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辞道:“还有雅间吗?” 伙计为难道:“您来得不凑巧,最后一间刚定出去。” 李青辞没说话,转头看玄鳞。 玄鳞扫了一圈大堂,抬手指了指:“那个空位咱们能坐吗?” 李青辞循着看过去。 伙计立刻道:“能,那桌刚收拾过,我领二位贵客过去。” “行,走吧。”玄鳞抬脚过去。 怎么没想起来早早订个雅间呢,李青辞压下心底的懊恼,缀在身后。 俩人落座后,李青辞朝四周看了一圈,还好每桌离得较远,中间有屏风遮挡一二,其他客人说话的声音也小,还算安静。 李青辞询问伙计哪些菜是酸甜口的,伙计推荐了六种菜色。 “行,就上这几个菜吧。”李青辞又道,“再来一份木樨清露和杨梅冰水。” “好嘞,贵客稍等。”伙计离去。 李青辞把手里的山楂糕搁在桌上:“玄鳞,你先尝尝这个。” 玄鳞抱臂坐着,眼睛半阖,懒懒嗯了一声:“你喂我,这里人多。” 李青辞愣住,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在这里玄鳞不好动用法术,他懒得动弹。 李青辞笑了笑:“好。” 他夹着一块山楂糕,喂到玄鳞嘴边。 玄鳞咬进嘴里,咀嚼几下,挑眉道:“凑合。” 李青辞哦了一声,继续喂他。 玄鳞来者不拒。 等菜的间隙,一包山楂糕只剩一块。 玄鳞咳了一声,捏起糕点喂给李青辞:“你吃。” 李青辞摇头:“你自己吃吧。” “哪这么多废话!”玄鳞直接塞进他嘴里。 李青辞无奈叹气,慢慢咀嚼。 没一会儿,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色香味俱全,看着很是可口。 两份冰饮也端了上来,李青辞道:“你都尝尝,看喜欢喝哪个。” 玄鳞一样喝了一口,伸手指了指:“这个还凑合。” “好。”李青辞点头,抬手招伙计过来,“杨梅冰水再来五份。” “贵客稍等。” 玄鳞拧眉看着其中一道菜:“这玩意儿是什么?红彤彤的。” 李青辞夹起一筷子搁在他碗里:“杨梅煨排骨。” 玄鳞一脸抗拒地夹起来吃了,几息后,蹙紧的眉头逐渐舒展,随后开始自己夹菜。 “这个是什么?酸酸的,还凑合。” “青梅鸡丁。” “哦。”玄鳞一口喝了半盏杨梅冰水,“鸡肉一般,不够嫩。” 李青辞附和点头:“确实没有你之前弄的那些好吃。” 玄鳞道:“想吃啊,一会儿我去给你逮两只回来。” “不用!”李青辞立刻拒绝,把松鼠桂鱼推到他跟前,“你尝尝这个。” 话题被岔开,玄鳞的注意力转移到菜上,尝了一口,他嫌弃地啧了一声:“很一般,鱼太小,腥味重,肉也不嫩。” 听他这么一说,李青辞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悬起来了。 “一会儿带你去钓大鱼。”玄鳞端起第三盏杨梅冰水漱口。 李青辞缓缓吐出一口气:“太晚了,明天去吧。” 玄鳞道:“行。”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伙计来收拾时,脸上带着掩饰不去的惊讶。 俩人喝了十六盏杨梅冰水,这一盏足有半升。 李青辞看着摞得老高的碗盏,才发觉不正常。 结完账,俩人往外走,这里离家不算远,就让马车回去了。 他伸手去摸玄鳞的肚子,很平,能摸到块垒状结实的肌肉。 “又瞎摸什么?”玄鳞语调懒懒的。 李青辞道:“好奇,你喝了那么多水,肚子还这么平。” 玄鳞哼道:“那几口水,也就湿湿嘴皮子。” 李青辞笑了:“喜欢喝,明天买一缸回来。” “呦!这么大方?”玄鳞低头捏他的脸。 李青辞点头:“有钱,你给我的金子还有好多,我拿了一部分去做生意,也赚了一些。” 玄鳞双手捧着他的脸揉搓,笑道:“不错,有长进。” 此时,他们正站在大街上,还是酒楼边上,人来人往的,有几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打量。 李青辞目光闪躲,拿开脸上的手,低声道:“回去再摸。” 如果是十年前,他不会躲,可以看作是哥哥对弟弟的亲昵。 但是现在,玄鳞看着明显比他小,这种动作出现在两人身上会很怪异。 手被推开,玄鳞不明所以:“为什么?” 李青辞低下头:“还有旁人在。” 玄鳞朝周围扫了一圈,烦躁地啧了一声:“真烦人!你们人真多,犄角旮旯都是人,走走,不在这了!” 说完,他牵着李青辞的手,往前走。 李青辞握紧他的手掌,顺从地跟在身侧。 走到河畔时,人越来越多,这时刚过晚饭时间,很多附近的住户出来散步。 风一吹,碧波荡起千层浪。 玄鳞扫了一眼:“这条小河不行,水浅,味腥,不干净。” 李青辞抿着嘴没说话,京城内十一条河流的详细情况,他都烂熟于心。 这条苇滨河是城内第三大河流,最宽处,河宽可达百余丈。 眼下这段窄些,估计也有四五十丈宽。 这叫小河? 他晃了晃玄鳞的手,问道:“你平时泡水的河流有多大?” 玄鳞唔了一声:“最起码比这宽个四五倍吧,不过也不一定,能找到深涧的话,我都是泡在涧里,虽然窄了点,但是水深,很干净,喝起来甜滋滋的。” 李青辞向往道:“我没见过深涧,那里夏天是不是很凉快?” 玄鳞笑了,他微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忆,缓缓道:“是,很凉快,我很小的时候没什么修为,也怕暑热严寒,有次夏天,我感觉自己的鳞片都要热化了,那时候就一直躲在家里的涧底。” 