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男人手贱贱的,凭什么一上来就打他? 樊璃躲在战车后,探出脑袋望着那定定站在原地的人,咬咬牙,扬声挑衅道:“老狗!你来啊!你过来!” 南康侯曾因这句“老狗”气得心梗发狂。 此时谢遇被骂了老狗,脸色也顿时一黑。 刚才那几下,打轻了。 他背着手几步瞬移上前。 少年奓着毛,抄起一根长戟冲他挥舞。 谢遇折断长戟,捞着对方又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少年丢开断兵,猛用力推开谢遇,转身向城中跑去。 谢遇目光追着那撒丫子跑在路上的少年。 对方衣衫单薄,跑动间衣摆轻晃,轻盈地扫过脚踝。 白衣少年飘鸿般远去,推开城门。 城门被对方重重合上,轰的一声,这扇门将他拒之城外。 谢遇立在荒芜的城外,仰首望天。 * “谢遇——” 泰宁十一年秋,那两岁的孩子举着一只红色纸风车,光着脚丫,踩着秋日的轻尘朝谢遇跑来。 小崽子犟,不叫他叔叔也不叫将军,叫他谢遇。 纠正了一百次也改不过来,谢遇也就随他去了,爱怎么叫怎么叫。 这年谢遇十八岁,是刚歼灭五十万敌兵的骠骑大将军。 年纪轻轻便取得这般功业,谢氏一族与荣有焉。 十八岁的大将军为人喜静,平常不怎么说话。 偏生养在身边的两个小崽子闹腾,每天变着花样炮制噪音,给他找麻烦。 这不,眼前这只早上才洗干净,不到一天就又光着脚丫子,踩了两脚泥灰噼里啪啦的朝他跑来。 谢遇也没恼,神色平静的弯下腰,要把孩子抱起来。 穿着绿襦裙的小童一把挥开他的手,攀着他的腿吭哧吭哧往上爬。 “我自己上来!” 小樊璃叼着纸风车,还没爬到谢遇怀里就流了一兜口水,圆乎乎的下巴上一片水渍。 谢遇等他爬到腰间才托着他屁股抱住,掏出手帕擦掉口水。 小崽子举起纸风车呼了口气。 纸风车怼在大将军脸上转得溜圆。 小童龇着两排细牙笑起来:“好看么?” 谢遇抱着他边走边答:“好看。” “是樊璃自己做的哩。” “樊璃很厉害。” 小崽子飘飘然,把风车举给谢遇要送给他。 谢遇还没出声,这淘气的孩童就把纸风车扎在谢遇发髻上。 风一吹,纸风车就在谢遇头顶咕噜噜滚动起来。 少年大将军温润端方,头上顶了这么一只作妖的大红风车,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笑他。 他脸上却没变色,也没有一丝尴尬。 小崽子仰着头,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狐狸眼定定瞅着风车。 这玩具他喜欢得很,不该这么早就把玩具送人。 他不好意思要回来,便咕蛹一下窝在谢遇怀里,顺手把大拇指塞到嘴中。 谢遇抱着他往城里走去:“不吃手,叫阿平看了又要笑你。” 阿平是谢遇胞弟的乳名,今年五岁了。 阿平前些日子才戒掉吃手指的毛病,这几天正得意,时不时就对小樊璃指点江山。 樊璃不听,含着大拇指吧唧两口。 谢遇停下来望着小童。 对方在他怀里拱了拱吭哧一声,随后不情不愿的松嘴。 城中人见谢遇抱着这粉雕玉琢的孩子,打趣道:“大将军年纪轻轻,小孩儿都两岁了。” 谢遇笑了笑:“生得好么?” 对方回道:“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那双狐狸眼不像谢遇,该是像娘? 大将军每天除了兵器就是书,啥时候交了红颜知己? 军营里的人比外面更了解他。 他们将军除了和楚氏共事过一年半载,至今还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呢。 可他初次见楚氏时,对方早就生了,所以这孩子决计不是他的。 倒有可能是受楚氏之托,帮她养几天孩子呢。 谢遇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或者想什么。 他每天从军营回来,把两个崽子收拾干净后就打开书匣子。 蜡烛要燃尽了,他就把书放下,去隔壁看看孩子们。 两个小孩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大的霸道,把小的挤到床边,半个身子都悬空了。 谢遇轻轻把小樊璃抱到里侧,还没放下,衣领就被扯住了。 小崽子往他怀里拱,抱住他脖子告状:“阿平踢被子,不跟他睡。” 谢遇把歪斜的被子给阿平盖好,抱着樊璃去了隔壁。 他那张床硬如铁板,小崽子睡不惯,翻来覆去。 谢遇就把一张毯子折叠起来,给小童做垫子。 小崽子睡在毯子上翻身背对谢遇,偷偷摸摸的把手放进嘴。 “手指。”少年在背后提醒。 “没吃哩。”小孩细声细气的在前面狡辩。 少年心有猛虎嗅蔷薇,在外不苟言笑,私底下对这种软乎乎的东西却格外的纵容溺爱。 不然阿平也不会到了五岁,才戒掉吃手指的毛病。 见樊璃偷摸往嘴里送手指,他就说道:“只能吃一夜,明晚不许吃了。” 小樊璃嗯了一声,嘴里吧唧起来。 谢遇听他吃得齁响,问道:“不是没有味道么?” 樊璃:“就是想吃哩。” 谢遇躺了片刻,起身,从箱子里掏出一罐蜂蜜,给樊璃抹到手指上。 樊璃一口把蜜舔干净,坐起来望着谢遇。 