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阿焉见着我生气,特意等你气消了再来。” 林焉闻言睨了他一眼,施天青只是笑嘻嘻地与他对视上,分毫没有心虚的模样。 三人回到长生的帐中坐下,施天青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听道:“你不是来找苏辕么?怎么给人当起大夫来了。” 长生喝了口茶,便开始倒苦水,“你们不知道,这夏瑛真不是个东西!” 话音刚落,帘帐便被掀起,“谁说我不是个东西?”年轻的少将军一身甲被夏日映的分外晴朗。 林焉和施天青同时指向长生,后者在夏瑛含着笑意的注视下,默默咽了口唾沫。 夏瑛竟没生气,只是收回目光,看向施天青,问长生道:“这位也是你的朋友?” “是……” “你的朋友可真多,”夏瑛笑着感慨一声,微微抬手与施天青互行一礼,“在下夏瑛。” “施天青。” 夏瑛点点头,便对他道:“我午后需去练兵,恕我不能陪长生一同招待诸位了,阁下若有什么需要,问长生便是,军营苦寒,若是有些东西没有,也得委屈阁下了。” 言罢,他复又掀开帘子,准备离开,走之前,他的动作忽然顿住,抬眼看向长生道:“我走了。” “哦……” 得了长生的回应,夏瑛才笑着放下帘子,隔住了帐外过分刺眼的日光。 林焉看向长生,目光变得有些微妙。 “咳咳,”长生清了清嗓子,重新坐下,这回他谨慎了许多,压低声音重复一遍道:“夏瑛真不是个东西。” “洗耳恭听?” “我来这儿的时候,赤狐差点儿就没命了,南陈侯将军的独门绝技——五毒鞭,此毒举世无人能解,”长生道:“我没办法,只好给它吃了灵药,这才救活。” “赤狐死了便又能转世投胎,”施天青插话道:“你若不救,说不定,下一世便能化成人了。” “我固然有私心,可更不想让苏大人遭受痛苦,让他的魂魄染上阴霾,”长生摇头道:“无论是人是鬼,花草虫鱼还是牛羊牲畜,我必定让苏大人平安度过每一世。” “治好赤狐后,我提出要带走它,”长生眼里满是心疼,“沙场上刀剑无眼,我不想让先生再遭遇这些痛苦,可夏瑛他——” 长生似是被气的噎住了,哽了一下后继续道:“夏瑛说我能解常人不能解之毒,请我务必留下,担任军中郎中。可神仙妖鬼参与人间事本就是大忌,我已经犯了忌,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下去?” “你有法术在身,若要带走赤狐轻而易举,何必受一个凡人的桎梏?”施天青问。 林焉的目光在长生和施天青之间逡巡而过,开口道:“自然是因为长生和这位少将军关系处的不错。” 长生叹了口气,“他的确待我真诚,甚至听闻我为赤狐而来,便允诺我带走与他相伴十余年的爱马。这数月以来,我多次与他抵足而眠,或是商讨军事,或是话语闲情,我也能看出,夏将军实乃不世之材。” “最难得的是,夏将军极力赞赏苏先生的政见,且并非习得皮毛便佯装精通之辈,而是真正能与苏先生心意相通之人,难怪苏先生这一世化作的赤狐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我虽不擅医治,好歹也是修木系出身,用毒解毒颇有造诣,南陈出尔反尔,撕毁盟约北上,不仁不义至此,我且帮他彻底击退南陈大军后,再带赤狐离开吧。” “南陈有今日底气,都是苏大人一手促成,且南陈是苏大人的故国,你为何护北攻南?”林焉好奇道。 长生摇摇头,“你们可知道,苏大人是怎么死的?”他似是发呆一般盯着桌角,目光寒凉道: “变法触动世族利益,先生功成后未等身退,先帝骤然驾崩,新帝登基数月便鸩杀苏辕以平众怒,却将他的变法推行了下去,”长生冷笑一声,“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卑劣凉薄至此,我于南陈之恨,远胜北周。” 林焉听完,不免有些唏嘘,却听施天青道:“‘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凡人如此,”他看向林焉,“天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昔日平定幽冥的战神将军被抹去记忆,封印千年,泼上污水。 早就是玩腻了的路数。 林焉极认真地看向他的双眼,“你若没有背叛,我自会替你正名。” 施天青却只是笑笑,全然没放在心上地随口哄道:“好,我等着阿焉。” -------------------- 作者有话要说: 狡兔死,良狗亨;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史记·淮阴侯列传》 jj的屏蔽词简直了(小声bb)
第42章 端倪 ===================== 仙乐绕梁的纯白玉殿之中,凤栖晃着手里的铃铛,赤着双足,一边踢着衣裳下摆一边走出水城主落川君的主殿。 遥遥忽然见着一个花枝招展的人影,他加快了脚步迎上去,像是早已忘了先前在殿内的趔趄,“明王!” 大红大紫的映衬下,是张丝毫不输颜色的脸,“凤栖?你……” “我刚知道你要来见落川君……”凤栖吞掉了后半句:所以我刚走。 “也不必如此,”眼里只一瞬的灰暗,明王的目光很快又恢复了无所谓的平静,“不过还是多谢你。” “你我何必言谢,”凤栖拍了拍他的肩,忽而凑近了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再抬头时,明王眼底已经闪出了几分流光溢彩,明显亮起来了。 凤栖对他笑了笑,抬手抛给他一支红色的凤凰花钗,“前儿见着了特意给你买来的,”他看了眼皓齿明眸的孔雀王,把那只钗别到他发髻上,勾起嘴角评价道:“衬你。” 言罢他越过明王,背着身摆了摆手,腕间的银铃铛摇曳出清脆的声响。 