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弟三妹表情古怪极了,像是翻了白眼,瞧着脾气就不大好。 老王重新看向老大,忍不住说:“你看着不像家里亲生的啊。” 老大和蔼地笑了:“是啊,我是家里捡来的。” 这家庭有点复杂,老王不多问,拿了一把钥匙放在柜台上,“上楼右转有楼梯,房间号2120,不要在我房子里乱搞啊。” “我们不要这间。”二弟突然发话了,他手里攥了份报纸摆到台面上,老王还以为他是为了砍价格才拿的,谁知这白面朱颜的人指着那报纸上的命案说,“我们要住这间凶房!” 老王顿时气乐了:“小年轻不学好想干什么?会死人的,想玩去别的地方玩,可别赖上我,你们当自己是什么,道士啊?” “半个吧。”老大说:“运气好,明年我就能拿道士证了。” 老王有点生气,苦着脸要挥手赶人:“住不了,走走走。” 二弟不紧不慢地掏出钞票,“给你三百块,我们住一晚。” 老王盯着他手里的红钞票,嘟嘟囔囔地说:“闹鬼的,住进去再出来人都不会说话了。” “你们脑壳傻啊?”他含着烟打量着他们,忽然冷飕飕的风吹过来,他一哆嗦,嘴边的烟忽然灭了,身上正冷着,就看见二弟的肩膀上从暗处搭了一只发白的手。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一眨眼的工夫,手没了,但自己的脸给吓白了。 他这样子被人看见了,三妹嘲笑他:“老板,你怎么神经兮兮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老王不服气,敲了下前台的柜子,三妹笑盈盈地说,“咱再加二百,这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王脸上又笑了出来,摸着脑门说:“做生意的没那么多讲究,你们别死里头就成,出事也不能赖我!” 老大点点头,二弟不太乐意地再抽了两张红票子,把钱拿给了老王,老王收了钱,转身翻柜子把凶房的钥匙拿了出来。 那三个年轻人就上楼了。 这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酒店,虽然新但设施便宜,老板还爱抽烟,过道里一股烟草味儿,灯光又黄又暗,底下还有搓麻将的声音,那死了人的房间在四楼走廊的尽头,没安电梯。 陈鹤年是在路上看见那份报纸的,正巧要住家酒店,就来了,那老板还用一口本地口音警告他们,睡觉的时候必须把柜子窗户封死,十二点之前必须睡着。 这两句嘱托都是无用功,普通人这样做对鬼是没有一点效果的。 老板给的房门钥匙还贴着一个福字,这屋子出事还没过久,门缝上插着已经熄灭的三根香。 门一开,陈鹤年左右环顾,挑选了离卫生间远的那张床,左贺将东西放在茶几上,往床上挨个铺了自己带的毯子。 “报纸上有照片么?”陈鹤年躺在床上,枕在于林的胳膊上,“他死在哪里?” 陈鹤年一提醒,左贺的脑袋立即回想到报纸的内容,“脑袋撞到了洗漱池,被一根钉子扎穿了。”他走过去,看着被清扫过的洗漱台:“他的尸体没有被挪动,刚好面对镜子。” 镜子能容纳灵体,左贺说:“魂魄大概率寄宿在镜子里,不能转生,从此以往必生怨鬼。” 他当即用朱砂画了一张释灵符,贴在镜子上,再从房间里找了个硬体,手臂绷起肌肉狠狠地砸在镜面上,镜子一碎破煞已成,那鬼魂便不会受到束缚,有投胎的自由。 左贺双手合十,诚信念道,“早日投胎,能早得福报重新做人。” 姜皖问:“它要是不愿意老实投胎呢?” 陈鹤年先笑了笑:“它最好不愿意,只要敢冒头,左贺不就有业绩了?” “种因得果。”左贺说,“若再想害人,自有惩处。” “你自便,我打算睡了。”陈鹤年脱下风衣,翻过身,将自己脑袋抵在于林的肩膀上。 于林给他盖上了被子,手指还在给陈鹤年梳头发,在他闭眼之前,亲了亲额头。 这是间双人房,两张大床带一件沙发。 陈鹤年和姜皖两人各分一张床,背负修行任务的左贺睡沙发,几人轮流洗漱了,就熄灯休息,这屋子不靠光,老板为了省钱窗户都干脆去了,是个阴暗的避光环境。 酒店大堂的指针到了十二点,前台的老王都在打瞌睡,陈鹤年房间厕所的水龙头突然自个开了,血水哗啦啦地往外流,从厕所里渗了出来。 地毯的碎玻璃上还睁开了一只眼睛,玻璃渣没扫去,那只眼睛投影在大小不一的镜面里,滴溜溜地在打转,齐齐地瞥向高处。 它饿了一个星期,那床上飘下来的香味儿让它鲜红的牙齿流下湿哒哒的口水。 它能看见的就是一片黑色,人体是白的,气味儿就像一条红线,在房间里密密麻麻地缠着,舌头从镜子里伸出来,再是它碎掉的头,整个爬出来时,身体并不大。 它一下就锁定了目标,顶着晃晃歪歪的脑袋在地毯上爬,伸出手拽住了一角床被,再慢慢站直,伸着脖子,往床上的男人探去。 床上男人的长发交缠在一起,它口水都快掉到人脸上时,突然——那床铺上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 它兴奋的眼珠不敢再转了,恍惚间,它觉得自己已经灰飞烟灭,膝盖被对折成两半,重新跪了回去。 小鬼未入轮回,只吃了点人血,它并不知道天外有天,鬼外有鬼,才起了对这个男人下手的心思。 男人慢悠悠地翻了一个身,那庞然大物似乎才肯放过它,本能的恐惧让他不敢靠近最吸引它的美味,它只能放弃,转向另一张床上的女人。 女人睡得随意,半边腿都露在外面,它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腿,将她猛地拽到床底下去。 