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在心口上放了东西,比如手,就得结结实实的做一场噩梦。 难怪梦里的男人一次比一次打得狠,原来是这坏猫压他心口呢! 樊璃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雪意坐在床边,闷声说道:“别睡了,我爹好像被人打了,脖子上有淤痕呢。” 三三炸毛:“谁欺负爹了?!”
第14章 自己躺好—— 樊璃扒拉几下坐起身。 “你爹人缘好,朝廷、江湖都有他的知己,谁会打他?万一是被蚊子叮了,他自己挠出来的呢?” 雪意把樊璃的衣袍哗哗抖开。 樊璃听着声响,便张开双臂等着雪意给他穿衣。 雪意一口咬定道:“就是打的!” 雪意吸吸鼻子,用力把腰带缠上,勒得樊璃脸色一狞。 “你杀人啊!撒手,我自己栓。” 雪意给他拴好腰带,吸着鼻子说道:“你一点都不关心我爹!他脖子都淤血了,好青呢!” 樊璃松了松腰带,慢吞吞问:“哦,青是什么颜色呢?” 雪意听他问起颜色,立马就讪讪的闭上嘴了。 这人七岁上受伤又失忆,还没醒过来就被亲娘灌了毒药,把眼睛毒瞎了。 于是这满世界的青红皂白他还没来得及看,便一股脑撞进黑暗,与夜色为伍。 所以青是什么颜色,他的确不知道。 雪意小声道:“抱歉,我下次说话注意点。” 樊璃:“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再说起什么颜色,就罚你给我一根同色的手链子,不管是青铁的还是青布的,你给我拿来,我拴在手腕上带进梦里瞧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要是听谁提到什么颜色,立马就会挥着铁杖破口大骂——他看不到这五光十色的人间,光色便是他的心病。 现在他突然变得好说话,大概是在想陆言脖子的事,这会儿分心了。 不然这祖宗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指不定要说雪意故意膈应他。 然后又要割袍断义呢。 雪意顿了顿,纠正道:“铁是黑的,铜倒是青的——不过那颜色说起来应该是绿,铜绿。” “……”樊璃仰脸,空洞的目光一下子怼雪意身上:“来劲了?不是正说你爹的伤么?你就把他忘了?” 雪意较真道:“我给你讲细节,铁是铁,铜是铜。” 樊璃掀起上唇:“你是不是觉得我瞎,故意挑刺?你走!绝交!” 两人拌嘴时三三一溜烟跳下床,向谢遇说道:“你先不要杀樊璃,宁觉寺的大猫参禅闭关了,你别急,我过一段时间再给你问问障因,反正你有一年呢。” 悬浮半空的青年把目光从樊璃身上移开,看向这圆头圆脑的小黑猫。 三三仰头说道:“我现在得去保护我爹了,今晚明晚都不过来。雪意笨笨的,连爹都看不好,不能指望他了。” 它边走边说。 樊璃耳尖,问道:“这猫呜呜什么呢?” 雪意看小猫踩着猫步出了门,道:“嫌我们吵吧?” “我就说它成精了,你们死活不信。”樊璃垮着脸道,“我的早饭呢?” * 三三一跃跳上高墙,踩着一道道瓦垄向东院走去。 陆言白天在这边当值。 他长得好,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精,侯爷便把他提拔到身边,帮着管理侯府与京中权贵的人情往来。 侯爷去世后,樊静伦接管侯府,仍旧把他留在身边当管事。 管事,这个身份在侯府算是个二头头了。 所以,真有人敢欺负二头头陆言,在他脖子上留下淤青? 三三气鼓鼓的来到东院,问樊静伦养的狸花猫:“有人欺负我爹了?” 小狸花懒洋洋掀起眼皮:“你不是霸占樊璃了么,怎么有空过来?” 三三抬起爪子在狸花猫头上拍了一下:“问你话,是不是有人欺负我爹?” 小狸花吃痛,没好气的弹起来,把三三摁在肚皮下。 两只身量相等的小猫较着劲打了一架。 最后三三一爪子踩狸花猫头上:“你又输了。” 狸花猫爬起来梳梳毛:“下次就会赢了——你爹不是好好的么,突然操心什么呢?” 三三向院子里张望,看到陆言出来,它便冲对方轻唤一声。 然后向狸花猫说道:“雪意说我爹脖子上有伤。” 狸花猫也探头望下去。 陆言穿着高领中衣遮住脖子,身姿挺拔的站在院子里,抬头向三三招了招手。 三三说道:“我爹叫我呢,走了。” 狸花猫看着小黑猫抱着柱子滑下地,一纵身跳到陆言怀里被对方搂着顺了一把毛,有点羡慕。 它家铲屎的奴才可比陆言差远了,长得人模狗样,却只光顾着喂鱼、砸鱼。 “我去找樊璃了。”小狸花在屋顶说着,就要朝西院去。 三三:“樊璃身边有个讨债破障的化厉英灵,叫谢遇,你小心他,别让他伤了樊璃,最好哄哄他。” “怎么哄?” “跟他说宁觉寺有只特别厉害的猫,会看障因,但最近闭关了。” 狸花猫:“……宁觉寺不是只有狗么?” 三三:“你就这样说吧。” 