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的神色,林焉已经了然。 他转头对刘老爷道:“小姐尚未苏醒,可否让我见一见那位同您说小姐遇见了高人的侍女?” 刘老爷点头道:“去把缤儿叫来。” 缤儿是小姐的贴身侍女,也是她素来最亲近的一位,这会儿刚过了她守着小姐的时间,她正要去洗漱休息,听闻老爷命人传她过去,她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一进门,就见到两位今日才来为小姐诊病的大夫。 她正疑惑大夫不给小姐看病找她做什么,林焉便出声了,“缤儿姑娘,你可否把那日小姐见到高人的情形说与我们?” 缤儿有些意外,那些事涉及到闺阁女儿的私事,她也不知能不能说。 “你说吧,小姐若醒了骂你,只说是我吩咐的。”刘老爷看出了她的忐忑。 缤儿闻言应了声,开口还是有些吞吞吐吐,“那日……我陪着小姐去了州府的姻缘庙 ……” “小姐何故要去姻缘庙?”刘老爷愣了。 这姻缘庙里供奉着姻缘神,倒是有不少姑娘去拜,只是刘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家教甚严,婚姻大事一向主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而竟没想到刘小姐会偷跑去拜姻缘庙。 刘大人爱女心切,眼下女儿卧病在床,他也不好苛责,见缤儿被他吓得不敢出声,他放缓了语气道:“罢了,只要女儿能活命,去就去了,你如实道来,不必怕我叱责。” 那缤儿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小姐有了意中人,怕那家人不来提亲,又怕老爷把她许给其他人家,可脸皮薄不敢告诉老爷,这才偷跑去姻缘寺,想求一求姻缘神,叫那公子早些来求亲。” “这……”刘老爷传统的思想里的确觉得女儿不该自己在婚姻大事上擅自做主,只是眼下也提不起太大的火气来,只道:“也是我疏忽了她的心意。” 缤儿偷偷看了老爷一眼,又接着道:“小姐从姻缘庙里出来之后,就遇到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他整张脸都挡着,我和小姐本来打算绕着他走,他却一直跟着我们,后来……” “怎么了?”林焉问。 缤儿咬着下唇,“此事一定要说么?我怕惊扰了天上的神仙,降罪于我。” 已经被惊扰的两位神仙:“……” “你不必担心,此时毕前,林焉都会护着刘府,”他说完忽然勾了勾手,他眼前的茶盏盖子便自己飞起来,又落回去,“实不相瞒,我除了是医者,也是修道人,如此,缤儿姑娘可愿信我了?” 刘老爷见他动作,眼中骇然,起初在林焉提出妖邪一说时,刘老爷便觉得他不一般,不是骗子,便是真有些本事的,竟没料到,他还会些法术。 “恕我直言,阁下口口声声说是妖邪惑我爱女,可阁下又如何证明,你不是妖邪?”刘老爷道:“修道人向来不理人间事,怎地偏生眷顾我刘家?” 缤儿眼中倒是仰慕多过于怀疑,快言快语地拦住刘老爷道:“老爷,许是小姐真得了什么仙缘。” “仙缘?”刘老爷布满皱纹的脸微微纵着。 缤儿思量片刻,定了定心坚定道:“那日我与小姐遇到的那道士后来拦住了我们,说他就是姻缘神。” 从天帝创立白玉京起,姻缘神就一直是西斜君。他平日里尤其好保媒拉纤,再者姻缘神也属于数一数二的肥差,在人间的供奉远比其他的神更多,故而他也从未把这活计拱手让人过。 林焉微蹙了眉,“然后呢?” 缤儿想了想,“他将一小盖儿药送给了小姐,说小姐涂了这药,就能生出花容月貌,到时候那心上人家的公子必来求亲,然后就走了。” 缤儿道:“小姐原本没太相信,毕竟这天神怎会随意露面,只是爱美心切,她到底还是偷偷试了试那药,却不料不仅脸上的胎记淡了,人也愈发美了。” 林焉问:“你们小姐身体出现不适,可是从见了那位高人开始?” 缤儿思索了一会儿,把记忆力的过往拉出来走了一圈,脸色越来越差,“似乎……的确如此。” “难道是那妖怪谎称姻缘神,害了我女儿?”刘老爷看起来气急了。 “那药还有吗?”林焉道。 “有,”缤儿连连点头,“小姐这种东西一直是我替她收拾的,先生若要看,我这就去取。” 林焉拿起缤儿取回的药膏,那药装在铜钱大的小圆盒儿里,没有什么味道,里头是纯白的膏体,剩的不多了。 这东西他见过,的确不是人间的东西。 此物名为易容膏,确实是当年的西斜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不过在幽冥和白玉京上都不是稀罕东西。 这易容膏通常是用仙术画好一张脸,而后通过涂抹易容膏,就能逐渐生出与画好的脸一样的面貌来,与易容术本是同宗,虽然更繁琐,但是学起来也更容易,故而通常是白玉京弟子修习易容术的过渡阶段学习的。 学会了易容术,也就没什么还会倒回去用易容膏了,更多的是卖给了灵力低微,学不会易容术的妖鬼。 但是除此之外,林焉在那药膏里看不出任何其他的问题,绝不会导致刘小姐的身体出现那般异样。 林焉将药膏还回去,问道:“那高人是什么模样打扮?” 缤儿想了想,“一身灰袍,倒是看不出什么打扮,总归看起来不像好人。” “灰袍……”林焉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银鞍,以心传声道:“给你递消息的人,你也看见了一角灰袍?” 银鞍同样以心传声回答他,“是,只是属下只看见一角,并不能十分确定。” 如若这两件事里的灰袍是同一个人……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林焉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这是提示。 就像一千年前的碣石和落川一样,一直有人在暗中给他递着线索,让他一点一点,揭露白玉京的盛世华景之下,血淋淋的真相。 他闭门不出了一千年,那个人也沉寂了一千年。 直到今日,他终于又露出了端倪。 尽管消息是递给银鞍的,林焉心里却有一种没来由的念头,那个人是想借银鞍,让他参与这件事。 他揪紧了心。 这一次是谁? 白玉京上究竟还有谁是不干净的? 今日种种在林焉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他闭了闭眼,对刘老爷道:“烦请老爷动用您的人脉四处打听一番,是否有哪家患病的适婚儿女患病前去过姻缘庙,或是见过穿灰袍的人。” 是了,那个人提示的所有血案,死的都不是一个人。 而是成百上千,尸山血海。
