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正站在门口,给他侧了个身让了路。 日巡走远了。 陆回回过头来,跟白无辛说:“我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白无辛说:“不用,咱这地方没几个精神状态良好的,谁还没被摧残过。” 陆回无言以对。默了片刻,他说:“说起来,好像确实没听过日巡是怎么死的。” “确实,好像只有商枝知道。” 白无辛拿着书走到门口来,拍拍他胸口,说,“也正常,那些事儿有人想说,有人就不想说。走了,咱俩也得上工去了。这个送到判官司去,之后还得上去那个村子看看。人家都一清二楚地交代了,判官司也把煞形和死魂的地方画出来给咱们了,都挺多的,处理起来要不少时间。” 陆回说:“知道了。” 白无辛又说:“你差不多把齐岁光放出来吧,这回苦力多,你真想罚他,就让他多干点活。” “嗯。” 白无辛:“还有一件事。” 陆回:“什么?” 白无辛转过身,搂住陆回的腰,抱住了他,把他压在了墙上。 陆回很顺从地被他压住,丝毫没有抵抗,还伸手揽住了他。 白无辛抱着他,很久都没松手,力气越收越紧。 半晌,陆回问他:“怎么了?” 白无辛在他怀里抬起头,抱着他的腰身,仰着头,对他说:“无论你有什么事,都要先告诉我。” 陆回愣了愣。 “不能瞒着我。”白无辛说,“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陆回揉揉他脑袋,说,“你放心,你对我知根知底,我没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 白无辛把下巴抵在他胸口上,仰头盯着他,目光有些出神。 他一直看着陆回,过了很久,才喃喃了一句:“人真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说不定会变,会走。” 陆回轻轻拍着他后背,沉默很久,憋出来一句干巴巴的:“你别难过。” 白无辛被他拍着,仰着头,闭上了眼。 “宝儿,”他问,“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陆回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白无辛豁然:“也对哦。” 他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第84章 商忘尘 “HOME 判官司中,一名判官手握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她搁下笔,拎起宣纸,往上吹了一口气,接着将旁边摞起来的几张写完的纸也拿过来,搁到一起,拿在手上,来来回回一目十行地检查了一遍。 确认纸上的内容没错之后,她把东西交给了旁边的鬼差。 她说:“齐了,这些是王家村煞形和死魂的位置,交给黑白无常去。” 鬼差点头称是,拿着几张纸离开了。 待判官司的门被离开的鬼差拉开又关上,判官看向面前。 夜巡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周围空无一物。他的两只手被绑在一起,放在腿上。跟往常一样,夜巡坐得板板正正,目光平静,看起来很老实,一点儿不像私底下做坏事现在都被曝光了的内鬼。 判官拿起毛笔,在手里转了两圈:“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夜巡。” 夜巡看着她。 “根据你交代的,你是看到那些死魂里有当年杀了你的兵士之后,才做了这些。”判官说,“抱歉,我有点不懂你的逻辑。既然那些死魂里有杀了你的兵士,你为什么不将那些死魂杀死,而是在那个村子里做了菩萨?” 夜巡没说话,沉默地盯着她。 判官以为夜巡是被这不眠不休的盘问审得脑子木了,便补充道:“毕竟,按照一般人的逻辑思维,碰到杀死自己的人,都应当是杀之而后快的。你的逻辑,我不是很理解。” “因为他没有杀我。”夜巡说。 判官愣了一下。 “杀我的是养我的将军。”夜巡说,“有时候杀人的人,不是亲自动手的那一个。” 判官:“那么,你是想杀死那名将军的,是吗?” “有谁不想杀仇人。”夜巡说,“但我杀不了,他当年死在皇家的陵园,现在也在轮回的路上高高兴兴。他已经在地狱里赎完了罪业,到了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十二辈子了,我已经没有动手的理由了。” 判官皱了皱眉,一些怜悯从她眼中闪过。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做菩萨?” 夜巡沉默。 半晌,他说:“因为受不了了。” 判官问:“受不了什么?” “我自己。”夜巡说,“我受不了我自己的怨气了。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我觉得我会化煞。” “我化煞的话,会对不起商枝大人,会给她添麻烦。”他慢慢地说,“那个时候,真的就是单纯地这么想。” 判官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说:“后来,就慢慢一发不可收拾了,是吗。” 夜巡点点头。 村人的敬畏和崇拜让他渐渐看不清自己,每一步缜密的棋都让他觉得自己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在背地里做这些,也让一切变得无法宣之于口。 于是无法避免的,怨念也在积年累月的沉默和罪业里越来越多。 