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眼前出现一抹黑色。黑影来得迅速,闪电一样“唰”地冲到自已面前,牢牢裹住自已,从头到脚,鹿小林被某种东西束缚住。 鹿小林下意识闭眼。她感到害怕时就会缩起自已的身体,闭上眼睛。就像妈妈每次拿起晾衣杆怒气冲冲地走向自已,她会—— 不对。 这东西罩住自已的瞬间,鹿小林晃神,眼前突然划过许多零碎的记忆。 不对—— 原本不是这样的。 鹿小林愣了一下。漆黑中,她看到另一个自已。 伤痕累累的自已,躲在厕所偷偷抹眼泪的自已,在小区楼下偷偷和同学分享零食的自已,跪在阳台外背书的自已,一直佝偻着背抬不起头的自已。 鹿小林呆愣住,她的病好像越发严重了。这次犯病,她不仅控制不住地去臆想过去不存在的事,还听到有东西说话。 “哇哦——”棠溪彦惊叹,“学长,这就是你的异能?” 裴祈之前不肯说异能是什么,一提起异能就遮遮掩掩,棠溪彦还以为是上天入地或者喷火的本领,没想到裴祈的能力是类似触手的东西。说实话,跟裴祈本人气质有点不搭,但意外方便,裴祈原地不动,一伸手就把鹿小林拿捏住。 裴祈垂眸,看着自已的手。 左臂变成一条细长的藤状物,表面油乎乎的,看上去有点像沥青,五根手指张成网状,将鹿小林从头到脚牢牢抓住。 左臂和裴祈本人仿佛割裂成两种生物,棠溪彦听到藤蔓似乎发出紧绷时的声音。而裴祈本人单手抓住鹿小林,看上去毫不费力。 裴祈浅色瞳孔看着棠溪彦。“你不怕我?” 棠溪彦伸手戳了戳裴祈的左臂,指尖沾到一丝黏腻,手感类似树叶碾碎后的树汁,闻起来像是中药和油漆的混合气味。 “不会。” “是嘛?我还怕你觉得恶心。”裴祈还来不及高兴,突然见棠溪彦眉头一皱。 棠溪彦脑海里仿佛有根针,轻轻地戳进脑仁。这痛感毫无预兆,发现这种异样的痛感后,棠溪彦突然头痛欲裂,脑海里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 棠溪彦一手抱着日记本,一手捂着脑袋,表情逐渐痛苦。 裴祈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棠溪彦伸手指着那身形高大的女鬼,不断深呼吸。“她的记忆。” 日记本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两人无心顾及。不属于棠溪彦的记忆毫无预兆地钻进脑子,疼痛扩大,像是有个电钻在脑仁里打洞。棠溪彦捂着脑袋,痛得膝盖发软。裴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单手揽着棠溪彦,把他的脸埋在自已肩上。 棠溪彦不好受,女鬼同时发生了异样。 她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双手扒拉着脸部的结痂尖叫起来。那怪异的声线本就令人不适,爆发出的嘶吼像是野兽的哀鸣。 身上被黑色藤蔓死死缠住,鹿小林无法动弹,喉咙空洞里不断涌出肉乎乎的蛆虫,“噼里啪啦”地爆开,掉在地上,浊液溅得满地都是。她凄厉惨叫着,高大的身形扭动挣扎,脸上的痂痕在挣扎中不断剥落,血液喷涌,溅得满墙满地都是。十指死死抓住裙摆,手心流脓,青绿色浑着黏黄脓水的液体湿哒哒地顺着指缝,流过身上的黑色藤蔓,流过手背,顺着往下滴落。 “呃呜——” 棠溪彦猛地弯腰,痛得他忍不住躬身干呕。 这次不仅是鹿小林的记忆,居然还有她母亲鹿瑶瑶的记忆。棠溪彦吃力地张了张嘴,连说话都费劲。 裴祈抱着棠溪彦。怎么会这样?他和其他人搭档过,即使队友被攻击,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扶在棠溪彦背上的手轻轻地揉摁,试图让棠溪彦舒服些。“喂你可别出事啊,棠溪彦!阿彦!” 棠溪彦痛得恍惚,抱着脑袋,不停深呼吸。 鹿小林痛苦时,棠溪彦同样痛苦。 留意到这个细节后,裴祈收回禁锢鹿小林的藤蔓,一手护着棠溪彦。 裴祈的双臂再次变回正常模样。可怀里的棠溪彦并未好转,鹿小林也嘶嚎得更凄厉了。 “哇啊啊——妈——”她感到非常灼热,烧得她浑身发痒,烧得她想大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 一声婴儿的啼哭将鹿瑶瑶唤回现实。 她猛然睁眼,护土欣喜地抱着孩子递给鹿瑶瑶:“恭喜,是个小公主呢!” 鹿瑶瑶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女的?” “女娃也好,女娃也好。”丈夫欣喜地凑近,看着护土手里的宝宝,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随即被开水烫了似的,立刻收回手。 “哎哟,这么嫩?像一块豆腐,我不敢碰。医生,我现在能做什么……” 鹿瑶瑶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没有喜悦,只有生产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劫后余生的恐惧余韵。 真恶心。 她想。原来小孩子出生的时候长这么丑。 她在生产的鬼门关回想起自已的前半生。 童年走失的时候,鹿瑶瑶已经有一些记忆了,她记得自已在哪个城市长大,父母叫什么,家在哪里,可是幼小的她却被陌生人带去穷乡僻壤之地。 好不容易挣扎着回到z市,双亲已离世多年。据亲戚说,自已走丢没多久,母亲就发了疯,某次出门找孩子,失足从楼梯上滚落;父亲没过几年过劳猝死。 亲戚们帮忙将双亲安葬,没有人再去寻找那位走失的孩子。 世界上唯二跟自已有血缘关系的连接,断掉了。 