第89章 真相 ===================== 刘老爷人脉甚广,很快就有了消息。 御州府不大,拢共有三个县,几十万人口,其余两个县隔得远,打听到的消息少,也只听说有几个这样类似情况的,倒是刘老爷在的县,这样一排,竟找出六十多件类似的事儿来。 小厮来报的时候,林焉正在和银鞍下棋,听到消息,他的目光沉了下去。 若说之前还有一丝侥幸,眼下,他却不得不承认,极有可能,又是一场大案。 “六十几桩病例,除了咱们小姐,没听说其他人见过什么灰袍的,倒是都在生病前去拜过姻缘庙,男女都有,全是未成亲的,姑娘要多些,已经死了一半了。” 林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他问:“小姐醒了吗?” “回先生,”那小厮看起来很高兴,“小姐吃了先生给的药,没多久就醒过来了,竟也吃了不少东西,看着面色好了不少。” 林焉点点头,“你先出去吧,我之后再去给小姐把脉。” “是。” 那小厮走后,林焉执着白棋,半晌都没有落子,银鞍出声提醒道:“殿下……?” 然而下一瞬,素来好脾性的林焉将棋盘掀翻在地,他的指尖不住的颤抖,嘴唇因为过度气愤而发白。 黑白的棋子交错翻滚被砸落在地上复又弹起,清脆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焉死死地掐着桌角,直到手流出了血。 “他们怎么敢……” 他闭上眼睛,藏住无限的痛楚。 “殿下……”银鞍的声音满含着复杂,却并不像十分意外。 林焉死命咬着后槽牙,强迫自己的从盛怒的情绪里冷静下来。 “你怎么想?”他问银鞍。 “刘小姐与秋霜应当没有关系,”银鞍也一样认得那易容膏,“只是有人知道我与秋霜那一段旧事,故而刻意以秋霜引我来此。” “你觉得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银鞍摇头道:“不好说,但至少知道我是刘仁。” “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是刘仁。” “我知道殿下想说什么,”银鞍抬眼对上林焉的目光,“可刘仁发誓,此事与魔族没有半分关系,”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让我想起了有关朽木老人的一件旧事,虽不知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但我劝殿下不要再查此事。” “为什么?” “他不想让你卷进这些事端。”银鞍看着林焉的眼睛。 “他从未想过害你,连利用你都不舍得,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偶然得知秦央皇后的遭遇后,想让你救出她,可连提示都没来得及与你说清,就差点被你们神族的人觉察了。谁能料到后来那件事竟然牵扯出碣石君,见到殿下心痛伤神,他一直很自责。” 林焉微蹙着眉,一时没有开口。 “殿下信也好,不信也好,”银鞍退了一步道:“碣石君出事时我尚且年幼,那些事也是我听其他魔族人说的。” 林焉沉默片刻后问:“碣石君如今在魔族么?” 银鞍垂眼看向林焉仍旧在流血的手,“碣石君和问寒哥哥的确是朽木老人救出来的。”他复又看向林焉,“但是在殿下闭关的那一千年里,碣石君已经死了。” “那问寒……”林焉有些不敢问,却忍不住去问。 “他还活着,”银鞍道:“碣石君死前曾苏醒过一段时日,不知道他与问寒哥哥说过什么,他死后,问寒哥哥便削下了身上的化灵石牌,这些年,我和问寒都在朽木老人麾下,他的功夫,也比从前精进许多了。” 碣石君的身死并不意外,他失去了灵力又身受重伤,就算没有行刑,林焉也早就做了心理准备。直到听闻问寒还活着,林焉一颗在胸腔里悬了无数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绷紧的弦骤然松弛,他闭了闭眼,藏住了眼中无限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手腕上的血藤忽然动了,小青蛇并没有放大身形,而是缠绕在他手腕间,轻轻替他舔舐着伤口上的血迹。 指尖温热牵动了林焉的情绪,他抬起手,看见被划破的指尖流下鲜红的血,半晌,他猛地抬眼,像是想起了什么。 从第一次嗅到小姐床帐中的味道时,林焉就觉得那味道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然而这一瞬,他倏地记起,那甜腻的香,与他当年与落川对阵时,中了催情术法后血液里的味道似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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