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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间很漂亮的，我听监察局里的大人说，人间此时到处是花海，有明亮的蓝色湖泊，密林深处还有漂亮的彩虹。” 一脸兴奋的魔使兴致勃勃，恨不得立马收拾行装去到人间。 “走吧，主人，斯维尔求你了。” 魔使跪倒在黑眼恶魔身前，双手轻轻摇着对方的膝盖，眼睛眨眨。 “走吧走吧。” “不去，我讨厌人间。”恶魔皱了皱眉头。 “昂～主人，我要去。”少年魔使抱着恶魔的膝盖把脸放上去使劲摩擦，他用劲很大没一会儿脸上就有了一圈红痕。 “为什么一定要去，给我一个理由。”恶魔推开了他圆润的脸。 “否则我不会去的。” 许久。 “因为，因为我需要有一个橙黄色的灵魂——” 斯维尔扭过了头，面容冷冷的，像海一样沉静。 那一瞬间仿佛是那个死在人间的斯维尔站在了自己的眼前，恶魔当时就被骇住了脚步，只能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魔使。 “你说什么？” 恶魔可以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我听说了，主人您原本可以拥有一个人类献祭给您的灵魂，还是最完美的橙黄色，可您却给了转化您成为恶魔的‘父亲’！ 为什么？主人，我相信那个愿意奉献出灵魂和你做交易的人类也不会愿意您这样做的！” 像是被逼到了极致，像是崩溃到了极点。 “可我就是这样做了，斯维尔……如果你是那个人类，你会杀了我吗？” 站在洞穴门口那个黑眼的恶魔攥紧了双手，咬破了一张嘴唇，死死地盯着对面一脸生气的自己的魔使。 “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一定会杀了我。” 黑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红色。 第28章 ——为什么？主人，我相信那个愿意和你做交易的人类也不会愿意您这样做的！ 他唯一的魔使斯维尔看上去是那样愤慨，双手紧攥成拳，眼神是那样疑惑又不解。 一百多年前的情景似乎就又展现在了眼前，那个被他亲手抽取灵魂的十六岁少年仿佛就站在自己眼前，用不解又愤恨的样子看着自己。 “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这是那个少年死去时最后说出的话。 那个时候斯维尔已经被抽掉了灵魂，像再也承受不了沉重的躯壳般背对着自己轰隆栽倒在地上了。 当时恶魔所有的魔力都被用来将灵魂禁锢送到父亲那里，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趴倒在脚边的人类已经死去。 死的时候斯维尔闭着眼睛，似乎是不想再看到他。 “你在这里。” 他沉睡了许久的父亲从天而降，慢慢张开了沉睡已久的双眼。 “你叫我来就是要给我这个灵魂？” 父亲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和缓慢。 他一边伸出右手抚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边看向黑眼恶魔的方向。 恶魔的父亲眉目英俊面容棱角分明，有着一双剔透璀璨的金色双眼，看上去很是尊贵，但他却是一位盲者。 “是的，父亲，我找到了您所说的橙黄色的灵魂，所以来献给您，这样你的伤痛便可以消失了。” “没有用的。” 斯维尔跪倒在地上，心脏在身体里轰然巨响。 “这是什么意思？父亲。” 他听着自己嘶哑的嗓音在鸣叫，像是被人恶意撕掉翅羽的麻雀。 “呵呵，没有用的，小恶魔。” 黑眼恶魔父亲笑了笑，身后六翼的灰白色翅膀厚重又庞大，上面布满了黑灰色的伤疤，在明亮天光的照耀下伤痕更加明显，将那抹笑容衬得更加忧伤。 普通的麻布长袍包裹住他精瘦的身躯，明明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温柔自若的神态，让他看上去很是从容。 他像是超脱的神的存在。 一旁穿着白色长袍，神情忧郁类若神父的约书亚和他比起来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充满欲望的祷告者。 这个男人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地狱里的恣意恶魔，相较于恶魔他更像一位洁白的圣者，投下的光辉一瞥就足以洗涤罪恶的地狱和混沌的人间。 “即便有一个灵魂在我的体内，我可能也活不过下一个百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存在可以抵过时间的侵袭。 不过很谢谢你，小恶魔，这个灵魂足以支撑我去做一些事情了。” 六翼的父亲笑了笑，神情温和，声音干净得像是圣水打在礁石上般悦耳动听。 像是被雷劈中，黑眼的恶魔傻了一样地抬头。眼前的父亲明明是他等了许久才盼来的人，但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自己的目光却开始时不时看向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类。 可是他真的死了。 “为什么？父亲，恶魔法典里明明说过的，只要得到一个灵魂，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都可以得到温养，最后一定会痊愈的！为什么你说你还会——” “恶魔一向都是坦荡荡的自私和嚣张的恣意妄为，不过在交易一个灵魂的时候，即便是恶魔也会失去一向的无畏，他会害怕得不到，也会害怕自己终会失去的东西。 