李青辞问道:“你家在哪?是什么样的?” 玄鳞拧起眉来,神情苦恼:“具体在哪我也说不好,应该就在很东边,是一片很大的山脉,一座山比你家五六座山都大,我家在最高的一座山峰上,清晨,第一缕阳光会照在峰顶,小时候我经常盘在顶上修炼。” 语气很迟缓,像是在努力回忆。 “我家……怎么说呢,是个很狭长的山洞,很长很长,有一部分应该是我娘凿出来的,不过,凿得一般,坑坑洼洼的,后来被我修平了。” “山峰旁边就是一条很深很深的涧,那也是我家,在我娘死后,我家被一条丑鱼霸占了,后来我长大了,就把那条鱼弄死了,水也换了一遍。” 最后几句,玄鳞的语速快了不少,显然是印象深刻一些。 只差一点,他就被那条丑鱼吃了,还好他当时长得小,从石缝里溜走了。 玄鳞说话时,李青辞在脑海里快速翻找记忆。 半晌,无果。 “玄鳞,你家那片山叫什么名字啊?” “山哪有名字,都是你们人取的,我们那只有妖,大家都在各自的山头上,谁闲着没事给自己家取名字。” 李青辞敛着眼皮,问道:“那外人怎么称呼你们那片山?” 玄鳞拧眉:“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外人,谁知道外人起的什么名。” 李青辞忍下失落,轻轻哦了一声。 玄鳞攥了攥他的手:“我就认识一个叫李青辞的外人……不对,还有那个小姑娘静婉,还有那个叫水谚的小子,不过,他们长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些气息。” 李青辞脚步一顿:“你这么健忘吗?” 玄鳞理所当然道:“不重要的东西记它干嘛。” 李青辞用脑袋撞他,闷闷道:“那我呢,你记得我的样子吗?” “废话!你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我又不是老眼昏花!” 李青辞不说话了。 骗人! 明明就记得不清,十七岁和二十七岁都看不出区别。 他低着头,轻声问:“玄鳞,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玄鳞牵着他继续走着,哼笑道:“你一个小崽子,离死还早着呢。” 不早了,如果他能活到六十,他的生命已经过了一半,而且是最好的一半。 往后的时间,他会越来越衰老。 默了默。 李青辞没跟玄鳞说这些,而是扯出一抹笑来:“可是人的寿命应该不如你长,如果我的寿命到了,俩腿一蹬死了,那时候,你会怎么样?” 死亡,寿命终结。 对玄鳞来说,这是很遥远的东西,他想象不出来。 他一惯活得肆意随心,从来不会为以后没发生的事折磨现在的自己。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死了都一样,我爹娘都死了,你爹娘也都死了,咱俩不还是好好活着,泡泡水,睡睡觉,晒晒太阳,日子照常过。” 玄鳞低头,捏着李青辞的脸,笑道:“不过嘛,你这个小东西死了,我应该多少会难过一会儿,毕竟我记住的人就你一个。” 李青辞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欣慰。 他仰头看着一脸轻松笑意的玄鳞,突然就知道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欣慰。 他希望玄鳞能一直这么无牵无挂、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有些感情就到此为止吧,戳破了,他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还给别人增加烦扰。 “玄鳞。”李青辞仰头看他,“我算你的朋友吗?” 玄鳞否认:“当然不算,都是同龄的才算朋友吧,你这么小,给我当玄孙都不够格。” “……”李青辞踢他,“你讲话还是这么难听。” 玄鳞扬唇笑了起来。 李青辞闷闷不乐,那他算玄鳞的什么呢。 心里想着事,脚步越来越拖拉。 玄鳞站住脚,低头问他:“走累了?” 李青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玄鳞没直接动手抱人,先是扫了一圈,见周围还是有零零散散的人,便问道:“要不要我抱?” 这时,李青辞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了。” 那种抱法,太不合适了。 “啧!”玄鳞拍拍他的脸,“背你呢?” 李青辞犹豫几瞬,到底没挡住自己的心意,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啊!” “上来。”玄鳞弯下腰。 李青辞踮着脚跳在他背上,搂紧他的脖子:“玄鳞,你真好!” 玄鳞哼道:“你这小脸变得真快,稍微说你两句,你就耷拉脸不开心,给一点好处,立刻就笑得跟花似的,那叫一个灿烂。” 李青辞诧异,辩解道:“我哪有!” “你有,少跟我顶嘴!”玄鳞掐他的腿肉。 李青辞道:“你看,明明是你不讲理,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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