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瞳稍稍垂头:“您要是想告诉我,自然会说明的。”
“身为我们这儿的异类,你还真是有礼貌,怪不得我的侍女也喜欢你。”太女绽出一个温和的笑,缓缓站起身来,曼步走到沈书瞳身前。
精灵族身材高挑,太女殿下更是其中的翘楚,体态长而昳丽,艳丽中不失庄严,站到沈书瞳跟前,足比他高了半个头。
她不等沈书瞳反应,用修长的食指挑起沈书瞳的下巴,靠近他错愕的眼眸,在他耳边轻轻地呵了口气,低声说:“这么和你说吧,本王喜欢的是小姑娘,不是臭烘烘的大汉。”
第65章 太古之树
沈书瞳的耳根子里外都红透了。
精灵太女垂着优美的睫帘,流光溢彩的眸子划过人类青年的耳垂,抿嘴一笑,放开了他。
“担心什么?我说过了,我喜欢的是姑娘,对你——不感兴趣。”
太女回到主座,敛起玩世不恭的神态。
“我小时候读过几本古时译过来的异族经典,对外来人士没什么偏见,可我的族人不这么认为。”她将手指交叠在膝上,慢条斯理地细述着,语气柔和平缓,“宇惜读佳我们和世道隔绝了那么久,异类闯入这里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嗯……我记得,上一个出现,还是在我的幼年期。我和王兄们去广场观看了他受刑的场面,真是难以忘怀啊。”
精灵太女半敛眼眸,那样温和地讲着话,仿佛这段回忆真的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一句句却听得沈书瞳毛骨悚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行刑……
如果他没有记错,如果精灵族的体制足够守旧,这几千年来律法未作更改,那么对于非法入侵者的判罚,似乎一律都是——
绞刑。
沈书瞳打了个冷痉,不敢细思。
太女笑着,仿佛没注意到沈书瞳苍白的脸色,继续道:“现在,异族入侵的消息已经传遍位面的每个角落了,我估计,不用你走出这座宫殿,应该也能看到围在外面的居民们。”
沈书瞳沉默地听她把话说完。精灵族的排外是他不能想象的。一两个还可以应付,可若是扎堆来堵他的道……
更别说,眼前这位太女殿下就是极不好对付的角色——无论从实力还是地位的方面来看。
精灵族的继承人一向都是男性,太女是唯一一位以女性登上继承人宝座的,然而侍奉王族的公侯们,却无一人敢质疑她的手段能力。
如今年迈的精灵王宛若风中残烛,王室直系又子嗣凋零,适龄的成年精灵不是暴毙就是被架空。
沈书瞳不知道这些事,在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然从太女身上感受到极强的气魄,这是在腥风血雨里打足了滚的人才能够拥有的。
他压下心中的焦虑,轻声问:“您需要我做什么?”
精灵太女城府颇深,能把自己留到现在,又费心费力地说了那么多话,沈书瞳可不信,她只是想在动用屠刀之前吓唬吓唬自己。
“我不讨厌爽快的人,你是如何得到位面钥匙,我也先不过问了。”精灵太女赞赏地注视着他,捧起水晶球,“异族人,我猜,你该知道太古之树吧。”
沈书瞳颔首。
太古之树是精灵文明的象征,自精灵族诞生伊始,便存在于它们的位面,庇荫着精灵的繁衍与发展。这棵精灵族的圣木,每五百年结一次果,果子掉落到地上,就会化作精灵幼崽。
在精灵族的眼中,由太古之树的果实化形幼崽是由上天亲自领下世间的宠儿,一出世即是王族,而由精灵□□所诞生的精灵则会往下降一个等级。
千年以来,太古之树在精灵族心中的神圣地位未曾有丝毫的动摇,而精灵族数千年不变的社会,亦是由这棵参天古木维持的。
太女将水晶球缓缓托起,球内星光乍泄,飞往空中,在殿内组成一幅由星辉组成的图画。
画卷中央,即是苍冠如盖的太古之树。星星点点的荧光萦绕在树体周围,沉浮静动,宛若飞霰绕着玉柱无声流转。
沈书瞳抬头看了会儿,眉梢一动。
这是一幅动态的全景图,一个熟悉的人从远处走入他的视野中。
他第一次见到的精灵……也是太女殿下的未婚夫。
精灵穿戴得格外严实,脸部被口罩和帽檐的阴影牢牢盖住。他悄声走到太古之树的树荫下,四处张望一阵,挥挥手,一株食人花破土而出。
正是沈书瞳见过的“小花”。
“你看。”太女低声说。
沈书瞳聚精会神,盯着精灵的动作。只见他抚了抚食人花的茎须,而后往太古之树上一指。
黑漆漆的食人花会意,张开口器,竟往树干上啃去。
沈书瞳始料未及,倒吸一口气。
“小花”却好像还玩得很高兴似的,将一块树皮撕下来,又摇摇晃晃地垂下花瓣,往太古之树裸.露在地表上的根须咬过去。
食人花兴致勃勃地嚼着精灵族的圣木,随着太古之树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沈书瞳的脑子也总算转过弯来了。
精灵太女说不喜欢雄性,并非她的未婚夫迁居城门之外的原因,至少不是主要原因。
他是被驱逐的。
精灵太女暗中观察着沈书瞳的神情转变,将水晶球收回来:“我和我未婚夫的婚事是由王后在世时亲自做媒的,他是王族的后裔,还算门当户对,如果他安分守己,双方都是皆大欢喜,我也不会去找他麻烦。”
接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他这人,偏偏是个惹事精。”
太女与她的未婚夫原是政治婚姻——讲通俗一些,婚后但求表面上过得去,其他就是各玩各的,养情妇情夫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只要他老老实实呆着,太女懒得去管和自己一条船上的蚂蚱。
但他竟然敢去伤害一族的文明起源。
这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事态败露后,太女的未婚夫受到全族的攻讦。好在他家族根基雄厚,伤筋动骨终于保住了他的命。然而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精灵被判处终身流放,不得踏入城内半步。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说自己“不方便进城”。
沈书瞳暗叹,心底疑惑渐生。
“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那个地方。直到今天,他告诉我有异族人来了,又提到这个异族人对植物的亲和力不错,让我好好观察你……从我初见他起,就没听过他那样真诚地夸过别人。”太女稍顿,将话锋一转,“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凭你对植物的亲和力,能使太古之树复苏吗?”
