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维尔不住摇着头,可他抵不过恶魔如今展开翅翼后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药丸被放进自己的嘴里。 “其实仔细想想,或许我并不爱你,只是你的灵魂…耀眼得有些晃了我的眼睛…” 恶魔语气暧昧,说完这句话后他低下头用手指亲昵地摩挲了一下斯维尔的下巴,下一秒他用力扼住了斯维尔的喉结。 “呃……咳咳…”药丸顺着打开的食道落进了肚中。 这时恶魔将那颗白色的药丸也按了进去。 “你也要健康地活下去,斯维尔,等你死了我会来拿回你的灵魂,毕竟你的灵魂还是我的……我们曾经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相见。” “从地狱来这里需要时间,所以……斯维尔,不要爱上别的人……” 恶魔捂住了斯维尔的嘴唇,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斯维尔的眉眼。 “也快点忘了我,毕竟我并不爱你。”恶魔的语气很轻佻。 话音刚落斯维尔的身体下一秒被重重扔在了地上,恶魔离开了这里。 “你也别怪他,没有一个恶魔可以接受来自本能的疼痛,我尝试过,我也做了类似的决定。” 莎娜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拍了一下斯维尔的肩膀。 “我明白的,这件事情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保全我们两个人,我不怪他。” 斯维尔没有反抗,他跪在那里面无表情,绿色的眼睛却落下了一滴滴眼泪,像是密林深处下了一场细微的雨,很安静,但一看就很悲伤。 “莎娜小姐,您还有那种可以失忆的药吗?”斯维尔询问道。 “你要拿这个做什么。”莎娜咦了一声有些奇怪。 “我怕药丸的作用会失效。” “不会的,我的药丸比那东方阴界的孟婆汤还要管用,一刻钟后就算等到下辈子换了一个壳子你也不会想起来这些事情。”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莎娜弯弯嘴角。 “您还是给我吧。”斯维尔并不退让。 “好吧,你要几颗。” “越多越好。” “额,这可不是糖豆呀!”即便这样说着莎娜还是伸手把怀里的五颗药丸都递给了他。 “真的很谢谢您……” …… ——请问您是谁? 斯维尔眨着一双清澈的绿眼看着眼前红发飘飘的女恶魔。 “过路人,不用在意。”莎娜面色不变,转身离开。 “不要爱上别人,斯维尔,这是一个忠告…”那个原本已经走远的高挑红发女郎转了过来,看着留在原地的斯维尔。 “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 “这是什么?” 斯维尔看着混乱房间里正正摆在床上的一个小袋子,他伸手拿了起来打开。 是一些黑色的羽毛,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根。 “好奇怪,我为什么……要收集一只鸭子的羽毛?”斯维尔拍了拍混乱的脑子坐了下来。 “扔掉算了。” 他把小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咚! 很大的一声,像是砸在了心上。 “这是我的瓷娃娃……” 斯维尔眨了眨眼睛转开视线拿起那个瓷娃娃笑了笑。 …… 晚上换上睡衣准备睡觉的时候,斯维尔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忽然觉得心里很空。 ——这张床还是太大了,我要换一张小一点的。 ——不过今晚就这样吧。 斯维尔躺在床上久久难眠,他看向门口那个垃圾桶,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站起来走过去拿起了那个小袋子。 ——明天我要找一根好看的绳子把它系在我的脖子上。 ——哦,还有我要买一些奴隶了,家里太大太冷清了。 二十六岁的时候斯维尔已经成为了当地最大的庄园主,有很多贵族太太要给他介绍一位美丽的妻子,可他都拒绝了。 ——我不想娶妻生子。 他是这样对一直喜欢他总不放弃的库卓小姐说的。 “为什么?”库卓小姐泪眼朦胧。 “你是忘不掉谁呢?” “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和我试一试?沃顿先生,我很喜欢你。” 库卓小姐有一双智慧漂亮的蓝色眼睛,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情意。 …… “对不起,库卓小姐…我可能喜欢…喜欢那种有着一双黑色眼睛的人…”斯维尔愣了一下,缓缓开了口。 “可是,整个小镇上都没有黑色眼睛的人,你拒绝我的理由也太不切实际了!” 之后库卓小姐也离开了。 唐戈庄园变得更加冷清。 三十八岁的时候庄园里聘请了一位花匠,据说来自东方,名字叫做何遇,他有着一双黑色的沉稳内敛的眼睛。 斯维尔一见到何遇的背影内心就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他攥紧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小袋子,朝着那个纤瘦的背影跑了过去。 “您能嫁给我吗?” 他第一次跪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求婚。 “您认错人了,先生。”何遇面色不变,举着剪刀继续修剪眼前的灌木。 “你或许该好好回忆一下,会不会记忆被自己修剪掉了……” 何遇皱了皱眉头。 