谢遇正盖罐子,停下,垂眼看向他。 “还要么?” “只有一口的话,樊璃没饱的哩。” 谢遇笑了笑:“那你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嗯!” 少年重复道:“你刚才,答应了我什么?” 小童哼唧一声:“吃手指。” “不对。” “明晚吃手指!” 谢遇摇了摇头。 小樊璃低下脑袋,不情愿道:“明晚不吃手指。” 少年就拿小勺子把蜂蜜涂抹在樊璃拇指上,小崽子吃了几口干脆张开嘴让他把蜂蜜倒进嘴里。 谢遇:“嘴张大些。” 樊璃:“啊——” 小崽子仰着脸张嘴等着投喂,谢遇舀了一勺蜜汁喂去。 樊璃尝着满嘴齁甜,腻了。 腻味过后又有点馋,抓着谢遇的袖子晃了晃。 “一口的话,樊璃吃不饱哩。” 谢遇认真看着他:“吃了五口了,不吃了,吃多了要蛀牙,没有牙齿就不能吃肉。” 小崽子不好骗:“要换牙。” 谢遇怕他把牙吃坏,又给了小半勺就不准再吃了,吹掉蜡烛。 小崽子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晃了晃脚,不哭不闹。 然后在谢遇入睡后,悄悄把大拇指放在少年嘴中。 手举久了酸,又要发抖。 他开始哼唧着换手。 昏暗中,少年突然低笑一声。
第13章 你香香的—— 谢遇把小童薅到怀里,揉揉对方脑袋。 “樊璃这样坏啊。” “樊璃不坏!” 小童翘着脚趾往谢遇怀里钻去。 少年身上有股清淡梅香,樊璃小狗似的在对方怀里细嗅。 对方在他后背轻拍:“别动,睡了。” 樊璃便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出声说道:“樊璃也香香的。” “嗯,但在泥巴里滚久了就臭了。” “没滚哩,是阿平滚,樊璃都是走的。” 谢遇:“走在泥巴里么?” “嗯!” “穿鞋没有?” “……穿了。” 谢遇笑道:“那樊璃很好。” “嗯。” 谢遇:“没有撒谎么?” 樊璃:“不会撒谎!” 少年抱着满嘴扯谎的小崽子:“既如此,以后说一次谎就打一次屁股。” 小崽子不吭声。 谢遇:“说话。” 小童慢吞吞道:“送了礼物,要打樊璃。” 他还想着自己那只破风车呢。 谢遇拍拍小孩后背:“那么,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小童含着拇指矜持道:“不要。” 少年问他:“纸风车要不要?” 小童眼巴巴的眨着眼睛。 “樊璃,说话。” “要、要红色的。” 谢遇终于把人哄睡过去,次日轻手轻脚的起身,把自己折的纸风车放在枕边。 宅子里有个老仆,专门照管两个小孩的饮食起居。 白天谢遇待在军营,不怎么回来,两个小崽子就是老仆看管着。 谢遇要到了傍晚才踏着暮色归家。 他少年老成,当年父亲早亡后母亲就改嫁了,十三岁的少年带着尚在襁褓里弟弟,在这动荡糜烂的世界里游走求生。 别人说他沉稳持重。 那么,谁知道他也是个会拨着纸风车笑的人呢? 十八岁的少年背向落日,顶着漫天晚霞风尘仆仆的从军营归来,腰下玉佩在他身侧轻晃。 叮的一声。 谢家的芝兰玉树环佩轻响,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踏过大片秋草,孤身一人从斜阳底下走来。 暮色壮阔,把泰宁十一年的秋日染成暖红的色调。 那少年背对着楚天长秋与落日归雁,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站在城门前,眼底便泛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城门口,小童从巨大的凤尾云下方朝少年跑去,举着少年送的纸风车去接人。 “谢遇——” 谢遇把对方抱起来,替那孩子抹去脸颊上的一抹浮灰。 “等了多久?” “不久哩。” “回家。” “嗯!” * 空荡荡的古城中,樊璃躲在猫猫佛像身后。 吱呀一声,有人打开殿门,尖哑的门轴声在大殿内回荡。 樊璃心口紧缩伸张,用力攥着手中的铁棍。 那人不说话,但他知道对方正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边。 时间一缕缕从空中掐过,这淡灰色的世界里,对方没有再进一步,好像那道门槛之外矗立着另一个世界。 殿内没有脚步声,也没有长袍衣袖擦过大腿发出的窸窣轻响,他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良久,樊璃探出脑袋朝门口看去。 殿外空荡无人,那人不知何时走了。 他久久望着门口,慢吞吞的坐回去。 他以为对方就这么放过他了,却忽然从余光里看到一撇黑色衣角嵌在斜后方。 青年站在他身侧,正弯腰瞧着他。 “!” 樊璃三魂去了七魄,被谢遇吓得一咕噜滚下佛台。 他喘着气醒过来,出了一身虚汗。 三三窝在他心口睡觉,他没好气的把猫拎开。 “我就说怎么一天天睡不安稳,原来是你搞鬼!再睡心口就把你屁股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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