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青迈着步子走进童怀旁边,眼神不带怜悯不带异样,那是一种对这种血腥场面见多了见怪不怪的淡定:“这人与献祭环有关,他身上有味道。” “此时是我们的失责。”童怀摸了一把脸,气馁的做到椅子上,手肘搁在膝盖上,深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吸,天崩地裂的自责萦绕不散,青筋暴起的怒气让他整个人神情变得阴鸷,旁边的人大气不出。 “阿怀。” 房冥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背对着灯光,他看不清房冥表情与脸貌。无须多言,他明白房冥没说出口的话。 权青则是研究着那具连全尸都难以保存的破碎躯体,片刻后,非常肯定地说:“他与献祭环做了交易,自己则被当做事物献祭给幻畜。” 妖族对能量感应极其敏锐,尸体上的味道与能量都不需要童怀手上探测仪就能分辨出来。 “没想到现在献祭环还与幻畜有关,鬼族的人不知道放出来了多少这东西。”权青转而对童怀问,“献祭环被鬼族人拿走了” 童怀抬眸看着麦宵,又看看权青,道:“不知道,我们之前也不过是根据描述猜测而已,没想到真的是。” 权青叹了一口气,神色不在自若:“如果真的被人拿到手,那人只要愿意付出等价代价,他可是想做什么都可以,这幻畜应该伤了不少人了。” 齐雨走了进来,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拿着一份资料:“老大,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些东西。” 童怀粗略的扫了下来,是麦宵留给麦杰的东西。 麦宵从医院离开那天就已经找了律师着手准备资产处理。遗产全部留给了麦杰,意外死亡保险受益人是麦杰,画廊里的画全部卖出,全换算为钱留给麦杰。 还有一封信,也是留给麦杰的。 权青看了资料上安排好的一切,只有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人才能做到这么细致入微,把死后的事事无巨细的妥帖安排好。 “我想他是主动找幻畜做了交易,还知道自己会死。” 童怀头晕目眩的扶着房冥,看着麦宵所做的一切,问齐雨:“麦杰醒了吗?” 齐雨:“刚刚醒了,李仁在陪着,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两个房间仅一墙之隔,麦杰属于未成年,不能进行审讯,要问询也不可能把人带去审讯室。 童怀推开门进去时,李仁正坐在床边和麦杰看画本。麦杰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脸色不是很好。 “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哥哥。”麦杰闷闷不乐地问。 “这是你哥留给你的。”童怀把那封信递了过去。 那封信并没有很正式的贴上邮票,写上邮编等等,上面只有“给麦杰”三个字。他们没有先一步打开看里面内容,这算是遗书,麦杰应该是第一个打开的人,比他们打开更为合适。 麦杰看见哥哥给自己留了一封信,刚刚的闷气一下变成了轻微地微笑,像是一个第一次拿到糖果的小孩,舍不得吃,又怕糖化了,只能拆开糖果,细细品尝。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展开那张白色A4纸,童怀远远看着上面并没有很多字,纸张很白很白,字很少很少。 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看到上面只有一句话的黑色痕迹。 麦杰的笑在看到内容时愣住,表情出现明显裂痕,碎成一片片的玻璃,那是再怎么粘也无法恢复,始终会有裂痕的玻璃,俗话说破镜难圆,用在麦杰的表情在合适不过。 他突然不受控制的剧烈挣扎着,尖叫着要爬起来要去找麦宵,整个人疯了一样,李仁看他挣扎间眼睛伤口留出的血泪,死死抱着他想让人冷静下来。 “哥哥,我要找哥哥” “我要找麦宵!!” 到最后连哥哥也不叫了,直呼其名。 一个拿到糖的小孩突然转变为被抢了糖的小孩,只需要一句话。 童怀捻起那张纸。 上面只留了一句话,没有家人最后的告别,没有最后的交代,甚至连一句“麦杰”都没有提到。 只有债主与欠债人之间划清界限的释怀。 “欠你的,我还清了。”
第21章 低沉的哭泣声在房间内回荡, 抽泣声如同细针般刺入人心。童怀和其他人意识到,此刻需要给予空间让情绪平复,他们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留下那个紧握白纸的人独自面对。 一句话就能让麦杰情绪崩溃, 如果再让人知道麦宵已经离世, 且死状惨烈, 童怀无法想象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悲痛。他猜想, 那或许是一种被最亲的人抛弃的感觉。 办公室大厅里的老旧钟表, 在一片沉默中突然响起, 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 童怀正在想着麦宵留给麦杰的那句话,“欠你的,我还清了。” 麦宵究竟欠了麦杰什么?童怀猜想,那一定是深重的愧疚,足以让麦宵愿意以死来偿还。 他的目光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房冥, 心中充满了纠结。麦宵欠麦杰的已经还清, 但他欠厉台的, 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偿还。即使他愿意以自己来交换, 保护厉台魂魄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他似乎永远也还不清了。 童怀的现在的眼神可以说是极致温柔与歉疚,房冥似有所感的牵住他的手,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他的手背, 缠绵悱恻。 童怀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房冥手腕上的三瓣梅印记映入眼帘。那是厉台回来时,他们第二次见面时留下的咒印。