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不敢轻举妄动,闭着眼睛等了好久,直到寒意慢慢消退呼吸道恢复正常,他才稍微松开眼皮眯出一条细缝,几乎漆黑一片的厕所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极缓的睁开眼睛,什么都没看。 好,逃过一劫。于术这样想着。 然而滴到手背的水特别冰凉刺骨,像针头插进血肉。 他抬头一看,于定安倒挂在天花板上,眼神空洞眼珠子褪色淡到跟眼白几乎一个色,那滴到他手背的是于定安嘴巴张开往下滴口水。 于定安见大孙子发现他了,裂开嘴笑得很是诡异。 他没忍住大喊了一声卧槽同时腿软着往下倒,他使劲扒拉厕所门,却没有一点效果。无论他怎么挣扎呼喊求救,毫无效果,他是被困在无人密室的幼兽,而爷爷成了虎视眈眈的饿兽。 “你怎么还不睡呢?!”于定安嘶哑的声音像是被石头磨过,说话时不断有夹带着枯枝败叶和死鱼死虾的水往下流。 为什么不睡还不是你害的,回魂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托个梦不行吗,非要这样吓人,于术在心里恶狠狠道。 江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出事了?! 他被熏得反胃想吐,靠着墙挪动,可卫生间狭小,出不去的他逃无可逃。 于定安又道:“我是你爷爷,你怎么能因为外人而让爷爷乃至全村人身败名裂。”他说着就往下坠,伸手要抓于术。 几十年的爷孙情不假,但在这之上是他难改的自私自利本质,哪怕死了也不想让自己做过的破事影响名声,遗臭万年。 于术快速退到窗边,眼里尽是惊恐。 “我看了你一晚上了,你都在想着怎么查何玉嬅的事,我不允许你查,我没有亏待张伯和何玉嬅,是他们,是他们不识好人心。”于定安声音更大了,语速也更快。 慌乱中于术被爷爷这番话刺激到找回了些许理智,坐实了他的猜想,但何玉嬅是被拐来的话,怎么会跟张伯扯上关系。 没等他喘口气,于定安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从天花板的右边平移滑到左边,正正对着于术头顶。 于术那口气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到有些窒息。 没地方可逃了,他没在张伯跟何玉嬅手上出意外,反而要死在回魂的爷爷手里了。 于定安掐着于术的脖子,反复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他的名声跟弟弟以后的名声。 大动脉被冰冷的硬物阻碍,搏动逐渐变得困难,于术尽全力扯也未能让爷爷的手松开半分,他慢慢气紧呼吸急促,无处可逃无可反抗,只能闭上眼睛等死。 云翳散开,一缕微弱的月光越过窗户,照到于定安那张灰白枯萎的脸上。 于术感应到光亮,睁眼的剎那看到了一颗眼泪从爷爷的眼眶涌出,落在他脸颊如同冰凌刺破血肉嵌入骨缝。 爷爷在痛恨养了几十年的孙子没跟他站在统一战线,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丝挣扎?于术眉心的恐惧、不安,以及身体上的不适依然存在,可精神状态莫名平静了下来。 于定安的手收得更紧,于术大脑已经有些许缺氧了。 于术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江禹怎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明明之前半夜抓他手都能发现,今晚的动静完全传不进他耳朵。 等下! 月光!窗户! 于术猛然反应过来,门开不了,窗户试一试,说不定有能逃出去。 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潜能,于术不顾地那么多,对着于定安那双滑溜溜且腥臭的手又咬又扯。 “你不准查,你猜不准查!”于定安恶狠狠重复道。 他强行把涌到喉咙的呕吐物咽了回去,终于扯开了爷爷的手。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撑起身子,将所有希望投入到窗户上,酸软的手抓住窗沿最后一搏。 湿腻的空气意外涌了进来,灌进于术肺里,让他如获新生。 他已经不考所在位置有三米多高了,直接翻了出去,摔成折骨头躺两三个月医院总比这样糊里胡涂没了要好。 迎接他的并不是全身扩散后钻心的疼痛,而是轻微的人体跟空心竹筒碰撞声。 房子消失不见,银白的月光落在漆黑湖面瞬间碎成了数不清的鳞片,而他在竹筏上。 于术看着周围奇怪的景色,陷入更深层的不安。 他看不清湖的边界,放远看去只有糊成一片的漆黑,感觉自己被一张巨大的嘴往里吞。 竹筏自动飘着,不知去往何方。 于术已经连用手划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必须先休息一会儿。 就当他恢复了些力气的时候,竹筏已经靠岸了。他这才发现,那是张家荒废的老宅子,自己居然出现在了村西。 “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家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注:引用自粤语童谣《落雨大》,歌词有所改动。) 瘆人的粤语歌声从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来。 于术瞬间从头凉到脚。 而且他记得原歌词不是这样唱的,应该是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注:引用粤语童谣《落雨大》原歌词。),人物变了,卖的东西也变了。 于术腿软了也不敢待着不动,家是回不去了,万一江禹还是察觉不到而爷爷又在守株待兔,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于是他慌慌张张的顺着记忆往出村子的方向跑。 他冲过老宅时,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依稀月光下院子里有个穿小洋装的卷发女孩站着看他。 他们视线碰撞时,歌声还在继续。 只是,少女的上半身滑了下来落到地上,她的下半身还稳稳的站着。 落在杂乱草地的上半身,还在唱歌:“落雨大,水浸街,阿爸担鸡崽上街卖,阿妈在着穿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