舍得永远是公平的，如果我可以收获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永久的消失对我来说就已经是难得的机遇了。” 六翼的父亲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莎娜和约书亚，即便眼盲他也可以感知到生物的存在。最后随着黑眼恶魔看去的目光去看，他也感知到了一具还温热的失去灵魂的躯壳。 “他会记起你的，小恶魔。在一百多年后我死亡的那一天，我会把这个灵魂还给这个可怜的少年。 把他做成你的魔使吧，留在你的身边看好他。先不要告诉他你们之间所有的过去，一百年后再还给他这个灵魂的同时我会尽可能的补偿他。 还有，再见了，小恶魔。” 神情温和的父亲朝着在场的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欲转身离去。 “父亲！” 黑眼的恶魔扭曲地从地上爬起站起身来叫住了他的父亲。 因为这场转化魔使的仪式，自己所有的魔力都被消耗殆尽了。 因为想要父亲活着，他欺骗了那个十六岁的偏执少年。 他自始至终要的就是一个不会反抗他抽取仪式的拥有橙黄色灵魂的人而已，更往深的说，他是想要转化他的父亲的一瞥。 他的父亲和其他的恶魔不一样，很干净，也很矜持有礼，白色的长发和六翼的翅膀让站在肮脏洞穴里的他看上去是那样与众不同。 他转化过黑眼恶魔之后就一言不发离开了刚初生的小恶魔，走的时候浑身是血。 他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父亲，父亲，父亲。 ——我究竟是谁呢？ ——我原来是一个恶魔吗？ 黑眼的恶魔浑身赤裸着坐在流淌着漫天岩浆和生长着刺鼻硫磺的洞穴里面傻傻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心里涌上难堪的不知所措和隐约的悲凉。 那是他有记忆起就印在瞳孔里的一幕。 就好像在宣告着一开始就没有人期待他的出现，他一直都会是一个人。 他伸出手试图挽留对方，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他的父亲甚至不肯留给他一个姓氏——恶魔的名字是由其他种族命名的，而姓氏则是继承转化者的姓氏，就像莎娜的姓氏是奥兰多，源于占据南地的那位神秘强大的女性恶魔。姓氏可以证明来源，没有姓氏的恶魔在没有名字之前，连名称代号都是没有的。 他不是没有怨过的，即便这样的怨恨莎娜根本无法理解——或许是受种族的影响，爱好自由的南地恶魔无法理解东方大陆对于姓氏来源的看重。 在得知他没有名姓后，莎娜很自然地开始叫他小恶魔，就像一个特定的称呼，而其他的恶魔因为他独有的黑色眼睛，也开始叫他黑眼恶魔。 别人这样叫他时，他知道是在叫自己，可他还是不满足，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执着什么，可他隐约感觉，他的父亲或许知道他成为恶魔之前的事情。 而隔了几十年后他出任务时在地狱一个隐蔽的洞穴里看到了沉睡的父亲，一个奄奄一息只有微弱生气的恶魔。 “他的暗伤很重，这具驱壳也已经破损他活不了多久了。 奇怪，按道理凭他的魔力他当年根本无法做到转化你，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也难怪如今都无法苏醒了。 事到如今或许只有一个橙黄色的灵魂可以救他。”一个天生能力为治愈的恶魔看过这个虚弱的恶魔后说。 “这是在地狱里流经了几百年的传言，虽不知有几分可信，但现在你只能信了。” 橙黄色的灵魂吗？ 我会找到的，父亲。 那个时候，你会看我一眼吗？ 啊，好冷。 恶魔握紧了手，像是抱紧了那个小小的赤裸的自己，他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扎根或者属于什么的感觉。 他真的不想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恶魔开始寻找人类进行交易。 可人类本性脆弱贪婪，无论你给了他们多么想要的东西，在面对灵魂的取舍时人类总会犹豫，最后总会败北。 整整一千年，他没有遇到过一个愿意让他抽取灵魂的人类。 直到他遇到了斯维尔。 ——他想要的不过是我的爱罢了，如果他真的相信他得到了我的爱意，他会愿意为我舍掉这个灵魂的。 黑眼的恶魔很是确信，所以一向骄傲的他对这个人间少年的要求通通接受，无论是床上或者床下。 所以即便斯维尔明确提出愿意舍弃灵魂放弃所谓的永恒，黑眼的恶魔并没有同意。 相反他提出了不许对方死的永恒诺言。 什么所谓真言矛盾引发的魔力消失，濒临死亡的疼痛，都是他故意这样做的，即便他自己也会受制其中疼痛难挨。 就是为了让斯维尔听见那一句： ——我好像也喜欢上他了。 果然，那个偏执的竟然管自己叫妈妈的少年如他所愿的选择放弃了人世的生命，全心全意地想要为了他而活下去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橙黄色的灵魂——这个灵魂可以延续父亲的生命。 他的父亲或许可以睁开眼睛看看自己，或许也愿意给自己一个…… “我，你为什么转化我的时候不曾给我姓氏，是我，是我不够资格吗？”恶魔对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嘶吼着。 “小恶魔，你不是已经有名字了吗？”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妈妈，我能叫你莉莉丝吗？ ——好啊。 黑眼的恶魔愣在了原地。 那个男人，转化他的父亲，永远是这样从容不迫，就连离去时都是这样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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