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倒不曾听人说过这些话,”林焉瞥了老妇人一眼,觉得她似乎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腕上的血藤,“今日听来,夫人字字深刻,倒是让晚辈醍醐灌顶。” “只是久在深山,一点牢骚罢了,”她言罢,似也不欲在这话头上继续纠结,“闲话许久,还没问小公子来找我所谓何事?” “我听闻夫人岁数长久,故而前来,想问些旧事。”林焉开门见山道:“这幻音岭,可有嫁入白玉京的族人?” “小公子可知一千年前身死的容姬?” 林焉点头。 “容姬在位时,绝不允许蛇族人与异族通婚,尤其是神族,否则一经发现,便会被逐出蛇族,”老妇人道:“倒是在容姬做族王前,还是有不少蛇族与神族通婚去了白玉京的,只是自打容姬上位,她便除了那些人的名,也不许他们回来了。” 那老妇人摇头道:“我亦是因为看不惯容姬心狠手辣,喜怒无常,才搬到此处,虽然寂寞,倒也免了许多烦忧。” “那……”林焉问:“可有嫁给天帝的?” “这个我没有听说过,”老妇人面上有些意外,“我听闻白玉京上神仙皆只能有一位仙侣,容姬掌权时,天后娘娘还在,天帝怎会娶旁人?” 林焉敛下眉眼,想也是,就算是知道更多的旧事,蛇族也真有人嫁给了天帝,连白玉京上的仙君都被瞒着,更何况蛇族。 老妇人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些什么,“倒是那位前蛇族王,我听说她是因为嫁给了白玉京上的大仙官,才离开了幻音岭,就是容姬的姐姐……公子,”她观察着林焉脸上的神情,“你不是纯粹的蛇族吧?” 林焉还没来得及消化老妇人抛出的惊天巨雷,便被老妇人识破了身份,沉吟片刻后,他坦诚道:“我的确不是,能通过幻音岭的屏障,只因家母是蛇族。” “原是如此,”那屏障如有一半的蛇族血脉,也是可以通行的,老妇人解释道:“幻音岭的两道屏障,便是从前那位族王出嫁时,白玉京天神送的聘礼,护佑蛇族永世不受异族侵害。” “这屏障本是可以由族王任意开闭的,故而原先只有保护,没有□□的意思,只是容姬滥用,亦不宽仁,倒是惹得当年许多爱侣为异族之人,不得不分隔两地。后来也是那位前族王回来,亲自训斥了容姬,又放了那些怨偶重聚。”
“身在蛇族,则必然知晓那屏障的存在,父母亲人也多会解释上两句屏障的来历,提一提这位前族王,”老妇人对林焉道:“方才小公子进来时,我便一时看不出小公子是何种蛇,又见提及这位前族王时,小公子似是并不知晓,故而推测小公子并非蛇族人。” 林焉:“夫人聪颖之至,晚辈佩服。” “公子客气,”老妇人道:“再其他与神族通婚的,老妇便不怎么记得了,天上的神仙多,幻音岭的蛇妖也多,却没有哪个如这般让人记忆深刻的了。” “敢问那前族王叫什么名字?” 说到这儿,林焉已经有些怀疑了,且不说容姬就提过他是姐姐的孩子,更何况,若非嫁给天帝那般权势显赫的天神,平常的天神如何能立下连天帝都破不开的屏障? 如此坚固的屏障,恐怕唯有当年的五位元君联手才能造出,若非天帝,谁又能使唤得动五位元君? “瑶镜。” 瑶镜…… 林焉没有在白玉京上听到过任何一个人提起这个名字,就像他那位可能的蛇族母亲一样,在这几日之前,从未有任何人怀疑过天帝还有其他的女人,而他不是天后的亲生子。 “敢问这位瑶镜族王与千年前诛杀容姬的……”林焉顿了顿,轻轻吐出那个名字“施天青”,他问:“可有什么关系?” “施天青?”老妇人想了想,“我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诛杀容姬之人……阁下说的,可是青霭君?” “是。” “青霭君从前是瑶镜从幽冥救回来的,收为义弟相处了许多年,后来就去了白玉京……近些年的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一千年前青霭君突然回来了,还杀了容姬。”老夫人抚了抚鬓角,感慨道:“说来也唏嘘,他们三人从前那般要好。” 林焉微微蹙了眉,“义弟?”他把这两个字在嘴中咀嚼片刻后,从手里拿出那根青丝,“夫人方才说我进来时,您便在看我是什么蛇,那夫人可否凭借这一根头发看出些什么?” 那老妇人接过青丝,因着几分老花,拿远了些打量一二,而后道:“老妇觉着,这也不像是蛇族。” “如若不是蛇族,如何能进屏障?”林焉抬眼道。 老妇人的语气有些犹豫,“恕我直言,这头发,根本就不是肉身实物,应当是仙术幻化来的,小公子不妨自己看看。” 林焉略一挑眉,重新接过来。 他方才只想着用屏障试是否为蛇族,却没有去探究过这缕青丝是否是真的,他将那头发绕在指尖,灵力顺着青丝游走,却体察不出半分质感。 就算是死人,也不该是这样的。 的确如那老妇人所说,这头发是假的……躺在冰棺中的根本就不是天后娘娘的遗体,而是用法术幻化出来的死物,从头到尾,都不是生灵,与桌子板凳都毫无分别,所以才能自由进入幻音岭。 可天帝为什么要造出一个假的天后遗体放在那里,如果那样堂而皇之被供奉着的天后是假的,那真的天后在哪儿? 她究竟是楚国的公主宁儿,还是蛇族的妖王瑶镜? 他一时竟想不出头绪。 临走前,林焉出自私心,还问了一句旁边的红色花海,那老妇只说是近日才种上的,她也不知。 直到林焉走远后,隐在暗处的女子才走出来,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 ——居然是方才告知林焉方位的女孩。 老妇揭下脸上的□□,露出依旧青春貌美的脸,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族王。” “都照我说的同他说了?”石萼淡淡地问。 “是。” 石萼点点头,从灵戒中取出灵石,一份给了小姑娘,一份给了假老妇,勾唇笑道:“辛苦你们二位了。” 