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芜真君静静注视徒弟训人, 面上无喜无怒,并未阻止徒弟。 这也代表这是默许了。 众人凛然,周炎张涛更是脊背发麻,讷讷地应了是,不敢再出言讥讽。 君杳然扬声道:“聂道友,请到这儿来。” 聂更阑在众人瞩目下缓步来到案台后,撩开衣摆坐下。 君杳然正要问他对古琴了解多少,但见聂更阑手势一打,就大约明白他真是个懂琴的,微微一笑退到玄芜真君身后。 少年玉面隐红妆,浓淡相宜雾若冰。 少年抚琴画面极美,只是脸上那道疤始终煞风景了些,众人便刻意不去看他的脸,只觉得这画面越看越顺眼。 就连周炎张涛等人都看得一愣一愣,失了言语。 众人但听琴声流淌,起初还觉得惊艳,只是到了后来,就连玄芜真君也渐渐蹙起眉头。 一曲终了时,聂更阑手势骤停,慢慢离开苍青古琴。 许田田率先带头鼓掌喝彩,底下稀稀拉拉也响起一小片掌声,都是些不懂琴音之人。 聂云斟却眼带鄙夷,率先出声,“靡靡之音绵软无力,毫无清朗乾坤正气,弟弟,你这曲子该不会是烟花巷柳流传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震惊满室。 周炎一下子为方法的的狼狈找到发泄口,狠狠道:“我就说这曲子听着令人玩物丧志根本不是名门正派之风,如今看来果真伤风败俗,下流可耻!” 君杳然虽有维护聂更阑之心,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确实弹了一首艳丽颓靡的琴曲,实在没办法替他说话,只能看向聂更阑。 聂更阑根本无可辩驳。 他打小待在绿苑,老鸨花钱命人请先生教他们琴棋书画读书识字,为的就是让他们走花魁才子的路子,抬高他们的身价。以求牢牢拴住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心。 而聂更阑几乎算是在绿苑长大,对淫词艳曲耳濡目染,因此这一弹,便越发暴露了他之前的身份,是切切实实从烟花之地出来的小倌。 聂更阑声音变得很低,“我只会这种曲风。” 满室再次哗然。 张涛狞笑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肮脏的……” “休得妄言。” 玄芜真君泠然出声:“琴音没有高低之分,你是何种心境,听在耳里的便是何种琴音。本君倒是以为,聂道友赤诚坦率,品质难能可贵。且聂道友的琴技确实高超,无可挑剔。” 许田田高兴地跳起来摇晃聂更阑的肩膀:“哇!就连玄芜真君也夸你的琴技高超,聂道友你真厉害!” 君杳然:“师父,聂道友的琴技娴熟,张弛有度,虽曲子不合场合但与相应的场景主题呼应,弟子认为聂道友的琴艺倒是与弟子不相上下的。” 玄芜真君轻轻颔首,“杳然,你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有此等觉悟心境便提升了一层境界,很好。” 君杳然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 偌大的课室,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再胡言乱语。 许田田压低声音兴奋道:“许道友,君大小姐居然承认她的琴艺与你并驾齐驱!啊啊啊,聂道友你也太出色了!” 他声音不高不低,很多人都听见了。然而这话得到君杳然和玄芜真君的认证,居然没人敢反驳。 本打算在众弟子面前大秀琴艺的聂云斟,此刻袖袍底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玄芜真君淡声吩咐徒弟接下来教授众弟子古琴,接着一挥袖原地消失。 君杳然目送师尊离开,随后看向众人:“现在我便开始教大家古琴弹奏。” 说罢,她看向还在琴台后的聂更阑:“聂道友,你可愿意辅助我?” 聂更阑没想到君杳然丝毫不嫌弃自己,感到一丝受宠若惊,“当然,君道友不嫌弃的话,请多赐教。” “自然不会,”君杳然朝他微微颔首,又看向弟子当中的慕容证雪,露出个极为熟稔的淡笑,“证雪,你古琴造诣也颇高,也一块来吧。” 慕容证雪在下方旁观许久,闻言端方从容地缓缓走上台,对聂更阑君杳然微微拱手。方才他在台下看聂更阑弹琴,嘴角一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是一种欣赏的神情。 紧跟着,两人在君杳然带领下给几百名弟子教授讲解古琴的知识。 因为有两大世家的公子小姐坐镇,上有玄芜真君的赞誉,全程无人敢再造次。 只是,底下的聂云斟始终阴着一张脸,眼底郁色挥之不去。 …… 古琴课结束后,聂更阑被关注度比从前更甚。 无论走到哪,议论他的前缀都会多加了一句“他就是那个琴艺被玄芜真君称赞过的从凡界来的小倌”。 只是,很快流言蜚语又演变成,“那个凡界的小倌居然在玄芜真君面前弹奏靡靡之音。” “以色侍人的玩意儿,竟把主意打到真君头上了,我听说他还勾搭了好几个弟子,还包括那个朔师兄呢,估计是个见风使舵的,看谁是潜力股就对谁示好……” 不到几日,类似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整个灵音宗。 就连宗主也被惊动,先是投去水镜询问了玄芜真君,得到答案后不放心,思来想去,又是一挥手,向玉髓峰那位发送了水镜联络请求。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那边才终于有了回应,紧跟着,清鸿剑尊的人像在水镜中出现。 “何事?” 宗主瞥向他身后的寒池:“没想到你居然肯回我讯息,怎么样,这几十年泡寒池身体可有恢复一些?” “尚可,”清鸿剑尊,“有事直说。” 宗主轻咳一声,试探地问:“近几日宗门关于某个姓聂的弟子流言传得风风雨雨,你可曾听说过?” “谁?” 元千修轻叹一声:“我就知道。” “这样说罢,朔近日和那位聂小道友走得极近,哦不,应当说朔对这位弟子极为殷勤讨好,不过这弟子身上流言颇多,据说他来自凡界的勾栏之地……” 说到这,他看向清鸿剑尊的神情欲言又止。 “说。”男人淡淡吐出一个字。 宗主:“朔追求这位弟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不打算管管?毕竟,当年他可是调戏过不少弟子的小霸王,差点弄出过人命来,我是怕——” 宗主再次恰到好处地停顿了话头。 清鸿剑尊:“当年之事已经责罚过朔,你此次并非为了指责朔而来吧。” “还是你了解我啊,”宗主竖起大拇指,“我只是担心,恐怕仅凭聂更阑的身份,朔的父母不会答应,朔若是执意要与他结为道侣,恐怕到时宗门会闹出一场腥风血雨。” 清鸿剑尊这才明白宗主的来意。 说起来,近日朔谈起那位心上人的次数,确实有些多了。 宗主见清鸿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让他继续泡寒池,告辞撤去了水镜。 寒池中,清鸿剑尊面前的水镜消失,抬眸望向寒池前的魂玉柱。 “都听到了?” 龙吐着信子,从嗓子眼里发出轰隆隆的哼声,“元千修不就是害怕宗门再被我闹得天翻地覆么。” 清鸿剑尊:“倘若那弟子答应,你父母也不会允许。” 龙冷哼道:“聂师弟不是一般人,他不仅容颜绝世,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我父王母后一定会喜欢他的!”
第33章 “容颜绝世?” “没错, 人美心善!”龙被噎了一下,气恼哼哼地把少年在路边喂灌灌的事道了出来,“他那道疤早晚会消除, 本殿下会娶到全流月大陆最美的美人!” 说到这,龙又嘲笑道:“话说, 全天下人的皮囊在你眼里都无甚差别吧,剑尊大人, 你还能分辨得出何为美何为丑吗?” 话一脱口, 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修长卷曲的龙尾骤然拍打几下魂玉柱,将脑袋缩回了回去,心中没来由泛起一阵胆战心惊。 清鸿剑尊眸子淡淡扫过去,看不出任何情绪, “知错了就休养生息, 勤勉修炼。” 空气迅速沉寂,寒池里没有动静, 水面的波纹再没有一丝荡漾。 龙嘶嘶嘶吐了吐信子,龙尾变长悄悄从魂玉柱上滑下来探入寒池, 在水里勾了勾男人的袍角。 “喂?威武的剑尊大人?” 池水毫无动静。 龙尾又勾了勾, 男人的衣襟自胸口滑落了一些。 “剑尊?你比从前更清冷出尘了。” “越发好看了。” “唔,真心话, 你的身材也比从前……不是,一直都很好, 现在更好了!” 水池里的人已经重新入定了, 似乎根本没听到,衣袍边角任由龙尾摆弄,如同玉雕一般寂静无声。 龙窸窸窣窣收回龙尾, 丧气地游下魂玉柱飞往大殿补眠去了。 别待会真惹得这尊大佛生气,他在玉髓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 聂充实地过着在凡间未曾享有的日子,这些日子上学,放学,到琴室除尘,背书,打坐。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修炼。 和所有外门弟子一样,聂更阑引气入体依旧困难。事实上,这一届外门弟子当中,目前还尚未有人成功引气入体的。 为不受干扰,聂更阑每日早出晚归到竹林、后山的仙音崖打坐修炼。每次回到宿阁,都会收到同房的弟子甚至整个拓音阁弟子异样的目光注视。闲言碎语从未停止。有人讽刺他装,有人嗤之以鼻,说他不自量力,有人嘲笑他愚蠢不堪。 十六岁的少年如何能对这些言论无动于衷?只是他每次都装作充耳不闻并默默告诫自己,他们骂得越狠,自己就越不能停下脚步。 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然而,引气入体困难的情况持续十多日后,决心坚如磐石的少年也不禁开始动摇,对灵根资质带来的天赋差距越发有了深刻的认识。 就连引气入体都如此艰难,接下来的修仙路,会艰苦卓绝成何种程度? 而这些时日,“那个小倌在古琴课上搔首弄姿、大肆表现妄图勾引真君的”言论也开始尘嚣甚上。 聂更阑每隔两日到玄芜真君的琴室除尘,更在嚼舌根的弟子眼中落了口实。 “如若不是要勾引真君,他为何独独选了一门月俸少的差事?” “我看他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为了勾引玄芜真君呗,先是选了琴室除尘,之后又在古琴课上卖弄,不就是为了博得玄芜真君的关注?” 无论聂更阑走到何处,刺耳的声音与目光从未短缺。 对此聂更阑不在乎,只一心扑在修炼上。 他在正式成为宗门弟子那日已经抑制不住怒气和张涛斗殴,可如今在拓音阁他孤身一人,没法再如同那日一般任性。 唯有修炼。 “可恶!”许田田气冲冲把一味天星草扔进炉子,骂骂咧咧,“那些碎嘴的人真是吃饱没事干不知道好好修炼,就会说人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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