唯一跟自已有血缘关系的连接,居然长成这样,弱小,皱巴巴,没骨头似的,只会哭,还害得自已差点痛死掉,现在躺在保温箱里。 鹿瑶瑶双眼发直,望着天花板。 现在,唯一的血亲只有这个宝贝女儿。 血亲不会背叛自已。 · 时光飞逝。女儿从巴掌大的肉块,成长到亭亭玉立的少女。 生命真是不可思议,不论如何鞭笞,总会随着时间成长。 鹿瑶瑶一只手拿着铁尺,冷冷盯着在阳台外跪着的女儿。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笨鸟先飞,她不愿让女儿输给任何人。 “背会了再进来!” 生怕丈夫下班后见到这一幕又乱发脾气,鹿瑶瑶没有把阳台上锁,只是关着玻璃门,然后拉着脸抱着胳膊,手里打弯的衣架往沙发上一丢,把自已摔进沙发。她翘起二郎腿打开电视,把鹿小林没用的啜泣掩盖下去。 鹿瑶瑶将女儿反锁在厕所里,让她反省为什么要和成绩不好的学生玩。 鹿瑶瑶晚上只做了自已的晚餐,让女儿饿一顿。反正她下午吃了同学的垃圾零食,肚子里全是地沟油,一顿不吃饿不死。饿她两顿,鹿小林才知道长点教训。 鹿瑶瑶将女儿的房门撬开,不允许她堵门。偶尔她会突击检查,从锁孔的位置偷偷看女儿是否在认真学习。锁孔的位置空落落的,女儿房的木制门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看上去像是心脏漏风。 鹿瑶瑶翻查女儿的书包和柜子,生怕她私藏教材、补习资料以外的课外书。她翻到一张生日贺卡,以及一个干净的、带有锁头的日记本。似乎还喷了香水,日记本隐约散发香气。 是女儿的同桌送的礼物。 日记本?这东西对学习一点用都没有,鹿瑶瑶随手把贺卡撕碎,丢进垃圾篓。犹豫一瞬,她把精致的、散发香气的日记本也丢进垃圾篓。 ……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鹿小林即将要中考了,鹿瑶瑶非常紧张,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连工作也辞去。 矫情的丈夫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整天要跟自已离婚,鹿瑶瑶心烦意乱。 这哪儿成啊,女人要是离婚了,在农村是要被人笑死的。 但丈夫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他居然把陌生女人光明正大地带回家。 鹿瑶瑶大闹天宫,该砸的砸烂,该打的打碎,把小三吓得噤声,丢下沉默的丈夫,一个人跑了。 看吧,我赢了。 刚放学回家的鹿小林,先是看到家里一地狼藉,紧接着看到一站一坐的父母。趴坐在地上的母亲还未完全收起得意的笑容,一看到门口出现的女儿后,像一条游蛇似的,手脚并用爬过来,抱着呆站在门口的女儿嚎啕大哭。 “离婚!离婚!她是我唯一的血亲!她归我!你给我滚出去!” 女儿还背着沉重书包的身子,被鹿瑶瑶抱得左摇右晃。 丈夫的脸隐匿在阴影中,让人看不见表情,他肩膀一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出了一口恶气。 父女俩没有吭声,以至于家里只回荡着鹿瑶瑶的抽泣声。 太空旷了,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空落落的,没有任何装饰品,冷清得让人心寒。 丈夫——不,前夫在中考前夕,拖着行李箱走了。鹿小林依照母亲的意志,理所当然地考上一中。 鹿瑶瑶得意洋洋地站在阳台,目送前夫离开的时候,鹿小林正抱着童年时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日记本,疯狂地在本子内发泄地乱画。 恨。 恨。 恨。 日记本早就没有香气了,鹿小林抱着日记本躲在被子里,双目充血,疯狂地写。在听到脚步声靠近后,鹿小林娴熟地立马将日记本上锁,抱着本子往棉被里一滚,以婴儿蜷缩的侧躺姿态,死死护着怀里的上锁日记。 · 不知是因为高中学业繁忙,还是因为单亲家庭,鹿瑶瑶发现女儿更沉默了。 她不由得提心吊胆,每天接送女儿上下学。 高中可是人生的重要阶段,鹿瑶瑶就是借着高考的机会回到z市上大学,重新在z市扎根的,她太明白高考的重要性了。 为了哄女儿开心,鹿瑶瑶决定奢侈一回。 在高二开学典礼结束后,鹿瑶瑶照旧在校门口等待女儿。鹿小林面无表情地坐上副驾驶,一声不吭。 鹿瑶瑶掏出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女儿怀里。 一本漂亮的日记本。 鹿瑶瑶用温和的声音道:“在学校发生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记在本子上,每周末我可以检查。” 鹿小林捧着日记,低垂着脑袋,表情非常怪异,突然眼眶一红,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
第14章 丝罗瓶4 鹿瑶瑶见女儿终于有些情绪了,忍不住开心起来:“高中的学习可不能怠慢啊,以后你在z大上学,离妈妈上班的地方更近了,咱们可以直接在z大附近买一套——” “……我不要。” 乖顺的女儿抱着日记本,望着车窗外,刻意避开身侧的视线。“我要考c大,我要学天文。” 鹿瑶瑶瞬间收起笑容。 “谁说你可以考天文了?” 回应她的是沉默。鹿小林以后脑勺对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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