这几天, 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 记得当时的他因厉台过于不一样的作为激怒, 气急败坏下给人下了咒,还让人疼了疼。他摸上那一抹红,童怀迟疑一下道:“我给你解了。” 房冥也看向那一抹印记, 阻止了他的动作:“留着吧,这三瓣梅花还挺好看的。” 童怀强硬的翻开房冥躲闪的手腕,好看什么好看,这就是个用来折磨人,特别适合严讯逼供的东西,其他人都巴不得消去,解放总是想着哪一天就被折磨的痛苦,这人倒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也不在意。 “上次是谁,疼的满地打滚,你留着就不怕我哪天生气用这个对付你” 房冥好似真不怕,乐呵呵的摇头,而后神秘兮兮的靠近他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那天我一点也不疼,那是骗你的。” 房冥乃是死魂,周身温度比常人低得多,讲话更不会呼出热气,只会是入骨惊心的凉气,只是这会儿童怀错觉般觉得耳边热气腾腾,房冥活人一样有了温度,烫得他想要逃离。 错觉,一定是错觉。 每次遇上房冥,他总是感到恍惚。 房冥的话他自然不信,上次他痛到满地打滚,尖叫着连连求饶的情态仿佛就在眼前,那痛苦不似作伪,清晰到让童怀又觉得当时自己太冲动。 他知道自己情绪多变,上一秒和人好好谈着,下一秒就能翻脸不认人给人一刀,他自己也拿不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总是猝不及防的变化,不知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情绪。即使对上房冥也不例外,想来也该改改了。 童怀迁就道:“你喜欢就留着吧,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再用它。” 房冥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喜欢,是非常喜欢。”说着在自己手腕上的三瓣梅花烙下一吻。 这个动作烫得童怀匆忙移开眼。 众人在外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房间里的哭声渐渐嘶哑变小,但未停。伴随着的还有室内的空调以很轻的声音呜呜咽咽,凄凄惨惨的发出过劳使用的抗议。 该是空调温度调的太低,童怀感觉死死凉意,可一看温度二十四度。 一直不见的乌庸在这时带着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悠悠,胆怯的拉着乌庸衣角不放。 “悠悠,你没走” 麦宵已死,按道理来说没了生人气息养着,死魂也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散去。看悠悠这样似乎已经不需要,大概可以去投胎了。 悠悠慢慢悠悠的道:“我来找小杰,麦宵哥哥让我给他带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悠悠全身灰败,死前样子不会有多好看。童怀之前让齐雨跟着麦杰失踪时间查了一通那段时间失踪的小孩,他记得在重大事件的报道上了解到悠悠情况,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一个小孩,发现的时候身体上全是伤痕,脏器也没了。 犯罪人团伙零零星星的抓到几个,他们老巢换来换去,难以查找,始终不能把那群人一网打尽,警员也折损不少在打击任务中,到现在仍然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只不过为了社会和谐避免恐慌,大多降了热度。 童怀问:“麦宵让你说什么?为什么在信里不一起说。” “因为他开不了口。”悠悠放下了刚刚的恐惧,小小一个坐在沙发一角。 童怀蹲在悠悠面前,诱哄道:“可不可以告诉哥哥,麦宵哥哥让你告诉小杰什么?” 悠悠点点头,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储存卡:“麦宵哥哥说,如果你们想知道就把这个给你们。” 这时房间门打开,顶着个核桃眼的麦杰死气沉沉的赤着脚走了出来:“我也要看。” 童怀让李仁将小孩抱到前面坐着,又示意最擅长科技的齐雨拿卡,插入电脑,里面只有一个麦宵自己录的视频。 视频中背景昏暗,里面墙上写满了红色的字,全是“不要怕”“世界上没有鬼”“看不到”等等这些字,里面还摆满了各种杂物,灰尘肉眼可见的厚厚一层,是个杂物间。 麦宵脸色苍白泛青,整个人没了精气神,活像活死人,有气进无气出,语气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自顾自机械的念着自己与麦杰的事。 “03年7月10日,我十岁,因为很调皮,父母认为我这辈子废了,又给我……不,是又给他们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很可爱,虽然是来取代我的,但我很喜欢小杰,他的脸软软的。” 麦宵说到这儿应该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突然暖心的轻笑了一声,随后悲伤的继续讲。 “04年4月十五日,弟弟每天晚上都在哭,爸爸妈妈嫌他烦把一岁也没有人丢给我照顾,可我不会,泡奶粉给弟弟把他嘴烫伤了。二十日,爸妈以为弟弟被鬼附身请了司仪来看,司仪说弟弟天生阴阳眼,看得见脏东西。一个是还有希望的弟弟,一个是养废了我,爸妈决定请司仪将弟弟阴阳眼转移给我承受。” “04年到07年,我因为看到鬼害怕,每天神经兮兮的哭闹,爸妈嫌烦把我关进杂物室,就是我现在的地方。三年时间,我不喜欢弟弟了,我讨厌他,因为爸妈的偏心。” 麦宵停顿片刻,似乎回忆着当时自己被锁在杂物间里面对恶鬼时的情形,害怕与绝望交织,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07年12月21日,我十四岁,弟弟四岁。爸妈留我照顾弟弟,我把他带去吉北岭,把他扔在了那里,我回家了,才到了晚上后悔我就后悔了,真对不起我受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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