小狸花挥挥爪子:“知道了。” 它爬上爬下,一路来到西脚院。 樊璃吃过早饭,雪意一走,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口摸太阳。 少年举着苍白削瘦的手,五指伸进暖融融的光照中,一点点向前移动。 直到把整只手放在虚白的阳光下,他才反手向上,翻出手心,张开五指,收拢。 阳光落在他手上,于是他在满世界黑暗中触碰了一束秋光。 听到肉垫踩地的轻细声响,樊璃便偏了偏头,问道:“哪家小猫来了?” 小狸花轻唤一声,在樊璃脚边打了个滚。 樊璃认得它的声音。 听它在地上翻滚,就嫌弃道:“樊小狗的小脏猫。” 小猫在他腿边蹭了蹭,抬起前爪作势要跳到他怀里,被他捏住后颈皮止住。 “自己在地上躺好,我这衣裳是雪意才洗干净的,弄脏了他又要吵吵。” “他这人十分絮叨,一来就说个不停,成天有操不完的心,跟他待一会儿耳朵就要起茧子。” “这下他终于走了,我还没清静多久,你又来了,烦不烦呐?” 少年一个人自说自话。 说着说着便止住了。 这西脚院约等于皇城里的冷宫,是个打发弃子的流放之地。 平常不仅侯府的下人,就是鸟雀都不怎么肯来这里打转。 雪意要给爹跑腿,忙时就不过来了,要是闲的话,早中晚就各来一次。 雪意来了,絮叨片刻也就走了。 雪意一走,这西脚院又只剩樊璃一个人了。
第15章 你硬邦邦的,硌人 樊璃每天就坐在门口守着,一有人来他就刻薄几句,嫌人家扰了他的清静。 所以他平常说的最多的字是“滚”。 要么滚。 要么走。 他那架势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撵开。 可他床头右侧的柜子里藏着零嘴,好的、贵的都是给雪意留的。 床尾的小搭案上有个布包,布包里装着小鱼干,是给猫猫们留的。 小狸花猫在樊璃脚边蹲着,一双绿莹莹的眸子定定望着对方。 它一歪身打了滚,滚到少年脚边,勾着爪垫玩自己的尾巴,圆滚滚的身子一会儿滚到樊璃左脚,一会儿滚到右脚。 毛绒绒的在他两脚之间来回扫。 少年上半身栖在阴影中,下半身,阳光正缓缓爬上他大腿。 他垂着眼睛,通过小猫闹出的动静衡量对方的身体大小、是瘦了还是胖了。 “小鱼干在床尾,自己去拿,只准拿一条,我晚上会去点数,别想多拿。” 小猫闻言,一溜烟窜进屋内,动作熟练的扒开不怎么牢靠的布结,露出一堆干瘪灰白的小鱼干。 每条鱼干上都有猫牙印。 这绝对是三三咬的! 小狸花冷哼一声,把小鱼干一一排开,叼出一条。 然后把其余小鱼干挨个舔一遍,均匀的抹上口水。 抹完,它把鱼干收拢在布袋中虚虚系好,叼着自己的口粮下地。 小猫一晃眼,猛不丁看到床上的青年正瞧着它,呼哧一声,直接吓得从半途跌滚下来。 狸花猫翻身爬起来,奓着毛瞪住谢遇。 原来真有厉鬼在这蹲樊璃呢! 小猫警铃大作,撅着屁股往门口倒挪。 挪到一半发现小鱼干还在原地。 它眼巴巴的望着。 要过去拿又怕男鬼伤害樊璃,便只好移开目光,护在樊璃身后,龇着奶牙凶巴巴的冲谢遇道:“你出去!” 谢遇没应声。 “快点出去!冤有头债有主,樊璃是没有错的,又不是他杀的你!” 樊璃听小猫细着声嗷嗷,问道:“你冲谁撒脾气呢?” 小狸花:“鬼啊!你这里有个男鬼!” 樊璃:“摸了半天,没找到小鱼干么?不会是碰到大耗子了吧?” 小狸花着急道:“你这屋里我好熟呢,没有耗子,耗子都被三三吃光了!你干什么,坐好!别进屋!” “早上还有半包呢,不会真被耗子偷吃了吧?”樊璃起身,盲杖点地慢慢往屋里走来。 小猫急得团团转,叼着樊璃的下摆用力往后拉扯。 “跟我出去,屋里阴气好重,这厉鬼要杀你呢!我打不过他的!” 正急着,“啪”的一声。 那坐在床上的青年抄起小鱼干,给小猫丢了过来。 狸花猫:“……” 小鱼干落在樊璃鞋背上,他弯下腰,拿起鱼干,虚虚的面向对面的床。 狸花猫看着谢遇:“你故意的。” 谢遇没回它,起身,从墙上一穿而过,去了院子背面。 樊璃把小鱼干放在地上。 “既然来了就吭一声吧,你是樊静伦派来的狗腿子?” “或者是樊悦?” “亦或是王氏的爪牙?” 没人回他。 屋里只有小猫啃鱼吃的声音。 没有人,那么,小鱼干会平白飞到他身上? 这一定是王家姐弟装神弄鬼,想吓唬他。 樊璃想起王氏,不由得就想起在他耳边低声威胁的王慈心。 他在灵堂上自损八百,伤敌五百,逼得王氏姐弟不得不把脏水泼到胡婆子身上、杀了她平息众怒。 这口气姐弟俩绝对咽不下去,定要连本带利的在他身上讨回来。 不过这几天风平浪静,大概是东院那只小狗替他摆平了? 樊璃静静坐在床上,墙后,谢遇背靠墙立在阴影中。 天上风云变幻,悄声蓄积着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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