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鳞哼笑一声,弯腰拍了拍他的脸:“别臊眉耷眼的,听话,好好吃饭。” 李青辞提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来,他伸手抱住玄鳞的腰:“稍微洗洗就行了,不要太久,好不好?” “真是鼻涕虫成精,过两天就回来了。”玄鳞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将人按在桌前,“吃你的饭吧,我走了。” 脸上的温凉消失,李青辞怔怔看着门口,心里不可避免地怅然若失。 他越来越舍不得玄鳞,每次离开他都会难受,做不到麻木和坦然。 李青辞瘪了瘪嘴,转过头,看着桌上已经放凉的饭,心里更难受了。 不过,好在人很快就回来了,他等着就行。
第38章 夜色深沉。 玄鳞没了顾忌,他化成原形在黑暗中飞行,就近的河流都没什么灵气,他往远飞了一段,找了条清澈的大江,沉入其中。 他抻直身躯,缓缓翕张鳞片,清凉的水流从身边拂过。 渐渐,玄鳞感觉困意汹涌,浑身透着一股疲惫,彻底睡过去前,他突然想起来,他这是又要蜕皮了。 要完整蜕完皮,打盹的功夫不够,会彻底睡过去,可能要花点时间。 过两天没办法回去看小崽子,估计要再多个两天。 想到这儿,玄鳞不由得笑了起来,到时候小崽子一见到他,肯定会满眼惊喜地扑过来,搂住他的腰朝他抱怨。 不,应该说是撒娇。 没有角、软乎乎的脑袋撞在他肩上,委屈地说他怎么才回来。 困意愈发浓烈,玄鳞合上眼睛,敛去眼底笑意,彻底沉睡过去。 而在他闭上眼的一刹那,李青辞冲出家门,大步朝山上跑去。 天边刚亮起熹微,路边草叶上还挂着白霜,李青辞闷头跑着,中间一口气没歇,一直跑到水潭边才停下。 李青辞望着积了一层泥沙的潭底,内心还抱着一丝希望。 “玄鳞!玄鳞!你在吗?回答我一声。” 一片沉默。 李青辞一跃而下,快速游到潭底,冰凉的潭水冻得他直发抖,他双手并用刨开泥沙,希望能看见黑色。 可是泥沙扬起,视线昏暗,仍挡不住金灿灿的光辉。 没有。 玄鳞不在这里。 李青辞失魂落魄地坐在岸边,内心陷入绝望,他从夏天等到秋天,秋天过完了又要迎来冬天。 玄鳞一直都没回来。 四个月零七天。 玄鳞从来没有离开这么久过,到底去哪了! 李青辞捂着脸失声痛哭,为什么还不回来,不是说好了过两天就回来吗!!! 是嫌他麻烦,不想要他了吗? 还是在他这里待腻了,在外面遇见了新鲜的人和事? 李青辞近乎自虐地胡思乱想,冷风一吹,冻得他思绪都僵住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玄鳞。 他只知道玄鳞的名字,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不知道籍贯、年纪、家住哪里,甚至没猜出来玄鳞到底是什么。 一个妖的家在哪里,他会去哪里,李青辞真的想不出来,一点都想不出来! 他除了留在原地等待,没有一丁点办法。 等到眼泪流干,脑袋昏昏沉沉时,李青辞穿着一身潮湿的衣服,魂不守舍地下山。 脚步虚浮,像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一般,独自飘荡在山林间。 脚步越来越沉重,又一次眨眼,眼皮合上却没有再睁开。 李青辞身体一软,昏倒在路上,打着旋的冷风从他身边吹过,带走他为数不多的体温。 浑身疲惫不堪,意识浑浑噩噩。 …… 李青辞艰难地眨动沉重的眼皮,鼻尖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草药味,他抿动嘴唇,后知后觉地发现满嘴苦涩。 “青辞,你可算醒了!” 宋仁良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搭脉,又在他额头摸了摸:“终于退烧了,算是挺过去了。” 李青辞只觉脑袋艰涩,像三岁稚子推磨,根本转不动。 他很吃力地理解宋仁良的话,缓了片刻,才明白他目前的境况。 心中无法自抑地生起一股希冀,他睁大眼睛看着宋仁良,近乎是一种祈求的目光:“宋大夫,谁送我来的?” 李青辞一边说一边张望,快速扫了一圈,发现他躺在床上,而不是窝在谁的怀里。 宋仁良轻叹一声:“是韩家村的韩永柱,他上山砍柴,见你在路中间躺着,浑身烧得滚烫,便回村喊人,韩水谚赶着骡车把你送来的。” “你知道吗,你整整烧了三天两夜,中间喂了十一剂汤药,烧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也不认得人,如今可算清醒过来了。” 说着,宋仁良不禁后怕:“要是你再晚送来两三个时辰,恐怕就要活活烧死了。” 李青辞怔愣地望着屋顶,没有说话,又陷入了绝望。 宋仁良端着一碗粥,扶着他坐起来:“先吃点东西。” “好,谢谢宋大夫。”李青辞闭了闭眼,抽离那股情绪,坐起来慢慢喝粥。 宋仁良道:“送你来的那小子,他家里还有媳妇孩子要照顾,没办法守在这儿,刘正兴刚走不久,见你病得惊险,怕你挺不过来,去给你爹写信了,说明天再过来。” “索性你也没事要做,再住两天,等彻底好了再回家。” 李青辞没什么意见,点头说好。 晚间,宋仁良做好饭,喊他一块吃。 李青辞在身上摸了个空,抿了抿嘴道:“我没带钱,诊金等我回家后给你送过来。” 宋仁良笑着摇头:“韩小子付过了,给的是一颗小金珠,跟你那个哥哥一样,都挺大方。” 李青辞一怔,手指不由自主蜷缩一下。 他低下头,轻嗯一声。 