谁曾想,它那嘶喘沙哑的兴奋声早就传到了女人的耳朵里,女人没有睁开眼,盖住半截身体的被褥里,突然冒出一把剑,剑鞘微微一拔,那山崩海啸的厮杀声就朝它冲了过去,它被吓倒在地上,鬼的魂都被要被吓飞了,爬到了沙发后背上。 它扶着快要掉的脑袋,脚下踩着的东西拉扯了一下,好像是个人的衣服。 沙发上的人起身了。 “果然不安分。”那声音很轻,传过来时它后背发凉,哆嗦着,人气一吹过来,它的世界都只剩下黑色。 左贺封好贴着符咒的乾坤小袋,重新躺下,只留一团气体一样的东西在其中乱撞,鬼魂的声音也被屏蔽了,在这间凶宅里,只有几人安逸的呼吸声…… 陈鹤年是最晚起的,左贺已经下楼买好了早餐,他们神清气爽地将房间退了,找了个公共座椅坐着吃饱了肚子。 左贺边吃边走,确定了具体住址,再回来汇合一起行动。 那是一栋老小区,附近没住几户人,那些寂静的小道上,连只猫猫狗狗的影子都没有。 户主家是扇铁门。 陈鹤年说:“敲过门了么?” 左贺摇头,“我还没打过招呼。” “那你去敲。” 左贺过去了,他中规中矩地敲响门,隔了一会儿没动静。 姜皖走过去,朝窗户往里打喊了一声:“有人没?” 陈鹤年催促着说:“没人开就踹开,可能已经歇菜了。” 于林收了伞和陈鹤年一起站在屋檐下,他拉住陈鹤年的手,低下头在他耳边悄悄说:“有人,还活着。”问他:“需要我去解决么?” 陈鹤年立即摇头,回道:“这是左贺的事,他自己解决,我们插手,那山上的永建师父都得有意见。”他扭头说:“里面有人,再用点力!” 姜皖用拳头连砸了好几下门,终于,门就开了,出来一个男人,没看清脸,他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皮肤灰灰的,下巴还有胡渣,看着很邋遢。 男人歪了下脑袋,看过来时,才露出一双昏黑的眼珠,虚虚地说:“找谁?” 左贺站在他面前:“脑门青黑,是凶兆,你已经被鬼魂缠身了。”接着说,“你亲戚帮你付了钱,我会帮你捉鬼。” “亲戚?”男人说:“谁?” 左贺说:“他没有留姓名,但给你的地址,你没死,看来我来得不算迟。” 男人好像失去了唯一的一点兴趣,背过身:“进来吧,你随意。” 他松开门把手,自己回到卧室里,没两步就躺到了床上,房子倒是不小,却像是很多年没有住过人,客厅里有一台电视机,上面落满了灰尘。 姜皖走过去就将客厅的窗户打开,挥着手想散散里面的霉味儿,茶几上都是吃掉的面包包装袋,还有散落的残渣,转了一圈,这里只有男人一个人住。 陈鹤年嫌弃这里的沙发椅,于林就先一步坐上去,他玄衣之下渗出的黑水覆盖了整个皮面,陈鹤年这才枕着于林的腿躺着,吃着街上买的绿葡萄。 陈鹤年悠闲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先捉鬼。”左贺答,他取出一张符,用熟糯米往男人卧室门上贴,松手没多久,那符就掉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陈鹤年一边看一边问。 “单张符没用,我没有感觉到很浓重的戾气,这大概是地缚灵。”左贺说,“有两种可能,其一那只鬼的尸身埋在这栋屋子的底下,其二,这只鬼生前死在这栋房子里,并且死了很多年,所以已经和这座房子融为一体,我若要镇压它,需在这房子的最深处的四角落各贴一张符。” “用四方阵,可以将鬼魂镇压,但我更想将它活捉。” “你要把它捉走?”床上一动不动像具尸体的男人突然开口了。 “怎么?”姜皖问:“你还舍不得?” “把它捉走要做什么?”男人说:“它没害人,只是坏了我的事,又不是什么罪过。” “他认识屋子里的鬼魂。”陈鹤年说,“左贺,你要先让他张口。” 左贺点头,走进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他问男人:“这是你家么?你来这里生活多久了?” “这当然是我家。”男人从床上做起来,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抵着膝盖把自己圈了起来:“我只是太累了,不想活了,想死掉,所以我去死了,可我上吊的时候,它割断了我的绳子,割腕的时候敲晕了我脑袋,还把我的刀都藏走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也不拿眼睛看人,“它就坏了我的事,虽然我不高兴,但它是在做好事。” “你轻生啊?”姜皖说,“好事啊,那你出门找个河跳了都成,还怕死不掉?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在屋里?” 男人表情顿时变得僵硬,疑惑,姜皖接着说:“你是一直想死呢,还是在这屋子里才想死的?” 男人摇头,“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左贺严肃地说,“我尊重你想死的意愿,但你是不是真的想死还有待考证,你也许是被屋子里的鬼魂影响了,我必须杜绝这种可能,有谁在你这屋子里自杀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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