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和尚。”魔修也伤得很重,开口时,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我快没力气了,你最后算一次吉位,认真些,不成,咱们只能一起死。” 谢长安当然晓得问题的严重性,在魔修背着他四处躲避黑雾攻击的时候,手指都快掐成了麻花。 好不容易才算出下一个生门位于水中,谢长安四下环顾,很快确定方向。 魔修现在看不见,谢长安就与他详细说了如何行路,又提醒他,“去无双镇。” 魔修不再说话,背着谢长安继续沉默的逃亡。 谢长安摸摸自己秀发尚存的脑袋,确认它还在,又想:自己以前在无双镇上骗过人,希望到那里不会被打。 浓厚的黑雾如影随形,不杀死逃生的猎物不罢休,唯有进入了无双镇地界,即将在街巷中展开追逐战时,动作才变得亦步亦趋,稍微迟缓了些。 谢长安更确信无双镇上有能灭杀黑雾的前辈大能,自己大概还能活到挨打。 他继续掐着小六爻,直到路过一间酒肆时,忽然猛拍魔修的肩膀: “兄弟,快叫门!” 吉位在此! 谢长安用力过猛,拍得魔修当场吐血,直接侧身倒在酒肆的大门上,“砰”的一声巨响,用力过猛,痛晕了,顺着门板滑倒。 谢长安只得亲自叫门求救,“有邪祟追杀我们,救命!前辈救命!” 酒肆的大门终于被叫开。 开门的“年轻前辈”黑发黑眼,长相气质很平凡,但仔细凝视,就会发现对方只是在原本容貌上做了少许的伪装,本体应该不长这样。 是少主。谢长安激动得差点泪流满面。 他虽然和申无命不熟,但却是见识过这位的手段的,有申无命在,黑雾就不足以为惧。 却见申无命越过门槛,站在夜晚的街道上。 黑雾依旧盘亘在酒肆不远处张牙舞爪,对着申无命咆哮着,看上去很愤怒。 它不再管谢长安等猎物,它现在就要杀了申无命! 申无命却只将手臂平伸,似乎在邀请挚友,声音和气,“来。” 他的掌心亮起白光。 俯冲向申无命的黑雾猛地爆裂开,化作无数粉尘! 而后,又一道熟悉的白光,投入谢长安还有魔修的身体,转瞬即逝,将他们浑身的伤口治愈,浑身血汗也被洗干净。 谢长安感觉到自己失去知觉的脊背在逐渐恢复,心中对申无命愈发崇敬。 如同先前,申无命在与人斗法时,不忘用灵力维护同道修士的安全,路遇伤患也舍得用灵力治愈,他真是细心又温柔。 儿子尚且大义,他爹能做仙尊,不奇怪。 由于谢长安的身体麻痹太久,他暂时站不起来,只得连连作揖表达自己的谢意,“少……” 受限于视角,谢长安没注意到长出新眼睛的魔修已单膝跪地,仰起头,做出与他一样的口型。 然而他们未曾发声,就都无法动弹分毫。 一个身影从申无命身后突然出现,歪了歪脑袋,似乎对客人很好奇,“馒头哥哥,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申无命爱怜地揉揉那人的脑袋,又暗中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冰冷的声音传入谢长安还有魔修的耳中。 “我是谁,想好了再说。” ……
第8章 少主还是那个少主。 但谢长安突然心慌慌的,暗中又起一卦。 【第五卦 水天需 密云不雨】 原来,即使逃过了黑雾的追杀,但要是言语稍有不慎,依旧有性命之忧。 …… 夜里的无双镇街头有些冷。 周延昭跪在酒肆的门槛前,刚治愈眼伤的双目依旧视力模糊,看似活着,心已经死了。 他在天音阁是个边缘老透明,却也听说过时任魔尊狂沙的事迹:那位喜怒无常的程度,在历任魔尊中都名列前茅。 周延昭想,自己就不该对魔尊的血脉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天真地以为暴君的儿子会是邪中带正的直人。 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保命要紧,周延昭一转念,将头磕在酒肆前的青石板上: “师父,徒弟来看您啦!” “师”与“少”有相同的声部,如此称呼,既能隐藏少主的身份,也能给凡人一个交代。 这一声“师父”,不仅有周延昭的声音,还有谢长安的。 周延昭扭头,不友善地瞪谢长安,却发现谢长安也在瞪他,心中不免更恼:少主何其尊贵,不过是江南来的弱鸡,竟也敢蹭关系,配吗?! 他瞪谢长安,眼睛疼,但看在谢长安扭头时扯着刚长好的脊椎,痛得龇牙,二人又有过命交情的份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气消了。 “师父……” 狂澜生比他坏脾气的母亲要内敛许多,面上总是带着微笑,喜怒不形于色,少有人能猜透他的想法。 “对,我怎么忘了我的好徒弟们今夜要来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柔和的真气才将周延昭还有谢长安从地上托举起来。 狂澜生佁然不动,彬彬有礼: “你们都是我在外云游时结识的朋友。 谢兄听我讲过几卷书,周兄看我开过几副药,师徒不过是虚名,叫着玩的。 不久前,你们写信与我说了今日要来做客,只是纸短情长,不曾细说来访目的。” 