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雎云居中。 清休澜躺在院落中的池塘边,身下是一层薄薄的灵力,隔绝了他与泥土。阳光向西偏移,他闭着眼,任由长发散落,右手轻轻搅动着池塘中的水。 池中赤红与金鳞的锦鲤摇摇尾巴凑上前来,试探性地含了一口清休澜的沉入水中的指尖,偷得一丝他身上的灵力。转眼,那尾鱼儿就比其他鱼儿大上两圈,鱼鳍与尾巴都变得更加飘逸,借着落入水中的阳光发着光。 清休澜没有阻止,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鱼。 直到他终于腻味了无聊的追逐游戏,才坐起身来,懒洋洋地甩了甩指尖的水渍,缓缓降下法阵,道:“进来吧。” 站在雎云居外的小孩儿终于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走了进来,朝清休澜行礼道:“师尊请清长老到凌月大殿一叙,说有大事要和清长老商议,特命我前来知会长老一声。” 清休澜认出了这是柯麒身边那两个小弟子中的云歆,他不甚在意地问道:“大事?” 云歆点点头,明明还这样年幼,脸上却已经有了大人一样的成熟凝重,她说:“清长老请随我来。” 清休澜看了眼即将坠落的太阳,朝云歆一颔首。 云歆便不再耽搁,身形一动,转眼已消失在雎云居内。她的轻功连师尊都赞不绝口,之前清休澜下了柯麒面子,云歆也抱了给师尊扳回一城的想法。 她微微勾起唇角,脚步不停,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凌月大殿前。此时距离她从雎云居出发,不过瞬息。 云歆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身后无人,终于露出了一丝小孩子赢下游戏后的笑容。 正当她洋洋得意之时,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叹息,云歆愕然回头,却见清休澜已经站在了大殿前,对姗姗来迟的她说道:“你师尊光教你轻功,却不曾教你何为‘戒骄戒躁’么。” 云歆不可置信地看着清休澜,她与云笛是整个凌月剑宗中最小的弟子,但她的轻功却已在大部分修炼了几十年的师兄师姐之上,久久未尝一败。 清休澜杂乱的发丝已经被整齐束好,他换了一身红白描金边的广袖大衣,身后的披肩微微拖地,别说睡乱压成的折痕,就是一丝褶皱也没有。 丝丝寒意从云歆的脚底蔓延而上,就像被一直巨大的蟒蛇缠上一样,她逐渐感到浑身冰凉,呼吸变得困难。 可清休澜只是站在原地而已,什么动作都没有。 就当云歆两眼翻白,就要倒下时,才终于感到压迫自己那条蟒蛇松开了身体,她腿一软,颤颤巍巍地维持着站姿,抬眸看向清休澜。 清休澜无波无澜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大殿中。 方一进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清休澜身上,他微微挑眉,扫了站得满满当当的大殿一圈,道:“聚会可以不喊我的。” 说完,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拥挤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出来一条路。清休澜走到唯一空着的左侧主位坐下,站在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几丈。 “清长老有所不知,站在这里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皆是想为凌月剑宗讨个‘公道’,要一同去讨伐溟市的。”位于清休澜对面主位上,坐没坐相,一袭红衣金饰,胸口半露模样的男人转了转手上拿着的细长烟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下一瞬,男人手中燃着的烟斗骤然熄灭,他“啧”了一声,抬起一双紫眸看向对面百无聊赖撑在座位扶手上清休澜,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收起了烟斗,对站在主位上的宇文乌于道:“别卖关子了宇文宗主,你请我们来,不是为了喝茶的吧?”
第19章 宇文乌于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虽然眼周已经长满皱纹,眼瞳却不与凌月剑宗的其他老者一样混浊。 他环视了大殿一圈,视线落在清休澜身上两息,这才缓缓开口:“此番……邀诸位前来,是为了溟市一事。”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像热锅里炸开热油一般,一腔热血的少年站在后面慷慨激昂地喊着“必除溟市,还众生公道”的口号,一个接一个地举起手中的剑,又放下,再次举起,循环往复。 就连大殿外不得进的人都被感染,一时之间,大殿桌上放着的茶盏都晃动起来。 宇文乌于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怒喝一声:“安静!” 这一声蕴含着灵力,将带头那几个无门无派的狂傲少年冲了出去。其余跟着一起喊了喊的年轻人身形一晃,很快在自家长辈的保护下稳住了身形。 如此,殿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宇文乌于清了清嗓子,接着方才的话音说道:“溟市作恶多端,如今还公然将我凌月剑宗弟子虏去,我宗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谁愿与我一起前往溟市谈判。” 几位坐在座位上,天梯榜上有名的宗门代表互相看了看,有人眼神凝重,有人满不在乎,有人不可置信。 最终,还是清休澜开口道:“谈判?” 此话将众人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大殿内的目光齐齐看向站在高处的宇文乌于。 宇文乌于神色未变,点头道:“不错,谈判。” 他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站在众人眼前,道:“一来,这溟市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有那些肮脏买卖尚且未知。