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热心肠地指点起了开荒的事,抓起种子搓看,说这个时节不适合种萝卜了,容易糠心,可以种点茄子、南瓜,谈及自己地里白菜刚发了秧,让卫风来拿一些栽。 期间几次三番想打听卫风家里情况,都被搪塞开来,走的时候却也不忘招呼他缺什么就来大姐家里拿。 卫风细心记下她们说的,典当了两套白衣,换成几身更适合劳作的粗布短褐。 夜泽回来已经是大半月后,远远地看到院墙外多了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地里插着些半死不活的菜秧。 有个人正在浇水,裤脚挽到了膝盖,露着的两条小腿很长很白净,细得像竹竿。 夜泽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都走到院门口了,突然又折返回去细看。 ……是他? 卫风抬手擦了擦汗,转过身准备浇下一块,猛地瞧见个戴黑面具的男人抱臂站在院墙边,隔着篱笆看他。 虽瞧不见脸,但卫风还是从身形气场认出对方。他丢下瓜瓢,从桶里擓些水洗手,脸上挂起客气的笑:“恩公,回来了。” 夜泽摘了面具,上下打量他,眉毛逐渐拧起。 “弄这些做什么。”夜泽问。 卫风解释:“我看地荒着也是荒着,自己种些总好过回回去买。” 面对夜泽他难免紧张,毕竟做事前不曾问过对方意愿,恐其不虞,此时偷偷观察脸色。 夜泽脸上无甚表情,收回视线往院子里走:“银子花光了我再给你一些。” 卫风忙跟上:“不用,还剩很多,我平日没多少开销。周大娘牵线,庄上的私塾先生让我为他抄书,刨去墨本赚得钱够生计了。” 闻言,夜泽睨来微妙一眼,没吭声。 他将背篓里的被褥丢进堂屋,出来时看到卫风已经泡好了茶。 ……感觉有点怪,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夜泽不动声色地在院里坐定。 卫风看他端起茶杯,心里稍稍安定,站在一旁温声问道:“恩公饿不饿,我做些东西吃。” 夜泽随口道:“会生火了?” “……”语气平铺直叙,虽知道这人不是有心调侃,但听着难免羞恼。 卫风面颊微热:“买了火折子。” 夜泽点点头。 这个点头不知是对做饭的反应还是对火折子的回应,卫风尚拿不准,听到院外传来洪亮声音:“卫老弟啊,你嫂子擀了面皮儿包馄饨,让我给你端——”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林老三刚进院门就发现里头坐着个天仙似的美人,四目相对时,他差点连碗都晃倒了。 夜泽漠然移开眼。 卫风便道:“三哥,这位就是我之前说的……外出打猎的哥哥。”他有些难以启齿地叫夜泽,“……哥哥,这位是林三哥,就住隔壁不远。” 称呼叫出口时心如擂鼓,他担心被夜泽当众驳斥。 但夜泽并未多言,只朝林老三顿首,算是招呼。 林老三一张黝黑的脸顿时涨红,磕磕绊绊地问了句好,看了看卫风,犹豫片刻,把两碗馄饨都放在了石桌上:“你们吃,你们吃,你嫂子让我端过来的……你们吃就是……” 也不顾卫风呼喊,忙不迭逃了。 待卫风回过头,见夜泽正盯着那两碗馄饨,便解释道:“我有时教林家小儿子写字,他们夫妻对我很照顾。” 夜泽啜了口茶:“你倒适应得快。” 卫风轻声:“人生知足时常足。” 夜泽意味不明地轻哼。 “恩公先用。”卫风将馄饨推过去一碗。 以夜泽的修为早可辟谷,进食与否全看心情,此刻对那碗东西毫无兴趣,他冷硬道:“不吃。” 卫风犹豫片刻,坐了下来捧起另一碗。 听到细微的吞咽声,夜泽撩开眼皮,悄然看去。 卫风捏箸小口咬下半个馄饨,腮边随即鼓起一个小包,随着咀嚼声蠕动。 那张脸不知从哪儿沾了泥点,夜泽觉得碍眼,屈指在桌面敲了敲,待卫风看过来时,他用中指在自己眼尾点了两下:“这儿,擦擦。” 卫风立刻会意,用手背蹭了一把:“现在呢?” 黄泥水被擦出老长一条,几乎划到鬓边。 夜泽垂眼,将杯里剩的茶水倒出少许,濡湿衣袖一角,朝卫风勾勾手指。 卫风神经绷紧,犹豫着放下碗箸起身,抿唇屏息在夜泽面前蹲跪,仰头的同时垂下眼皮,姿态温驯。 夜泽端坐着,一手捏着卫风下巴,令其偏头,拈着湿润衣袖去擦那道泥渍。 他下手没轻重,粗粝布料蹭过的地方即刻泛红。两人挨得极近,夜泽看到卫风的眉峰隐隐抽了一下,却没听见喊疼。 ……看着娇气,还挺能忍。 这人确实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指腹下的皮肉雪白细腻,令夜泽产生一种怪异的联想,感觉用点力就能掐出水来。 于是他放缓力道,仔细将对方脸上泥迹擦拭干净。 刚收回手,门口传来动静,方才遁走的林老三带着三嫂躲在院门口鬼鬼祟祟地瞄他们。 夜泽最不喜被人窥视,阴沉着脸不说话,站起来几步翻越院墙,修起了地里七歪八倒的篱笆。 “跟你说你还不信,你看看,没骗你吧……就是两口子,还让我给王家姑娘说亲……” “乱说,那明明就是男人,哪儿有女人八尺多高——胸还那么平,比卫老弟都壮一圈!” “哪儿有男人长得跟仙女一样的!再说卫老弟瘦的跟杆一样,你得比他壮两圈勒!” “嗨哟我说你,找打是吧……” 卫风听着他们不算小声的讨论,没忍住,上前几步解释:“三哥三嫂,他真是我哥。” 林老三愣住:“啥?真是男的?” 卫风点头。 三嫂狐疑道:“他叫夜泽,你叫卫风,你们俩不是亲兄弟吧。” 卫风摇头。 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段日子她也没少来帮忙,知道这家里就一张床。 两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背井离乡在乡野里同床而居,无血缘关系却以兄弟相称。 三嫂福至心灵:这不就是结契兄弟?!
