上的传单?” “哦,这是我在医院门口拿到的。”宁绥向她扬了扬,又把传单塞到了一沓材料的最下方。 女人却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传单,展开抹平递来:“小诚入院前,有个商人曾经联系过他。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没过多久,我就从他的房间里找出了这样一沓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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