被拒绝后的斯维尔当晚跪在房间的地板上,拿出那个小袋子里的40根羽毛一根根质问。 “阿尔诺,你觉得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还有裘德,你怎么也不给我出点主意呢?真的是我认错人了吗?” 没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给这些羽毛都起了名字。 “那我要找的人究竟是谁呢?” 斯维尔摸着他最爱的一根名叫莉莉丝的秃毛羽轴叹了一口气。 随着何遇的到来,斯维尔看着他背影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知道何遇不是那个人,但他莫名觉得何遇的背影一定和那个人很像。 “这个人会不会根本不存在呢?” 斯维尔垂下眼睫合上了窗帘。 “莉莉丝!” 四十五岁的斯维尔从床上坐起,轰鸣的心脏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他在床上坐了很久,落在身上的月光也慢慢变成了初生的阳光。 他起床走出房间。 “先生您好。” 是何遇的声音,这几年他一直留在庄园里,黑色的鬓发也有了白霜,不过依然很清俊,像一枝东方的翠竹。 斯维尔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何遇感到有些奇怪,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何遇,我感冒了,身体有些难受,你呢?我害怕…咳嗽传染给你了。” 斯维尔叫住了何遇,目光深沉,声音温柔。 “没有,我很好。” 何遇笑了笑。 “先生病了就要吃药,吃了药就会好了,也不会传染给别人了。” …… “你也这样觉得好,是吗?” “当然。” “……好,我明白了。” 中午斯维尔躲在书房窗后偷偷看何遇修剪花丛的背影。 刚才何遇来找他表示要辞职。 “为什么?是工资的问题吗?我可以……” “不是这些,是我要回家一趟,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何遇笑了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当时斯维尔没有立马同意。 “让我想想好吗?何遇。” …… 看着那纤细的背影,斯维尔心脏忽然抽痛,那里的何遇也忽然捂住身体弯下腰去。 看到那一幕的斯维尔呼出一口气,他跑回房间里从盒子里拿出了那颗蓝色的药丸咽进了嘴里。 何遇走了。 斯维尔又一个人生活在庄园里。 直到他六十二岁那一年,他患了重病,躺在床上命不久矣,身边只有一个收养来的小女孩在看护他。 “伯伯,伯伯?”小女孩抬起哭红的双眼摇着昏睡过去的斯维尔。 “不怕,玛卓莎,伯伯很高兴,他,他就要来接我了。” 苍老的斯维尔躺在床上,手上抱着一个盒子。 “是谁?” “……我的妈妈,一位心软的恶魔……”斯维尔咳嗽了两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他答应了我,会来接我……我的灵魂……要送给……他……” 他没再说话了。 …… “伯伯,伯伯!” 小女孩扑了上去摇晃着斯维尔的身体,那只盒子被晃倒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里面什么也没有。 夜很深了,小女孩也哭着睡着了。 “我来迟了,斯维尔。” 年轻的黑眼恶魔迟迟赶来,黑色长发落在脚踝,漂亮的像是一盏墨色古老的酒樽。 他在用一双白嫩的手抚摸着斯维尔苍老的脸颊。 “快醒来,你不是想见我吗?我在这里。” 恶魔的语调愈发温柔,可躺在床上的人像是等久了在发小脾气,怎么也不肯醒来。 快醒来,斯维尔,只要你醒来我不会笑话你当时没认出我就是何遇…… ——我当时离开是发现只要我出现在你身边,你就会慢慢想起我的存在。 我也不会笑话你把我的羽毛挂在脖子上还取了奇奇怪怪的名字…… ——我也知道那些羽毛早就被你抚摸到落毛脆化掉了,你还给他们举办了葬礼。 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知道你吃完了莎娜给你的那五颗可以失忆的药丸,一次比一次相隔的时长更短,而你五十三岁那一年,你就吃了两颗。 ——而那一年,你的头发就已经变得花白,你很怀疑莎娜药丸的效果,害怕我会因为你爱我而因此感到疼痛。 ……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都知道,因为当时离开你时我没有吃失忆的药。 所以之后你每一次想起我,我都感觉得到,和你一样我也可以感受到心脏的抽痛。 …… “妈妈……” 恶魔抬起了头。 他看见了一个橙黄色的灵魂,炽热得如同一团初生的火焰,朝他扑了过来冲进他的身体里。 “你记得我?”恶魔张开了嘴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他环臂抱住了一瞬间似乎重了一点的自己。 那是斯维尔灵魂的重量。 ——当然啦! 小妈妈,我的欲望本身。 莉莉丝,我的生命之光。 小婊子,我愿将我的灵魂奉献给您。 只要这个灵魂还在这世间,我便不会停止对您的爱意。 第24章 “妈妈,您和莎娜小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斯维尔从树林后走了出来,单膝跪在黑眼恶魔的身边。 “我很高兴的,妈妈……原来您没有想要离开我,您没有那么残忍……” 斯维尔的眼睛流下了眼泪,苍白的面容憔悴,但嘴角还是上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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