那姑娘收了灵石,也同假老妇一起跪下,喜悦道:“多谢族王!” 石萼看着身前的两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不必言谢,只是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这是自然,”两人齐齐道:“族王放心!” 石萼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红色花海之上,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第85章 质问 ===================== 安静的宫室内点着清雅的梨兰香,临槐站在长生的身后,单手把着他的手,正在画布上勾勒一幅梅花。 竖直的狼毫上饱蘸着墨,于雪白的宣纸上肆意纵横,却忽然凝滞。 “你又分神了。”临槐君松开手,退到一边,“可是你说要跟我学画的,怎得每次都不用心?” 长生咽了口唾沫,“抱歉。” 他放下笔,按照临槐君的喜好给他泡了茶,后者尝了两口,静静地看着长生又回到作画的位置上继续揣摩。 他抿着唇,神情很专注,执笔的手却有些不稳。 看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临槐君温声道:“歇一歇吧。” 长生闻言坐到他一边,两人中间隔着一方案几,半远不近地对望着。 “临槐君近来辛苦,许久没见着你了。”长生道:“听闻先生又让白梁去人间搜罗了些史书?” “总是事多。”临槐垂首把玩着手指上一双银戒指,笑道:“得空了翻两页,挺有意思的。” 长生的眼睛顺着看过去,又低头望向临槐君腰间新多出来的玉佩,那玉佩下缠着璎珞,长生从前并未见过。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金环。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他的眼里墨色深重,“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 “你背的倒是熟。”临槐笑了笑,抬手便露出腕上一双金环。 “都是他送的么?”长生问。 临槐君却并没有点头,而是问:“你希望是他送的吗?” “如若大人喜欢凤栖君,我真心实意地祝福大人。” 临槐微微颔首,将长生的神色收入眼底。 “师尊,陛下召您过去。”白梁骤然闯进来,打碎了两人之间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临槐放下手,看了长生一眼,带着几分歉意道:“不能陪你继续画了。”言罢他便推门出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白梁和长生。 “你刚刚和师尊在说什么?”白梁藏不住话,他心明眼尖,一点儿不一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瞧见凤栖君送了大人一块缀有罗璎的玉佩。”长生道。 白梁的神色暗了暗,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斩钉截铁了,“师尊或许真的会与凤栖君成婚。” 他叹气道:“我原想,师尊与三殿下更为般配,却不料……虽说凤栖大人地位高贵,可他实非良人,学艺不精,内力仙法在五元君里向来最末,况且还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为人抠搜,恐怕一点儿灵石全拿去买了抚仙城的红斛,又与从前的孔雀族王有着不清不楚的干系,不过是会说两句花言巧语,这又难得住谁,师尊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他?” 没等长生言语,白梁又道:“我甚至情愿是你。” 长生骤然抬头,白梁眼中全是了然的神色,“你不必反驳,这些日子师尊常与你闲话,教你作画写书,你昨日给他备茶,今日又给他送糕点,明日又亲手画了他藏着,就连师尊脸上有半分不愉的神色你都能第一个瞧见。” “我看得出来,你仰慕师尊,这没什么,白玉京上仰慕师尊的人不胜其数。” “虽说你地位远比不上师尊,可到底也是个正人君子,也是真心关怀师尊,”白梁不忿道:“可凤栖君究竟有什么好,就那样迷惑了师尊。” “白梁君,白梁君——”外面突然有小仙官喊,白梁立刻收了脸上愤愤不平的神色,端出上仙官的架子,“怎么了?” “临槐君和陛下像是吵起来了,您快去瞧瞧吧。”那报信的小仙官急急说完,又看了长生一眼。 “什么?”白梁面色一变,登时就要出门,却被长生拉住,“让我去行么?” 白梁顿了顿,叹着气点了点头。 长生步履如风,跟着那来报信的小仙官忙往陛下殿中去,到了殿门口,那小仙官道:“仙君大人自己进去劝吧,小的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可不敢进去。” 长生近日一直在御前侍奉,天帝从未发过什么脾气,也不端什么架子,故而长生几乎没有犹豫便走了进去,刚走几步,就听见天帝的寝殿传来了茶盏摔碎的声响,他忙走过去,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一方三扇的织金屏风上映着两个人影,乳白的屏风上苍翠的枝丫摇曳,水里一双色彩斑斓的鸳鸯交颈,极尽缠绵,而那屏风上的两个影子远远地,格外模糊,却像是贴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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