第14章 山村古尸(十四) 江禹睡到一半心慌惊醒了,翻个身发现于术没了人影,床底下和厕所他都看了眼根本见不着踪迹。 他鞋都忘了穿就急匆匆跑了出去,脚掌落在实木地板的啪嗒声连续密集,在走廊回荡。 楼下乌灯黑火,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整座房子安静的可怕,他赤脚跑步的声音很大,路过于桓房间门口于桓不会听不到。 不良预感在寂静中生长发芽,江禹折返回去二楼,把于桓房门敲得砰砰作响都没回应。 果然,兄弟俩都出事了。 江禹回到房间打算准备符箓去解决问题,然而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信号清零。 鬼怪可以影响人,反过来鬼影响的也只能是人,手机没信号,或许他拿在手里的根本就不是手机。 于定安回魂没这么大本事,影响他的难不成是何玉嬅。 但何玉嬅的立场听明确的,要是想对他下手虽然成功率几乎为零但有很多机会。他们调查当年的真相,还给她找全尸身,而她还帮过忙,于情于理都不会阻挠才对。 不是何玉嬅的话情况就更糟糕了,还有更深的隐情。 就当江禹要用符驱散影响活人的阴气时,他又感觉到一切恢复如常,同时门外传来于桓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江禹,我看到院子有棵树,但那棵树,我五岁的时候就砍了。我哥没事儿吧?” 江禹大开房门,让于桓房间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你哥不见了。”说着,江禹扭头看了眼,窗外根本什么树都没有,可于桓慌乱紧张的模样完全不像撒谎。 于桓脸上的血色掉得更加干净,日光灯映在他脸上就像落在白纸一样。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禹:“他去哪了?” “我去找他,会让另外两个道士过来,你在家别出去。” 等另外俩道士来的闲工夫江禹写了好几张符箓,房子中心轴为核心,按八卦阵排布贴上基础符箓。于桓五行缺木,而于定安火命五行缺水,江禹就特地加了几张防护作用的符在巽和离的方位。 江禹跟小道士详细交代了三次注意事项才出门,于术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就够让他难受懊悔的了,要是于桓再遇到意外状况,传出去了他江禹这名往哪儿搁。 江禹出门之后有些惊讶,室内看不到的树,出来居然看到了,而且他清楚记得于术家这位置没种树,看来这就是于桓刚刚说的被砍掉的那棵树。 要是时间允许,他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颗无中生有的树,但一想到于术可能身处危险之中,他不得不加快速度把人找回来。 江禹朝夹在食指中指之间的符箓吹了口气,霎时间燃起亮堂的暖金色火焰,那火焰萦绕在指间却灼烧不到他。 还好于术还带着那块永生结。 那是师傅送给江禹护身用的,能净化身边的阴气煞气,还能被感知,燃料的符咒让江禹感知到了于术的大致方位,村西的方向。 江禹踩着睡衣人字拖就冲了。 上下分尸的少女边唱歌边诡异的笑,于术差点要被吓尿出来,他闭着眼睛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往后退着逃跑的。 可无论于术怎么后退,那歌声如影随形保持着相同的音量大小,他又不敢睁眼,怕睁眼就看到 少女的上半身朝他爬过来。 石头把手掌搁得生疼,湖风阴冷刮在身上钻入心肺,还有逃不开躲不掉的歌声。 他从未试过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此时此刻,他最大的希望已不再是江禹来救他,而是能晕死过去,没有意识就不必再经受这种心里上的百般折磨。 只可惜事与愿违是常态,害怕钻进神经细胞,随血液呼吸走遍全身,无时无刻不刺激这他,他根本没办法晕死过去。 于术不知道自己退了多远,可能十米二十米,也可能一直在原地。 每次童谣唱到花鞋花袜花腰带,他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何玉嬅的身影。 于术往后退的途中似乎摸到了人皮肤触感的东西,给他心脏吓到了嗓子眼。 他再也忍不住惊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可他只是嘴张得很大,嗓子塞了一团湿水棉花似的,压根发不出声音。 于术还没来得起再次尝试将声音挤出来,就被一双手搂住腰将提了起来,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精神终于崩溃了。 “别鬼叫了,是我。” 江禹在于术肩膀和腰眼处贴上符箓,蜻蜓点水般在三张符纸上点了一下,符咒无风自动,朱砂 字迹泛起极其微弱的光芒。 江禹的声音如同黑夜的一道光,寒冬里的一把火,于术崩溃的精神世界得以修复,他还感受到温和绵长的暖意涌入身体。 “你特么...”于术完全没有心思维持说话圆滑,所有的情绪都浓缩在这简短的三个字里头。 有江禹在,于术莫名感到心安没那么怕了,借着月光再次抬眼看向荒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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