第5章 寻音 大雍男风盛行,男子结契屡见不鲜,只是在这穷乡僻壤才略显稀奇。 卫风察言观色,已经从林家三嫂表情里知其想法,本欲解释,可转念一想对方既没说破,干脆默认下来,还省得别人探他口风说亲。 ……何况男妓和恩客,原也算不得干净关系。 三嫂拉着林老三走了,卫风以为此事就此告落,吃完馄饨准备回地里继续浇水。 刚出院门就被叫住,是隔壁王婶,说家里鸡下蛋了送两个来。 她把蛋塞给卫风,却伸长了个脖子往菜地张望,目光紧紧跟着夜泽,待看清脸时发出哇——的赞叹:“这就是你那、你那哥啊。” 卫风点头。 王婶啧个不停。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给卫风“送东西”,什么河里捞的鱼、山上捡的菇、地里种的菜,东西送了也不走,都背着手围在院墙下看夜泽修篱笆,彼此交头接耳。 “像个姑娘”“没见谁家姑娘这么好看的”“仙女儿下凡”“确实貌美”“真是兔儿爷啊”“也难怪”“倒是般配”…… 夜泽面无表情地把篱笆重新编排,根根插入地底。他听到周围叽叽喳喳,烦得想杀人,忍了忍,暗自掐了个决。 刹那间大风刮来,阴云密布,砸落几滴雨,围观的邻里想起家中晾晒的粮食,这才忙不迭四散。 卫风就站他面前浇水,自然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修长手指上微弱虹光闪过,风云顷刻压顶。 他竟有呼风唤雨的本领。 虽然正干着修篱笆这样世俗的差事,但这人确确实实是个修仙的——或许已经得道。 卫风悄悄瞥他,那张艳绝面容实在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和印象中髯发花白的道人截然不同。 那人的目光突然移了过来。 视线对上,卫风顿觉心跳失常,慌忙别开脸。 虽风急云厚,但直到拾掇完菜园雨也没变大。夜泽动作利索,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忙活完的,刚进院坝,夜泽反手锁死大门,伸手在院墙上划拉几下,那墙平白拔高二尺,与门贴得严丝合缝,几乎隔绝从外面窥视的可能。 看得出来他真是很烦街坊邻居。 那为何要到乡野之中,像凡人一样生活呢。 卫风想不明白。 天色渐晚,卫风烧了热水倒入浴桶,到堂屋外敲了敲,想请夜泽沐浴。 “恩——嗯?”手还没碰到,门就开了。 夜泽正在更衣,卫风瞥见大片肌理流畅的胸腹,立刻垂眼准备离开。 “站住,”夜泽把头发从里衣后颈拨出来,看也不看卫风,“进来,有事跟你说。” 卫风只好跨进堂屋。 进来的瞬间,门就在背后关上了。 他的心里跟着咯噔一下,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夜泽敞着里衣,从包袱里摸出一个钱袋和一个布包,放在长桌上朝卫风招手,示意走近些。 “这趟挣的钱,还了会青阁二千三百两黄金,还剩百来两银子,你拿去用。”他将钱袋推向卫风,然后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东西。 是十来盏燕窝和几根食指粗细的人参。 夜泽也推向他,平淡道:“这些是卖不上价的,你拿去吃。” 卫风微惊,这燕窝盏型完美无缺,人参色泽莹润、根须完整,均为珍品,怎会卖不出价钱? 他小心将布包叠好,认真道:“我明日到城里问问,这样好的品相应该有人收——” 夜泽立刻皱眉:“我让你拿去吃,没让你拿去卖。” 卫风怔住,犹豫道:“可欠着那么多债——” “再多也是我的债,又没让你还,管那么宽做什么!”夜泽脸色越发难看,冷声道。 卫风被这副疾言厉色吓得一抖,面色发白,不安地攥紧衣摆:“抱歉。” 夜泽烦躁摆手:“出去。” 他用了法术,卫风只感觉面前一晃,自己已经站在了堂屋外,房门是紧闭的。 怀里却多了钱袋和布包。 卫风是知道夜泽脾气不好,但如此阴晴不定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沐浴之事也不敢多问,卫风收好钱财山珍,合上灶房门,宽衣迈入浴桶。 刚坐下,门突然被推开,卫风惊得蜷起脊背,看到夜泽那张依旧阴沉的脸。 “你——”夜泽也没料到卫风在沐浴,表情明显一怔,但转念一想都是男的无所谓,又恢复冷淡,“你的琴呢?” 卫风强作镇定:“在卧房,进门左边的书案上……恩公随意取用。” “我又不会。”夜泽语气淡漠,扫了他一眼,“洗完弹一首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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