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拨动鼠标滚轮,找到了她所说的咒语拓写图。字样类似于一种象形文字,宁绥本身不是相关专业,因而不大认识,出言示意乔嘉禾翻译一下。 “我也没有破译出来,去问了学校老师,老师现在还没有给回复。” 乔嘉禾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我怕您会觉得晦气不肯帮忙,所以一开始没敢告诉您。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最近这段时间,亲朋好友们都对我家避之不及。事发后我也给他们打过电话,可根本没有人愿意趟这趟混水。昨晚看到您……之后,我才敢把这些事说出来。” 诚然,宁绥也发觉了,夫妻俩的诡异症状,死相离奇的孩子,以及那尊来路不明的神像,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刑事案件来概括了。 见宁绥没有吭声,乔嘉禾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晚我们见到的那尊神像,我总觉得熟悉。您可以打开我发给您的一篇论文,文中描述的一个名叫钩皇菩萨的神明,同那神像的形象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接着说:“论文作者叫做韩士诚,是我妈妈带的研究生。然而,我打听到,他上个月在城郊的鄢山里自杀了。”
第4章 随行 夷微在写字楼第二十八层天台的躺椅上晒了一天的太阳,指望着阳光蕴含的天地灵气能缓解满身伤痕的痛楚,却未曾想沧海桑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仅变得混浊吵闹,灵气竟也如此稀薄,反倒让他越躺越疲倦。 楼内人来人往,从他所在的位置斜望过去,刚好能瞥见宁绥办公室的大半。整个上午,宁绥离开办公室,他就闭目养神一会儿;等宁绥回来,他再强打精神注视着宁绥的一举一动。 他实在佩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居然能在椅子上一坐就不动如山,连一口水都不喝,十根手指不停敲打着一块板子,不知在进行什么古怪的仪式。 “律、师……”夷微暗自咀嚼着这个名词,眼中显出几分迷惘之色。 昨晚宁绥身边的小姑娘又一次来到律所,引起了他的警觉。异常的是纠缠在她身上的腐朽怨念,同那神像上的一模一样。 “啧,阴魂不散。”他烦躁地发着牢骚。 唯恐宁绥再觉察到自己的气息,夷微小心翼翼地贴在窗沿不敢动弹,一直到那小姑娘起身欲行时才松了口气。不过,发觉宁绥也要一同离开,他差点两眼一黑,跌落到楼下去。 “不要——别跟她走!” 可惜宁绥听不见他无声的呐喊,跟赵方交接了工作,便前往地下停车场提车。一长一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城郊的鄢山。 论文作者韩士诚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鄢山,被发现时他全身□□,跪坐在北麓的山崖下,面无表情地用石片剥着自己的皮肤,口中同样念念有词,被送医后不久便溘然离世。 此前他已经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几个月,而被确诊为精神病的原因也令人捉摸不透——正是他发表的那篇论文。论文主题是他发现的一处位于西南边陲十万大山内部,名为“蠡罗山”的“新文明”,文中除了简要介绍蠡罗山民的生活习俗,还提及了他们所供奉的神明——钩皇菩萨,以及所憎恶的鬼怪“无相尼”。 如果只是一篇论文,还不至于被千夫所指当疯子处置,吊诡的是,蠡罗山根本就是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地名,连韩士诚在文中引用的文献都大多是稗官野史,整篇学术论文更像是他编造出来吸引眼球的小说。 “论文登在了一篇给钱就能发的水刊上,期刊和作者都没什么权威性,所以没有引起学界关注。我是在妈妈的文件夹里找到了初稿。”在律所时,乔嘉禾向宁绥解释。 拘谨地坐在后排,乔嘉禾纠结了许久才开口问:“宁律师,我能冒昧问一下,北帝派是……” “小门小派罢了,上不了台面的。”宁绥没有过多透露。 “这样啊……不好意思。”虽然自己是付了钱的甲方,但大学生谦卑的习惯让乔嘉禾下意识道了歉,随后识趣闭嘴。宁绥起步的时候稍急促了些,她向后一仰,后背结结实实撞到了座椅靠背,腰部下方竟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她惊呼出声: “哎呀!” “怎么了?” “没、没事,被烫了一下。”乔嘉禾抚着后腰,挪了挪身子。 “烫到了?”宁绥刚好要倒车,便转头看了一眼,“哦,是我放在那里的剑——昭暝!对客人要讲礼貌,不要乱发脾气。” 昭暝剑通体白色,同座椅的皮面颜色很相近,所以没被发现。那剑仿佛有人性,被宁绥训斥了两句,居然不服气地剧烈摇晃起来,仿若一个委屈得直跺脚的孩子,剑柄和剑鞘相互碰撞,发出铛铛的声响。宁绥没办法,停车探身将它拿到副驾驶,轻拍两下剑身,权当安抚。 “它、它听得懂人话……”乔嘉禾讶然。 “昭暝其实是我师父的剑,在神前养了几十年,有了灵性。哼,论年纪能做我的长辈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嘴上训斥着自己的宝贝长剑,宁绥还是留了个心眼。昭暝虽是北帝派镇派三剑中威力最大的一柄,但自矜灵力深厚,从不轻易主动展露杀气。宁绥不动声色,从后视镜里斜睨了一眼乔嘉禾,终究没说什么,只把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了她,又把空调调高了几度。 “搭一下腿吧,看你冷得发抖。” 外套的内袋里,揣着他昨晚画的那张北帝符。 一路上,车里只有导航机械的声音,二人各怀心事,始终无言。