等回过神来,他就想要掌控人的生死,想要在生死簿上留下名字——想掌握住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迷失了,他再也看不清了。 直到那尊菩萨像碎裂,商枝整个人呕血呕成了病秧子,他才如梦初醒。 判官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只好低下头,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记录刚刚发生的交谈。 夜巡突然说:“我其实有点恨大人的。” 他没说名字,判官一时无法对号入座,问:“谁?商枝吗?” “是的,”夜巡说,“因为她给我起的名字。” 判官笔一顿,莫名道:“为什么,你刚不是说,很感谢她给你名字……” “她给了两个。”夜巡说,“我是说,我得到第二个的时候,让我有些恨她。” - 黄昏西下。 在王家村村后的后山的山脚底下,二等白无常齐岁光用锄头勤勤恳恳地挖着一块儿地。 这里已经来了不少鬼差,都是拘魂司的人。这很正常,这是地府最常见的光景,因为地府如果需要人在阳间处理什么事情,一般都是他们拘魂司首当其冲。 抓人是他们,处理事情也是他们,他们拘魂司就是地府在阳间的派遣员。 根据夜巡所说,他把煞形和死魂都养在这一处后山里,所以鬼差们在各处抓着死魂,跑跑跳跳,黑黑白白的人影们挥着锁链和幡子大声喧嚷,死魂和煞形们大声惨叫着,芋.堰场面跟农民下地和小孩抓鬼一样朴实。 “我觉得啊……” 有个人在白无辛旁边吸了一口烟,又呼地狠狠吐了出来。 估计是吸得太用力,她咳了两声,还呕了一下,才说:“我好像也有错。” “啊?” 白无辛莫名。 他转过头,商枝和他靠着同一棵三人抱那么粗的老大树,还跟他一起坐在树荫的影子里乘凉,正一脸苦大仇深地吸着烟。 商枝是来这里散心的,她已经坐在这儿抽了一个下午了,满脸都写着“老娘想不开”。 白无辛是被陆回按在这儿的,他刚忙活了一下午,累得要死。他毕竟现在还是个凡人,体力还是有限。 看他开始气喘吁吁,陆回就把他按在了这儿,让他歇着,还不知道从哪儿给他整了个电风扇来对着吹,更是没少他吃的,白无辛手边一兜子零食。 白无辛问她:“你说什么啊?夜巡吗?” “嗯。”商枝说,“我昨天才想起来,我好像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他的事。他变成今天这样,我问题也不小。” 白无辛问:“你干什么了?” 商枝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她盯着烟枪头边徐徐冒出来的烟雾,沉默很久,说:“我当年在黄泉路上捡到他的时候,我知道他是个无名氏。我就跟他说,跟着我在地府干,就不用死了,我会给他一个名字。” “我那个时候给了他一个……很正式的名字吧。我说你跟着我姓,我姓商,你以后叫商忘尘。我说你这辈子太惨了,全给它忘了吧,以后跟着我,不用想以前这些破事儿。” 白无辛说:“那不是很好吗?” 商枝说:“问题在那之后。” 她顿了顿,表情忽然有些发苦,好像被自己傻逼到了似的,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天天就这个没心没肺的鬼样子,手底下的使长一向都是只叫日巡夜巡,没有正式的名字。” “啊,我知道,你说自己极简主义。” 话到这儿,白无辛意识到了,“草,所以你——” “对。”商枝苦着张脸说,“我当时叫他来当使长,就跟他说了。‘你以后就叫夜巡就好了,以前的名字不用用了,我的使长从来都只叫这两个字,简单啊,大家都叫这个的’。” 她又一次叹了口气,“仔细想想,他当时脸色确实有点难看。可是他总是那么张板板正正的脸,一年到头表情都不带变一回的,我又是个傻逼的心大东西,没看出来。” “他当时还问我,可不可以不做使长。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个名字怪怪的。” 商枝低下眼帘,目光有些发暗,说,“你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白无辛关了电风扇,问:“你说了什么?” “我说,” 商枝语气缓慢、低沉、沙哑,“名字都是小事,叫什么不是叫,这名字挺好的啊,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在意这个破事,太小心眼了吧。” 白无辛:“……” “他当时得想了些什么。”商枝说,“我当时居然没感觉到杀意。如果我是他……我真的,会把这个混账杀了。” “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知道他在意的是名字,”白无辛说,“听了他那件事,如果他自己不说,觉得他会在意战功的才是大部分吧。” 商枝沉默,没回答。片刻后,她抬起头,问白无辛:“审判下来了没有?” 白无辛说:“做梦呢?昨天晚上才送过去的,他这事情牵扯的这么多,怎么都得十天半月才能出结果。” 齐岁光一锄头下去,突然碰到了什么。 那地里瞬间蹦出凄厉嘶哑的大吼,听起来还像是惨叫。 齐岁光吓得一哆嗦,“我操”了一声。 轰一声巨响,那块地方当场猛地陷下去一大块土地。 一个巨大的黑影嗖地从地底窜了出来,掀起一阵狂风沙尘。 那玩意儿简直不是人形,长得七扭八歪,形似蜘蛛,一张脸上只有一张从左贯穿到右的大嘴,张开满嘴的獠牙,满地乱爬地吼。 这东西跟其他死魂和煞形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一看就是夜巡养的最好的那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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