二来,若溟市将我宗弟子完好无损地还来,并主动提出补偿的话,我宗也愿意谅解。毕竟和气生财,就当是给我宗那弟子一次试炼的机会了。” 一位坐在靠后椅子上的男人思考了几息,点头道:“宇文宗主说的有道理。此去以和谈为上,要是‘贩卖人口’是谣传,直直地打过去,可就说不清了。等确定这溟市真的该诛再动兵刃也不迟。此行,太元府愿往。” “如此,万兽谷愿往。”一位外表年幼的女孩儿摸着肩上的绿蛇,腿间还卧着只幼年白虎,头顶站着只飞鸟,点头附和道。 “玄青寺愿往。” “焚天门,小爷也去!” …… 接连十几个大小宗门点头应答后,坐在清休澜对面的紫眸男人哼笑了两声,松懒道:“红尘殿诸尘,愿往。” 宇文乌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清休澜,问他:“清长老?” 诸尘撑着头笑了起来,接话道:“宇文宗主,天机宗连试炼之境都不稀得参加,您怎么会觉得一个小小的‘和谈会’能请动清长老这尊大佛呢。”说完,诸尘朝清休澜抛了个媚眼,接道:“对吧。” “诸尘,你若再用那种下流眼神看我。”清休澜缓缓抬眸道:“我就把你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挖出来碾碎。” 诸尘一点不惧,像是已经被这样威胁过不知多少次了,他故作可怜地缩了一下,道:“好凶,我好怕。”虽然这么说,但他尚且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笑了两声,移开了视线。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快速划过天空产生的锐响,引得众人回头看去。 大概是玩累了,乘黄带着应听声回去时犹显急躁,飞得应听声胆颤心惊,生怕它“坠机”。好在有惊无险,乘黄带着他稳稳落在了雎云居前,随后化作白狐在地上闻了起来。 此时应听声也察觉到不对,清休澜设在雎云居的法阵消失了,连带着原本守在雎云居外的弟子。 应听声摘下匿息符,试探性地唤道:“前辈?” 无人应答。 他略略提高了声音,再次喊道:“前辈——” 依旧无人应答。 狐狸跑动间惊扰了草丛,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色蝴蝶从中飞了出来。应听声看了一眼,没在意,朝着雎云居内走去,边走边喊。 正当他看大殿空无一人,准备去里间看看时,却忽然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应听声骤然回头,回到外间,果然看见大殿门前倚着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 “手滑了。”席梵无所谓地一摊手,对像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的应听声道:“怎么不过来,这么久没见,想不想我。” “你怎么上来的。”应听声皱眉,他回来路上可没看见有人跟着自己。 “想上就上啰,怎么,这破地方还要谁批准才能来?”席梵不知从哪儿拿来块抹布,三两下擦净地面,然后将那抹布随手一扔,抱着手微微前倾问道。 “那你来这做什么,总不是找我叙旧吧。”应听声抱起站在一旁的桌上的狐狸,状似无意地碰了碰它脖子上的小灯盏。 席梵低着头,似乎没发现应听声这点小动作,他动了动嘴,刚想说些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问话:“何人擅闯我凌月剑宗?” 应听声与席梵同时抬头朝门外看去,就见宇文乌于身后黑压压地跟着一群人,朝着雎云居走来。 席梵一挑眉,看了看那群气势汹汹的人,又偏头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应听声,一打响指,再次化为一只蝴蝶,栖在窗边开了朵花的盆栽上,浑然天成。 宇文乌于进来时,房间内只剩抱着狐狸的应听声一人,他环顾四周,对应听声道:“小子,这里就你一个人?” 应听声垂眸摸着怀中狐狸的头,脑中迅速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就听见一声敲打窗棂的响声,抬头一看,正是不知所踪的清休澜。 他将宇文乌于的目光从应听声身上吸引过来后,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么多人挤在我这小小的雎云居,做什么呢。” 宇文乌于面色不变道:“宗内出现可疑人员,为了这位小友和清长老的安全,我需得搜查一番,才好让众人心安。” 清休澜低低笑了起来,毫不客气道:“‘为了我的安全’?宇文宗主真是说大话不脸红——我需要谁来保护么。” 寒冰从清休澜站的地方往外蔓延,众人不得不往后退去,一路被逼至雎云居外几丈,那神秘的寒冰方才缓下。 “你!”宇文乌于怒视着清休澜,右手握在腰侧的佩剑上,压着火气道:“清长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站在他身后的柯麒打断了:“来者是客,清长老不想被打扰,我等离开便是。” 宇文乌于死死盯着谦逊的柯麒,几息后,他终于怒挥出一道灵力,转头离开了。 柯麒的衣袖被这道灵力划了几道口子,他依旧面不改色地恭候宇文乌于离去,直到聚在周围的人散去后,他才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重新罩起法阵的雎云居,也离开了。 清休澜画下法阵的最后一笔,收手结阵。随后他看了一眼应听声,问道:“办完了?” 应听声点点头,走过来轻声汇报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他看着清休澜走到窗边,左手端起那盆郁郁葱葱的植物,右手化出一道蓝色火焰,就要将那花烧个一干二净。 他刚想开口,那盆栽便无风自动地跳出了清休澜的手心,紧接着,席梵端着盆栽出现在屋内,叹气道:“不要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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