见着凤栖走了,领着明王的下仙明显不耐起来,催促道:“你快着些,落川君和西斜君都等着呢。” 面儿上的笑意猛然消失,明王冷冷地看了那下仙一眼。 那下仙一直跟着落川君,虽然知道孔雀明王是上仙,因着明王原是自家城主一只家养的孔雀,从来不放在眼里,他也跟着怠慢惯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明王露出这样的眼神。 虽然心头一惊,看见明王又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他才放下心来,说服自己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刚进殿中,西斜便看见了他,“小孔雀,你可算来了。” 明王冲他行了一礼,“见过西斜君,落川君。” 落川君手里盘着一串紫檀佛珠,听他说话,只点了点头,“见到凤栖了?” “是。”丝毫不见平素的浓艳跋扈,倒显得十分温顺。 “我和西斜说了要请你来,他便在我这殿中大吵大闹一通,惊扰了这些大佛,”落川抬眼看了看他主殿中的佛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落川君信佛,不仅自己剃了度,从水城到他自己的主殿,无一处没有安置佛像,尤其是他自己殿内,正中便是一幅观音画,其余地方更是摆放着各种经书供果,还有悲悯的佛像。 而他的右手边是整个殿内最大的一尊佛像,便是他自己的脸,此时正双手合十,嘴唇微启,如同在吟诵着些什么。 世上本无佛,他飞升成仙后,便被自称为了真佛。 孔雀明王低下头,没有吭声,落川却道:“你若总与这般不敬重佛祖之人来往,有碍于你的修行。” “我明白了。” 落川微微颔首,就见西斜抬了抬下颚,慵懒地靠在榻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他,拍了拍手掌,“去换衣服吧。” 明王应声退下,丝竹乐师一一排布好位置,随着轻灵清雅的乐声响起,一身绚烂彩衣的明王踏着乐声走入殿中央,翩然起舞。 几千年前,他原不过是落川座下一只玩物孔雀,因着落川君赏识提携,才封他做了孔雀王,统领一族,实乃主仆情深。 也因着这一场主仆关系,尽管他已经位列上仙,统领一族,也是白玉京上实打实的仙官儿,可这几位尊贵无比的元尊,除了凤栖,没一个瞧得上他,平日里从不与他多言语,尤以落川和西斜为甚,将他当做呼来喝去的歌姬舞伶。 凤栖知他心气甚高,今日亦是在落川处做客时听闻水城主又叫了他来玩乐,才提前离开。 悠扬典雅的乐曲声中,明王的身形挺拔,却又柔软如柳梢,眼里眉间皆是风情,抬手便盛却无数春光,饶是那一身艳俗的大红大紫,也掩不去他周身的光彩。 身旁低眉敛目的侍女捧上一碗红斛,纯澈白净的碗中乘着净水,水中央是散落的红斛花瓣。 西斜喝了两口,把空碗放回去,便把明王拉到怀里,奏乐的伶人像是丝毫没有觉察似的,依旧无休无止地奏鸣,只是都低下了头,藏住了目光。 明王坐在他怀中,像极了两朵开的璀璨极盛的芍药交叠在一起,西斜的手暧昧地缠在他的腰侧,明王看了落川君一眼,后者与整个大殿中悲天悯人的佛像一起,只是无声地看着他。 他好像身处神圣清雅的佛堂,又好像流落在倚门卖笑的花街柳巷。 于是明王把目光从落川君锃亮而光洁的头上移开,沉默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衣裳散落,芍药剥落成雪白的霜花。 ==============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畔,鲜衣怒马的青年将军提着长/枪回营,撩开营帐的布帘,便是一声厉喝,“你安敢回来?” 营帐之中跪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小兵,身边两个士兵压着他,听见夏瑛的话,他不住地颤抖着。 少将军治军极严,逃兵或扰乱军心者,一经发现,以军令处斩。而眼前这小兵,便是在与侯江一战中逃跑的士兵,身为前锋,竟在夏瑛的眼皮子底下夺路而逃。 他忙于应战,无心去追击处置他,只是将他记录在册,却不料数日过去,他竟然自己回来了。 那小兵听了夏瑛的话,登时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恸哭,“将军息怒,请将军明察,应顺绝非那贪生怕死之辈,那日南阳一战,我是被妖怪抓走了!”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夏瑛凌厉的眉眼蹙起,却并未开口叱责,只遣卫兵挥散营帐周遭的人,才道:“你若有半句虚言,当处以极刑。” 虽自元始天尊天帝陛下创立白玉京后,妖鬼再不敢随意侵扰九州,可前有南陈妖皇之传言,后有北周食人怪的传闻。 应对南陈北上攻周前,夏瑛曾负责协助刑部追查北周食人怪数年,线索依旧寥寥。 只知道无论天潢贵胄或是穷苦人家,总有少年或是青年男子无故消失,有些从未回来过,亦有些回来了便说被妖怪抓走了,更有甚者,再出现在家中时,已成了一具青灰的尸体。 那名唤应顺的小兵见夏瑛愿意听他诉说,登时用一双粗粝的手擦去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亦不再做小儿女之态,强忍住了哭腔,单手擎举,决然道:“应顺跟随将军多年,若有一句谎话,愿受军令处置,请斩首悬与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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