“您是想让我唤醒太古之树?”
太女嘴角微提,笑眼看他:“你要唤醒它。但是,不许让它再长出果实来。”
——那您未婚夫去伤害太古之树,又是谁的授意呢?
沈书瞳差一点就让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了。但当两人目光对上的刹那,他似乎从太女深邃的眼神里读出了答案。
没等他去深究,他便略垂头颅,答应下来。
自己只是个外人,无权干涉精灵族内部的私事。
知道的太多,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66章 苦恼
不知有意无意,精灵太女已经把话中话的意思说得很透,可是沈书瞳天生对敏感话题不敢兴趣,尤其是外族的敏感话题。
沈书瞳半点反应都没有,太女觉得扫兴,将后背靠回宝座。
“我知道这件事急不来,所以也不限定你必须在哪个期限完成任务。”她勾起一半唇角,言辞间半是嘲蔑,半是戏谑,“要是你解决不了,一辈子呆在这儿也不错,正好我一个人呆在宫里,可以养个异族人解一解闷。”
见精灵太女还算通情达理,沈书瞳如释重负,又疑惑起来:“您不是说,王宫外围了一大群居民吗?”
太女在官场上应酬久了,本还以为这名异族人士要提什么要求,正要绵里藏针地驳回去,不料沈书瞳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不禁掩嘴失笑。
假使人类都是这样可爱的宝宝,她倒也不讨厌。
“那个啊,我吓唬你的。”她看着发愣的秀美青年,温温柔柔地解释道,“你不想一想,要是真有人围在那边,就算你修复了太古之树,我能不把你交出去吗?”
沈书瞳听着太女打趣的话,并不觉得高兴。
他绝对不想在这座王宫里穿着裙子过一辈子。
治好太古之树原本便极其困难——能让生命力如此旺盛的远古巨树陷入休眠,必定是伤筋动骨的大病。
即便沈书瞳的精神力能将太古之树恢复到未被损伤前的状态,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摆在眼前,太古之树扎根在精灵位面太久,早已生出了树魂,如何说服脾气古怪的树魂不再开花结果,可以算作植物学家的千禧年百万信用点难题。
普通作物倒是简单,直接注射新型激素,或者在树木生长过程中施加干预,这些都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办法,方便易行,对于植物本身更没有损伤。
可对树魂,这些屡试不爽的法子就没用了。
树魂,顾名思义,生长在风水宝地的树木孕育出了灵魂。人类位面的树魂只存在于外来典籍,其他位面亦是少之又少。太古之树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典例,抛开它于精灵族的象征意义不谈,自我复原能力举世闻名,那点小伎俩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且树魂一向自视甚高,脾气臭得厉害。
说服不了树魂,理论上也有法子:每过一段时间,把主干以外的树枝砍了,简单粗暴。
不提沈书瞳不齿以及精灵的圣木会不会气得重新自闭,太女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让沈书瞳交出一棵健健康康、但就不能结出果子的太古之树,还不能让精灵瞧出哪里有毛病。
沈书瞳坐在书桌前冥思苦想,侍女将精灵族关于植物的书籍捧到他手边。
太女安排了一间客房,让沈书瞳暂时住下来。
侍女是精灵太女的心腹,也是宫中为数不多了解内情的精灵,对外族没有恶感,听闻沈书瞳被委以重任,就向太女请了命,被遣过来做他的助手。
她将一盒墨水摆在桌上,回头瞧见沈书瞳眉头紧锁,笑着问:“您就不好奇,明明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太女殿下为何非要让身为人类的您办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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