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的一切,所以就算你取的随便一个名字,挑的随便两三个字眼,于我而言都是极好。 符胥白默了一瞬。 “喜欢就好。” 阙无阴接着说:“我也喜欢你的名字。” “符胥白,叫着也好听。” “我也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符胥白学他的说法,逗他玩。 阙无阴轻轻一笑,顺着这句话问他:“是因为我嗓音好听吗?” 符胥白看他微微扬起来的下巴。看他微微扬起来的眼尾带着点期待的影子,不甚明显地轻轻笑了下:“不是。” 他的眼眸落在阙无阴的衣襟领口,伸手给他遮掩住因为衣裳松垮露出的锁骨,又拆了他的腰带给他重新绑好,把他整条蛇包裹得严严实实。 “因为喜欢······” 他把阙无阴卖的关子原封不动卖回到阙无阴身上。 很显然阙无阴远没有他沉得住气,不等他自己把话补完全,就笑嘻嘻替他说:“因为喜欢我,对不对?” 符胥白只是吟了点笑,那笑容太淡,阙无阴总觉得这份视线里带着某种揶揄,像是迁就又像是逗弄,更像是早已料到他会踩下这个陷阱的无奈。 阙无阴在这道目光下无处遁形,有几分不自然,嗓音弱了几分别开视线说:“不对吗?” “嗯。” 这句话到底是回答那句喜欢,还是回答不对呢?阙无阴不知道,他揣摩来揣摩去,余光瞄见旁边的男人嘴角的笑,忽然就明白这人只是故意逗他玩。 阙无阴瘪瘪嘴。 两人慢悠悠一同走到那村子里,阙无阴傻了眼。 哪有他想的什么好吃的山楂,又哪有烤兔子。这地方总共也不过十几户人,盖着大大小小一堆看着远没有他找的那个山洞坚固的房子。房子旁边插了一排竹长杆,横着的地方搭着些洗了的被褥衣服在往下滴滴答答掉水珠串子。 怎么看怎么寒酸,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热闹模样。而且现在日上三竿,这地儿没啥人,大概是在房子里乘凉。 “阙无阴。” 符胥白用了点力气拽住他的手,让他转身过来。 阙无阴转头的瞬间脸上毫无防备被抹了几道凉凉的黏糊糊东西,他下意识闭上眼睛侧过脸颊躲,没躲过,倒被多抹了几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逗他。 “什么东西往我脸上擦。”他指头在脸上飞快揩了一下睁开眼一看,看到一手指头泥水,瞪大眼睛,“符胥白,你把我当揩手帕啊?” 符胥白把他脸上一丁点灰擦匀了些,顺手捏了捏他黑一块白一块的脸蛋:“抹黑点,免得招祸事。” “好难洗。”阙无阴咕哝。 符胥白不用动脑子想都知道他这句话在暗示自己记得把他收拾干净。 “等会儿带你去洗。”他说。 “他们就住这种房子吗?”阙无阴低声在符胥白的耳畔说,“怎么感觉还没有我们山洞安全。而且这里真的有烤兔子吗?” “也许有。” 符胥白带着被抹得狼狈的阙无阴往半掩着门的一间屋子走。 远看时这村子人影都没有,走近了才发现有个穿着麻衣的老妇人倚着门在剥豆子,手边竹筐里装着半满的豆荚,她脚边竹篮里已经乘了满满一篮子青灰的豆粒,手指头染了些青绿。 这木房子些虽说看着稀疏孤单,近了看梁柱之间却是搭得稳健,有装粮的茅屋有一块不算大不算小的院子,围着的竹篱角落有一块看着像是野草的油菜田,房屋背后的泥地洒着糟糠,圈养零星几只猪鸡牲畜。 今日天光好,照得房梁上搭着的茅草像是麦田的疏光。 那老妇抻了抻自己久坐酸痛的腰,弯着手腕用手背蹭过额角的汗,抬起眼眸忽的见着身前站了两个人却是一惊。 这倒也是正常事,村里挨家挨户那些人脸早就背得熟了,骤然冒出两个眼生的脸来,她怎的不惊一番。 “你们是?” 她转头想进屋里把自家老头子叫出来,想起自家那男人今儿个出门在山后头那块田里种菜,复又把头转回来问:“怎的来的?” 符胥白没有再往前走,站在原地跟老妇解释说:“我们翻山走了几十里路来的,原计往东翻两个山头寻亲,没曾想失了路来到这里。” 老妇许是许久未见陌生人,还有些迷茫:“你们是哪个村子来的?” 她也是上了年纪有些糊涂。她从未出过这山,只知道山外山的那头也许还有和这村子一般的村庄,兴许大些,兴许小些,左右不过几十百来户人。 哪儿知道哪个山头的哪个村子又在哪个方位,里头人姓甚名甚。 符胥白告诉她两人从南面约计三十里外来,那个村子比这个小村庄稍微大些,有百来口人。他们是前些年搬去那儿的人,住了些年头偏逢听闻曾经居住地方的故友病逝,想回去悼念。 他说得实在详细,老妇松开眯起的眼睛松懈几分,重新弯下腰把手里的豆子扔进篮子,随手给他们指了指旁边一座小院,叹口气说:“我家女儿前些年病故,不嫌弃的话,留下来那个房子你们暂住吧。” 符胥白道了声谢,想要放些钱在老妇的篱墙旁,却被老妇笑呵呵劝住,邀他们进去:“你这小孩,怎的还拿东西?我们用不上这些嘞。真想帮忙的话,来帮我煮豆子吧?” 阙无阴眨了眨眼睛,抓一抓符胥白的衣服不动声色在他耳边轻声说:“她叫你小孩儿哎。” 符胥白难得默声难言,最终还是呼出一口气,转眸问他:“我化形成老头你会喜欢吗?” 阙无阴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小孩儿就小孩儿吧,年轻好。” 符胥白似笑非笑看着他,把阙无阴看得心虚,嘴里念一句“年轻才帅嘛,不想看到白胡子老头。”撒丫子就往院子里跑,挽起袖子蹲在老妇人身边帮她捻豆子。 “小伙儿长得真俊呐。”