宋仁良见状叹了口气,他是大夫,能看出李青辞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前两次,都是他那个哥哥送他过来,一直抱着不松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生怕自己的床弄脏了李青辞。 可这次李青辞病成这样,他那个哥哥却并未露面,再加上李青辞又一副神思恍惚、失魂落魄的样子。 又叹了口气,他摸着李青辞的脑袋,轻声询问:“你那个哥哥离开了?” 李青辞咬着嘴里的软肉,闷闷嗯了一声。 “青辞,他和我们人不一样,走了也好。” 李青辞闻言惊讶,眼睛睁大稍许。 宋仁良笑道:“他那个长相和气势哪像凡人,我好歹看了几十年的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年少时,经常进深山采药,曾经也遇见过妖。 “不是彻底走了。”李青辞反驳,“他出去洗澡泡水,说过两天就回来,可能有事绊住脚,再等几天就回来了。” 宋仁良闻言,不禁心生怜悯,与妖相比,人的寿命何其短暂。 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进深山采药,从一个陡坡跌下来时,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接住了他。 那是个心善又貌美的兰花妖,看上去不过二八年纪。 兰花妖跟他说,这里没有他要找的草药,让他去别地,她要睡觉。 临走前,兰花妖给了他一片兰叶,说让他好好治病救人,也能分给她一些功德。 然后一阵风吹来,把他送到了山脚。 他当时大为惊讶,世上怎会有如此奇事!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山口的小路,久久不能回神,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手里握着的冰凉兰叶又不是假的。 直到他父亲着急忙慌地跑下山,抱着他探查,急切询问他有没有受伤,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将这番奇遇如实告诉父亲,父亲听完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惊讶,而是松了口气,说他小子有福气,押着他朝着深山磕了三个头。 原来他爹曾经进深山采药也遇见过妖。 回到家中,他将兰叶磨成粉入药,救了数十个濒死的病人。 后来,他数次进深山,想寻找那个兰花妖,可惜始终未见其踪。 渐渐的,他老了,体力越来越差。 五十五岁那年,他最后一次进山采药,临走时,他忽然闻见一股芳香。 只见远处一片芳草地上,一位二八少女伸着懒腰站起身来。 正是那个兰花妖。 兰花妖冲他笑了笑:“小子,又是你啊!” 小子。 他闻言一愣,低头看见自己霜白的胡子,摸着自己沟壑的眼尾,顿觉岁月无情。 他开口解释:“我今年五十五岁,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兰花妖秀眉轻蹙:“才五十多,这么小啊!” 他哭笑不得。 兰花妖遥遥一指,一瓣兰花落在他眼前,紧接着他快速朝山下飞去。 耳边回荡着兰花妖的轻笑声。 “小子,多亏你,我才能睡个好觉,送你一瓣花。” 他回去后,并未服用那瓣兰花,而是喂给了重病的父亲。 父亲喝完药汤,渐渐好转起来,又多活了四年才寿终正寝。 如今他六十三岁,已经没有那个体力再进深山,也无缘再见那位兰花妖。 六十岁已算高寿,可他这一生也不过只见了那妖两面。 不过,他并未打击李青辞,而是顺着他说:“嗯,说不定哪天就回来看你了。” 李青辞终于露出一点笑模样,点头道:“我知道。” 玄鳞一定会回来的,李青辞是如此坚信。 下半晌,屋外下起了磅礴大雨。 李青辞还没好全,又在医馆待了三天,彻底退烧后,正巧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他便离去回家。 走到城门口时,城门口的难民起了争执,闹哄哄一片,根本无法过人。 李青辞远远站在一边,等着事态平息。 这些难民是从临县过来的,他们那的堰口偷工减料,暴雨第一天就决了堤,整个县淹了半数,无数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而这些人已是幸运,很多人被洪水冲走,不见尸骨。 等了半个时辰,县衙来人驱赶,在刀刃的威迫下,城门口畅通无阻。 天色还早,李青辞不急着走,缀在人群后慢慢前行,眼神落在那些难民身上时,想起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 最后一次见这两位长者,是他五岁那年。 他母亲三月离世,父亲外出办差,那时,天气越来越炎热,棺椁无法停留太久,即使发了急信,父亲也要月余才归,便由祖母做主,将母亲下葬。 母亲离世两月有余,父亲才归家,这时才给外祖父、外祖母寄信,等他们接到信往进京城赶,正值夏末秋初,这时节连绵多雨。 他们抱着他去母亲坟前,只在京城逗留两天,便乘船返乡,途中遇上洪水,船毁人亡。 又是一场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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