言语间,狂澜生挡住凡人的视线,不让他看门板上残留的血迹。 “小雨儿,我朋友玩心大,还以为此处是寒舍,泼狗血恶作剧,希望没吓到你。” 狂澜生捧着小雨儿的脸,似要把那人捧着手心上,唯恐他被恐怖的场面吓到,“叫他们回头把门洗干净就算惩罚,你觉得呢?” 小雨儿不被允许看连婴孩都不会被吓到的血迹,就不看,乖乖地笼着手,捏住他自己的袖子,“清洗门板是小问题,人没事就好。” 他沉吟片刻,又朝着客人们欠身,神情不卑不亢,“我是酒肆掌柜,唤作洪晨雨,既然大家都是馒头哥哥的朋友,要进来喝两杯吗?” 狂澜生也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这是要请“徒弟们”按照他给的剧本,继续往下编故事了。 周延昭和谢长安噤若寒蝉,忘了他们的年龄都比眼前的青年虚长几岁,让进酒肆就进酒肆,并且默契地无视了大堂里的狼藉。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周延昭已经懂了:少主不想在洪掌柜这里暴露身份,也不想让洪掌柜接触修真界的阴暗血腥。 这人跟少主关系肯定不一般。 没有朋友夜里喝酒不点灯,还会喝得头发和衣襟上都往下滴水。 也是奇怪,这两个人明明行的是偷香窃玉之事,偏偏又很怜惜对方,不会将冒昧的痕迹留在衣服外面。 他们大概很相爱。周延昭有些牙根泛酸。 注意到法门寺的假和尚也神色痛苦,不停念叨《心经》,表情好似吃了豆汁醋鱼配鲜切柠檬勾兑青梅汤,周延昭才觉得好受些。 …… “都坐下吧,兄弟们。” 酒肆大堂里的桌椅被客人收拾整齐,风满楼端着烛台重新落座,又掐去一截烛芯,“事关机密,注意措辞。” 酒肆大堂里,只听得见不同频率的呼吸声,夹杂厨房方向洪辰雨忙碌的动静。 看对面二人如坐针毡,痛苦地头脑风暴,风满楼心情不错。 他闲着也是闲着,遂运功使内力往眼部集中,不多时,瞳孔形状发生微不可察的畸变。 眼中的谢长安还有周延昭,都变成了黑白相间的纯色虚影。 其中谢长安身上的黑色要更浓烈些,并未超出白色太多,可见他们都是不好不坏的人,可以相信,但不可以全盘相信。 这就是风满楼修习《不见别离》的妙处了,凭借功法便利,能无视修为差距看清万物灵魂的颜色,黑为恶欲,白为善念。 众生皆是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的,包括父亲们和风满楼也不能免俗。 黑白五五分,是初生的婴孩;黑白四六或者六四分,是善良或者不善良的普通人和普通修士;黑七白三和黑八白二多,黑三白七和黑二白八少,前者常见于凡间的名流巨贾、修真界各大宗门的掌门和长老,后者往往风满楼还没来得及认识,就已经躺在坟里。 黑一白九的,风满楼较为熟悉的有四个,申屠的三位老师还有风眠;黑九白一的,魔修中有几位成名多年的大能,正道中有几位擅长唱戏的演员。 至于申屠灵魂的颜色……风满楼无法用语言形容,略过。 风满楼初次学会《不见别离》时,申屠带着他在一家卖人肉的旅店钓鱼执法。 小家伙好奇运功,却冷不丁看见到处都是漆黑诡影,铺天盖地的恶念好似无数杀招袭来,吓得他缩在墙角抱头蹲防,干呕不断。 于是申屠睁开眼,旅店燃起大火,蛰伏的恶人全部死了。 仙尊刚杀了人,但在他的孩子面前,神情依旧慈祥。 他抱起奶猫顺毛撸着绒毛,哄了好久,“别怕了。” “他们都是大奸大恶之徒,灵魂纯黑,看不见一点白,好恐怖。”风满楼还是抖得厉害,“我练的是改良过的《不见别离》,不运功就眼不见为净。爹每日睁眼就是无数阴恻恻的黑白诡影,这么多年怎么熬的啊?” 申屠安抚幼崽的动作变慢些许,似乎陷入回忆,“其实我也会害怕,只是想起世界上除了恶人还有善人,还有不好不坏的人,就不怕了。” 风满楼闻到八卦的味道,不炸毛了,改当合格的听众。 申屠却话锋一转,“无双镇上和你一起玩的洪晨雨,他灵魂纯白,是极其稀有的天生纯善之人。” 风满楼:“哇塞。” 他没想到,洪晨雨没有灵根不能修炼,却有着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体质。 申屠又道,“你想起那孩子,是不是就没那么害怕?” 风满楼连连点头。 他确实不怕了,甚至感觉身体里充满抛瓦! 看见风满楼恢复活力,申屠笑了笑,继续闲话,“这样的人除了洪晨雨还有两个,一个你很熟悉,无涯观的言说,另一个是沧澜江北的魔修,灵宗宗主文轩。” 风满楼低声说,“看来不是很少。” 文宗主和他也很熟悉呢! 申屠戳戳自家幼崽的小脸,“除了他们,我上次遇见纯善之人在三千年前。” “那确实稀罕。”风满楼感慨完毕,又问,“您教导过我,修真即修身,那位前辈既能维持纯善,想必道心极其坚定,如今也成就了一方大能吧?” “他死了。” 风满楼乖乖捂嘴,很识时务地没问那位前辈与申屠还有何故事。 “纯白的灵魂难分辨、难染黑,很容易死。”申屠娓娓道来,好像在教孩子,又好像在讲故事,“好在你有《不见别离》,想救他们很容易,别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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