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接着摇头。 姜皖摸着下巴思索:“假设,那只鬼一边要你死,一边又阻止你死,它变成鬼还能是个精神分裂?” “你们再想想。”陈鹤年说。 他微笑着,于林正牵住了他的手,这动作让姜皖看了都觉得肉麻,但是她没看见,陈鹤年的眼睛在刹那间变成于林一样的颜色。 陈鹤年听到了自己放缓的呼吸声,眼前有茫茫的黑雪在落,世界只有黑色和红色两种色彩,他看见男人的身体后面绑着那股密集混乱的红线,流向不同的地方。 两个不同形状的源泉。 所以,那是两只鬼。 但他并不在意。 陈鹤年依然躺着,笑盈盈的:“你们闻见一股气味儿了么?”他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我也闻见了。”姜皖附和,她朝四周闻了闻,指向卧室:“这里面气味儿最重。” 男人也闻见了,他突然尖叫起来,又惊又慌,让自己缩进了被子里,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动静,姜皖就走过去,直接将他的被子扯开,她疑惑地看着他憋气涨红的脸,一副喘不上气又舍不得呼吸的样子,接着拍掉了他的手:“你是想这么憋死自己么?” 男人坐在床边一阵儿咳嗽,像是劫后重生一般大口呼吸,什么也听不见不在意。 “等等。” 姜皖接着说: “你这是在自杀?” “你是在自杀么?” “停。”左贺认为姜皖的话过于直白了,让她稍微靠后,等男人呼吸畅快后,对他放轻了声音,“不用怕。”他靠近到男人的身边,“我可以保证,鬼魂伤不了你。” “不……”男人却摇头,突然,他指着左贺的身后,“它在这里!它就在这里!” 姜皖和左贺同时回头,只有一个橱柜,姜皖走过去,特意把橱柜门打开,叹了口气说:“什么都没有。” “不!它就在你后面!”男人一直指着左贺,已经害怕得退到了墙角,那惊慌的眼神不像是作假。 “你看着他,我去泡一碗符水给他喝。”左贺提议,可他还没挪动两步,男人突然奋起朝他扑了过来。 “小心!”男人大喊着。 男人看见左贺的身后有一张怪物的脸冒了出来,它高举着酒瓶朝他砸了过来。 啪的一声—— 是陈鹤年站在门口,把卧室里的灯打开了,周围整个亮起来,原本的兵荒马乱就消失了,男人和左贺都摔在地板上,他低头看了眼,不耐烦地指着灯泡开关说:“鬼魂气味最弱的地方,是这里。”
第87章 童年 他有一个很痛的童年。 这光一亮堂, 男人就跟向日葵见着太阳一样,弯下的根茎都挺直了,眼睛紧紧地朝灯泡看过去, 左贺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他也没有反抗,张着嘴呆住了,比什么灵丹妙药还要好用。 男人看上去并不傻,至少现在不是。 他抬起头,蜷着手从床头柜取了自己眼镜好生戴上,额头上的刘海分了叉,活像墨鱼的须儿,只是他脸色依然紧绷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吐出一口发臭的墨儿。 左贺还是给他泡了一碗符水,礼貌地弯了弯嘴角,递给他喝了。 男人差点吐了,“这是什么东西?好臭。”他皱着眉头叫了一声,虽然呸呸了几下,但说话的嗓门变大了。 男人今年二十七岁,叫胡博远,在省内的大城市里有一份工作,春节加班之后公司给他补了一个月的假, 他没落脚的地方,就想回老家看看。 也不是第一次倒霉了, 他一出生,命就不大好。 街坊邻居都知道,他父亲胡天不是个男人,一直打老婆, 他当时四岁,妈妈被打进医院里后,外婆就把她带走了。 胡博远再没见过自己妈妈,父母的婚姻破碎了,他的抚养权判给了胡天。 离了婚以后,胡天也没有改掉酗酒的毛病,从前打妈妈,现在开始打他。 胡博远现在仍是害怕的,他指着那橱柜说,“我小时候会躲在这里,我不能锁门,他会砸门,砸开了打得更厉害,我知道躲不掉的,但总觉得这里面是安全的。” 他记得那个影子,在橱窗的缝隙里,那个高大又可怕的人会把他从狭窄的空间里拉出来。 胡博远最讨厌酒。 胡天不能天天买酒,但客厅只要一传来酒味儿,他就知道晚上要挨打了。 “他会先关上灯。”胡博远急促地说。 胡天会喝得醉醺醺的,满脸通红,但他下手却知道轻重,他从不会弄伤孩子的脑袋和脸,只会用酒瓶砸肩膀和后背,用脚踹肚子,打完之后会要求他第二天正常去上学,外人也看不见他的伤。 这些伤也会好,不会留下伤疤。 妈妈一直想把他接走,外公来过两次,但是胡天不允许。 他没有玩具,从小陪伴他的是一只小黄狗。 它的名字叫大宝。 胡博远记得,小狗会在胡天进屋的时候冲他吼叫,奋力地去撕咬那条结实的胳膊,小狗也会挨打,但它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边。 他有一个很痛的童年。 持续到他十岁。 十岁那年,大宝死了。 他躲在橱窗里看见狗被活生生打死,胡天杀了狗就走了,留下他在尸体旁边哭了一整夜,他的哭声引来了邻居,邻居报了警。 后来发生的,他已经忘了,胡博远哭昏了,再醒来,他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他躺在女人的怀里,她的怀抱是温暖的,那是他的妈妈,他妈妈在伤心地哭。 