老妇眼神不好,待阙无阴走近了才看清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由得夸赞两句,“有媳妇了吗?” “媳妇?”阙无阴的词汇库里没有录入这俩字儿,他转头看向走进来的符胥白,不太理解地对他做口型问,“媳、妇、是、什、么——” 符胥白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拍了拍他衣摆的灰:“我们成亲了。” 这话听着奇怪,老妇琢磨琢磨,忽然想明白应该是两个俊小伙儿都有媳妇儿了的意思。 她俯身想要把竹篮抱起来,符胥白见她弯着腰不太方便的模样就先她一步把篮子拎起来,跟着她走到水缸旁冲洗豆子。 老妇谢他帮忙,和他唠嗑说:“你们也是赶得巧了,明儿有小妹成亲,村子上下都要张罗布置呢。我们这儿人少,姑娘小伙都是看着长大的自家孩子,成婚这种大事儿你说可不是村里大事儿嘛!” 符胥白点头应她。 “今儿忙,老头子估计要太阳下山才回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挂一下红绸?” 老妇铺垫半天才开口,她兴许觉得外人才来就麻烦人家办事儿不太好,可她又实在是来不及忙,不得不开口。 阙无阴一口答应下来:“我们可以帮忙,您慢慢来,别摔着碰着,不着急。” 老妇忙谢他们,瞧着日上三竿到了晌午,把自家柴火灶上闷着的饭菜端出来给两人吃。 符胥白其实吃不吃都无所谓,阙无阴却是一顿都少不了吃两口。他虽说吃肉吃荤习惯了这时候也没挑,一碗饭就着菜吃得干干净净。 “哎呀,小伙子饿坏了吧?我等会儿给你们烧点水拿床褥子来,你们好好休息会儿。” 老妇看他吃得香,也是笑弯了眼睛。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和孤独在这时候短暂散去,老妇看阙无阴就像看着自己曾经的孩子,摸摸他短短的头发笑得眼尾褶皱聚起:“这小孩,头发长得真好。但是他头发怎么这么短呀?” 阙无阴嘴里咀嚼,青菜脆脆的声音跟着他腮帮子鼓动,他不好边吃饭边说话,就冲老妇笑。 符胥白替他擦了擦脸颊边被碗沿蹭到的一点油,跟老人家攀谈:“他尚且年少,头发长得慢。” 他为了不生祸端隐去了自己发丝的颜色,低低挽着自己的发丝不坠地。顺手也隐去了自己和阙无阴的瞳色,看起来和普通人别无二致,所以老妇才不疑他,以为是兄弟二人回乡探亲。 “你们成亲村里怎么置办?也是我们这般吗?” 老妇未曾去过山外,好奇一问,符胥白却是沉吟想了半晌。 他和阙无阴两条蛇生在山林,未曾见过人类成亲的模样。又也许符胥白曾见过成亲,可那太久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现在问起,他也不知怎么回答。 他只能答:“兄弟齐聚,三两酒席,叩拜天地便算是礼成。” 无父无母,难以叩拜高堂。 第19章 他答得含糊,老妇心生一点怜惜,以为是他们村子人多了倒显得人情淡薄,哎哎叹了两声说:“好孩子,下次若有机会带上妻子再来村里找阿婶,阿婶给你们杀鸡补办一场。” 这村里的人淳朴心善,一面之缘的人也愿许下此般承诺。 符胥白谢她,她便真搁下碗站起来急匆匆走到里屋去,翻找半天,出来时捧着一张叠得端端正正的厚重红绸,边沿坠着橙黄的丝缕,上头绣着的几朵艳色山茶开得正好。 “这是我女儿出嫁时备用的一条盖头,原是以为绣得毁了,便没用上。后来这些年我拿来留念,时不时翻翻看,也改一改,添了些线也把不太匀称的线头改了,现在看着正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它递与符胥白,落在盖头上的视线带着些怀念:“你们拿去做个纪念吧。” 阙无阴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瞧着她的模样也知道它的贵重,忙推辞说:“不用不用,您留着吧,我们用不着的。” 他和符胥白山林里蹉跎岁月,用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对不起老妇的好意。 老妇却是摇摇头:“我看着它,总是想起我的孩子。她早于我离开,从那天以后我便不敢再拿出这张盖头细看。如今你们年纪尚小,应是新婚,拿去做个纪念吧,也省得我看着它心头难过。” 她这般说,却也带着几分真切的悲哀。 符胥白不得不接过来,张张嘴神色复杂,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他无父无母无子,不懂失去的痛苦,也无法感同身受。他与天地齐寿,身边生灵换了又换,模样变了又变,也不知道谁的离开曾是那份心如死灰的痛苦。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妇。 “谢谢您。我们会好好保管的。”阙无阴看了看符胥白的神色,伸手悄悄摇了摇他的手指,垂下眼眸苦笑说,“人生百年,总有人要先走,没人能够预料到谁会离开,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每一天都好好过。您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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