及至鄢山脚下,宁绥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开上去,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远处黑云滚滚。他打开车灯,低头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下午四点。 很明显,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脚,布阵改变了风水。 北麓一带尚未被开辟为景区,虽然也偶有热爱探险的游客自驾到访,但因时不时发生的交通事故,这里慢慢传出了许多古怪传闻。在宁绥看来,意外频发多是因为山高坡陡弯急,再加上山北为阴难见日光,横死之人的怨气久久不散,集聚起来作祟也不无可能。 车外的异样同样引起了乔嘉禾的注意,她伏在车门上,警觉地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连穿过了几个隧道,幼时留下的阴影让宁绥放慢了车速,车上还载着客户,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有人在跟踪我们。” 他话音刚落,车子左前方绽开一片刺眼的白光,拐角处一辆黑色面包车仿佛失去了控制,直直向他们撞来,转眼便近在咫尺。宁绥下意识猛打方向盘,车辆失去平衡,冲至崖边,几乎要撞破栏杆—— 可预料中的坠落没有发生,车子奇迹般地刹住了。宁绥被惯性牵扯,胸口砸上方向盘,又被安全带拉回去,后背也狠狠撞上座椅靠背,当即痛得一声闷哼。 “宁律师!你怎么样?”乔嘉禾忙探到驾驶室,查看他的伤势。 “……我没事。”宁绥手抚着胸口,向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第一次的撞击磕到了他肋骨中间的缝隙,钻心的痛楚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呃……没伤到你吧?” “没有没有。”乔嘉禾谨慎地向四下看看,“那辆车有问题。” “嗯,我知道。” 宁绥再次启动车子,小心翼翼地倒回盘山公路,打开双闪,在车后五十米外放了一个三角警示牌。随后,他从副驾驶手套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罐,指节轻叩两下罐盖。 “醒醒,上班了。” “这是什么?” “兵马,中坛五岳兵,师门传承下来的。虽然我派也有北极驱邪院的上坛兵马,但做不到随叫随到,下坛五猖兵下手又没个轻重。” 那罐子体积不大,宁绥一只手便能托起。罐口封着一张符咒,又用五色丝线紧紧缠绕。宁绥打开盖子,冷声道: “务必全部押回,等我审完再自行处决,不准轻举妄动,明白吗?” 大风骤然而起,崖壁间,山林中,劲骑长嘶,刀枪铿鸣,恍然仿佛真有一旅兵马应召而出,执令而去。宁绥伫立着,目送“它们”远去,而后转向乔嘉禾,拍了拍手。 “走吧,时间不多了。” 断崖下,草丛掩藏着黑色面包车支离破碎的残躯,车顶在下,车底在上。长枪扎进底盘,嵌入的地方已被枪尖的高温熔化。 夷微半跪在地,打量面前跪坐的七八个孤魂野鬼,眉眼间尽是戾气。 领头的女鬼浑身泛着铁青色,暗红色的血迹布满了她的肢体。凌乱的头发把她的脸遮了大半,但遮不住那怨毒的眼神。她伏在地面上,两眼死死地盯着夷微,在寻找袭击的时机。 “摄青鬼,你不会想要跟我动武吧?”夷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如果不是我出手,你是不是想要那两个人的命?” 摄青鬼,鬼物中最为凶恶的存在,往往是含冤含怨而死,摄取他人尸气为己用,比起游荡的荒魂,则更类似于妖尸。 他的目光聚焦在女鬼的双眼,那双瞳仁分明是晦暗的灰青色:“你的眼睛……蠡罗山?” 这一发现,让夷微的神情倏地变回厉色。来自神灵的威压终于降临,剥夺了最后一丝逃脱的机会。虽然摄青鬼在邪物中已炼到极致,但双方实力的差距仍然有如天堑,她被定在原地,拼命挣扎却动不了分毫。 “解脱众苦,大道方成……呵,真不知道那九头妖怪怎么忽悠的,祂自身都难保了,如何助你们登仙?” “放了我,我知道你是谁。你要是杀我,蠡罗山里马上就会知道你离开阵眼了。” 摄青鬼出言打断他的思绪。他似乎也为她负隅顽抗的胆量而惊讶,挑眉道: “你在威胁我?” 垂死挣扎中亮出的筹码似乎牵制住了这场对局中的上位者,夷微收回了部分神威,让她能稍微活动一下,语气也缓和下来: “第一次是在那座大楼的外面,第二次是在工地里,今天又一次。只算我亲眼所见的,你们就袭击了他三次。我不明白,他如今不过一介凡人,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他?” “那个凡人,他其实是——” 夷微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早就知道了。” “论杀身之仇,他也曾死在你们手上,算是同归于尽。我虽然重伤沉寂了一百二十多年,可蠡罗山十二刀兵大阵未破,一众山民,还有你们的钩皇乌尔仍然处于我的镇压之下。你们明知道宁绥此人于我而言身份特殊,还肆无忌惮地对他下毒手,就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对吗?”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听来却令人不寒而栗。 “想过吗?我能庇护你们全族苟延残喘四千年,也就能让你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夷微揪下一棵草,捏在手里把玩,“因此,要不要放你走,选择权始终在我,只不过是杀一个和杀全族的区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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