他闻着妈妈的味道,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大宝死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话。 妈妈把他接走了,还告诉他,不用再害怕。 因为胡天已经死了。 他离开房子的第七天,胡天死在了这栋房子里。 那是一个意外,他在泡澡的时候喝酒,醉过去脑袋沉进水里把自己淹死了,失去父亲,他重新回到了妈妈身边,渐渐地将小时候的事情也给忘了。 姜皖问他:“你现在还想死么?” 胡博远有些尴尬,他低着头问:“我到底是撞鬼了,还是精神出问题了?” “你的父亲死后,他的魂魄多半还寄宿着间房子里,生前是罪恶的人,死后自然也是恶鬼。”姜皖说,“你回来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胡博远一说,猛地拍了下脑袋,还叫了声:“我超过公司假期时间了,没有报备没有请假,我完蛋了!” 姜皖却说:“都两个月了,你居然还能活着?那鬼也太没实力了吧?” “鬼魂引诱他自杀,但他获救了。”左贺说,“怨鬼不会救他,那是谁救的他?” “我没看见谁救了我,但只可能是大宝!”胡博远大叫,他又高兴又伤心:“是我小时候的那条狗,肯定是它在保护我!” 左贺沉着眉头说:“你说的话有待考证,但是我会先将鬼魂捉住。” “强行逼出鬼魂,只怕会惊扰这片土地下沉睡的魂魄。”左贺商酌,“我只能使用特定的法子。” “给我几分钟。” 说完,他带着东西走到浴室,用刀片割开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在瓷砖上画阵,又将木剑架在浴室门口。 胡博远只敢站在客厅里远远看着,那浴室的池子有了反应,自己涌出了一股水流,左贺将渗血的手指放入水中,捏指念咒。 “他一个人可以么?”胡博远忍不住问,“你们不去帮忙么?” “一只小小的地缚灵有啥可怕的。”姜皖笑道:“好歹是已经内定的优秀毕业生,业务上是有硬手段的。” 左贺捉起鬼来,沉稳专注,那浴池里的水变成了黑色,一股风从房间里刮了起来,但没有到影响客厅,木剑好似成了结界。 胡博远听见一声吼叫,太真实所以吓得他腿抖。 左贺以血为束,用此法把鬼魂给绑住,再一扬臂,就将鬼魂从池子里拽了出来,鬼魂没能挣脱束缚,就被装进了他的乾坤小袋里。 他系紧袋子,风停了,接着捡起剑走了出来。 左贺腰带上已经挂了一只小鬼,便把袋子丢给了姜皖。 姜皖又丢给胡博远,还说:“把你爸拿稳了。” 胡博远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只鬼魂被抓了进来,屋子里的阴气并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浓郁。 这两只鬼没准互相制衡,达到过一种平衡。 胡博远突然指向连同侧卧的那一条走廊,叫道:“那是什么?” 左贺比他反应慢一些,扭过头,看见了那道突然出现的鬼影,他提着剑,举起又放下,因为那个鬼魂身上没有怨气,只是一团黑影,很高很大,有四肢,分明是一个人,它走了一步,又停了。 它没有停留,尽管左贺他们没有出手的意思,它还是消失了。 那是人的鬼魂,而不是一条狗。 “不是大宝?”胡博远懵了,“那是谁?” 左贺问:“还有什么人死在这栋房子里么?” 胡博远摇头:“没有了,他出意外以后,这栋房子就属于我了,我回来时还和以前一样。” “或许是更久之前的人。”左贺说:“无论如何,鬼魂都不宜漂泊在人世,要将其送回地府才行。” “那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姜皖说,“不捉鬼盘问的前提下,查清那只鬼的身份,解决这里的鬼魂之后,我们接下来是往南还是往北,由最快的赢家决定。” 三人同意了,姜皖还特意对陈鹤年说:“不能作弊。” 她指了指于林,陈鹤年反问:“赢你们,还需要作弊么?” 左贺最先出门,他认为只要是被发现过的死亡例子,都会在当地留下纪录,最快的方法就是找街坊邻居访问,总之不会太难。 而陈鹤年依然坐着,饿了,就叫胡博远去泡了壶水,顺带去超市买了几桶泡面,凑合着吃了个中饭。 吃饱了,他就在屋子里随意走动。 陈鹤年站在了那只鬼魂停留过的位置,推开侧卧的门,里面堆满了杂物,于林伸出手帮他扬去了门顶掉下来的灰尘。 陈鹤年笑了,他离开房间,看见姜皖和胡博远在沙发上坐着,正要走过去,于林拉住了他的手,那冰凉的触觉一瞬间蔓延,侵入他的骨髓里。 于林在他耳边说:“我知道它的遗体葬在哪里。” “这片土地没有我找不到的东西,要去看看么?” “当然。”陈鹤年应得快,但转头一想:“可我不就是作弊了?” “不算。”于林说,“找得到是我的本事,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作弊,你我同床共枕,岂能分开论事?” “你是对的。”陈鹤年惬意地点头:“就该这样。” 于林贴着他的后背,那灰暗的光线显得脸阴沉沉的,但他嘴角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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