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你愿意跟我走吗?” 书生摸着乱语的脑袋和背颈,他总喜欢这么摸。 “我要去京城当官了,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能要当十几二十载。那里没有山水,也没有竹屋,但你如果愿意跟我走,我们可以把院里那块石椅带上,还有你的鸟窝玩具,竹编球……” 10. 乱语没有跟书生走。 他不喜欢去京城,那里全是人,有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还是喜欢竹屋,喜欢下雨时屋檐的歌唱,喜欢晴朗的日子里庭院的安逸,喜欢山里的花鸟,喜欢五颜六色的蘑菇。 书生是在春末离开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难得的晴天。 乱语一如既往地趴在庭院里他喜欢的石椅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 有个陌生的人类还问书生,他这只狐狸要不要带上,京城可以养狐狸。 书生摇头,说狐狸不想去京城,它就留在这儿。 书生被一群人拥着上马,戴了红色的花球,一步一步离开了竹屋。 快看不见竹屋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庭院中间,银白的毛发裹成一个圆球,在阳光下安静而柔软。 他张张嘴,声音却没有发出半点。 小狐狸……
第3章 11. 无寻从来不怀疑小狐狸自己可以活得很好,小狐狸不挑吃食,不惧毒物,每日睡觉晒太阳,偶尔抓抓鸟窝草,玩玩竹编球,一只狐狸也可以很快乐。 他把小狐狸抱回家,不是小狐狸需要他,是他自私留下了小狐狸。 小狐狸不愿跟他来京城,他不能再强求。 12. 冬日初雪。 无寻捧了一杯暖茶,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飘雪,有些想念他的小狐狸。 今日休沐,翰林院的事务处理得差不离,他有一整日的时光可以慢慢思念。 前些时候他找人回竹屋看看,算算日子,这两日也该回府了。 果不其然,晚间点起烛光时,前去竹屋的侍从回府了。 无寻立马招至身前询问:“如何?” 侍从肩头落湿了一片,还没来得及更换,恭敬地回答:“回大人,庭院竹屋并未见着狐狸,周围十里,奴才也都寻过,不见踪影。” 无寻乍然失魂,小狐狸走了。 他挥挥手让侍从下去,赶紧换身衣服,并赏了些金银。 一只玩物而已,这世间的狐狸不说百十万,也有千余数供如今最受圣上恩宠的翰林学士挑选。 无寻看了看面前的白狐狸,又看了看弯腰夸赞献宝的他府侍从,很浅地笑了一下。 “请替我转告林大人,我只养一只狐狸,其余的再有趣也不必送来。林大人若是有闲心,可以自己养。”
说到最后,侍从浑身冷得发抖,已不敢再抬头看朝中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后那位林大人当真收养了白狐狸,三天两头过敏也忍了。 朝中最年轻的翰林院编撰,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最年轻的宰相。 不过五载,无寻成了人人都忌惮的冷面宰相。 他名无寻,字修竹,没有姓氏。外人不知如何唤他,久了便只毕恭毕敬叫一声“修竹大人”。 13. 上元节,修竹大人在庭院中修竹编。 许久不沾阳春水的修竹大人,双手却不比原来细嫩多少,他时常亲自切竹,削竹片,拉竹丝,打磨,编织。 不过虽不如女子般细嫩,也不很粗糙,更没什么伤痕,明明常与竹刀利刃相伴。 无寻很早就发现了,他受了伤似乎格外容易愈合,早上割破手,晚上就看不出痕迹。 从前和小狐狸一起,被它咬手指,被挠手腕时,这个特质还不明显。毕竟小狐狸凶是凶,可没真划破过他的手。 一年一度的佳节,府里也比往日热闹许多。 无寻没有娶妻,也不顾外人言语目光,前两年收养了两个孤儿,都是名门之后,家道中落,已无父无母。他接过来当做自己的子嗣养育。 一男一女,如今一个七岁,一个五岁,都有点怕他,不敢亲亲热热地叫他爹爹,只敢尊敬而疏远地喊“父亲”。 “父亲,银杏姐姐让我端来元宵,您吃吗?”六岁的小男孩儿教养得好,礼仪姿态都端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桂花元宵,仰头问。 无寻手里动作不停,继续将细扁的竹子打磨光滑,闻言缓声道:“放着吧。今日夜里冷,让银杏给你和妹妹再加盆碳火。” “好的,谢谢父亲。” “外头冷,别站着,回屋和妹妹玩。” 男孩儿点点头,往热闹的厅屋走,走到庭院门口时,他又耐不住回头,叫了一声父亲。 “上元安康。” 无寻双手一顿,久违地温柔轻笑,低声回应:“嗯。” 无月无朗空,灯火阑珊,万家庆上元。 无寻用竹子编好了圆圆的一个球,外围光滑,半点竹刺磨砂没有,中间放了颗响声清脆的铃铛。 他转了转竹编球,铃铃作响。 薄唇轻启,唤了一声熟稔的称呼。 庭院无旁人,他处烟火皆与此处无关,空旷冷清得让人心颤。 无寻温柔道:“上元安康……”
第4章 14. 一年又一年,无寻不知独自过了几个上元节,编了多少个竹编球。 有时闲来无事,他会在落雨纷纷时在纸上慢慢画一只狐狸。 雨滴在瓦片上滴答滴答,汇成的歌曲小狐狸会喜欢吗。 说来可笑,无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一只狐狸念念不忘。 可能是有小狐狸陪着的时候,他很温暖,也很放松,还有几分莫名的,不知缘故的失而复得,让他很珍惜,让他想念。 他看到小狐狸的第一眼就冲动地把它抱回了家,完全是趁小狐狸不注意,来不及反抗。还好小狐狸被他抱回了家乖得很,喜欢和他一起泡热腾腾的澡,喜欢和他一起采蘑菇吃蘑菇,喜欢被他抱着睡觉。没有要跑的心思。 小狐狸不爱叫唤,也不太爱动。但如果他一直叫它,它会屈尊降贵似的配合他叽两声。如果他捧着它的脑袋,小声哀求,让它陪自己进山里,它也会勉为其难让他抱着一起去。 拥有小狐狸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祥和清净的。 哪怕小狐狸只是趴在石椅上,看他来来去去晒草药晒果干晒书本,一动不动,漠不关心,他也觉得很满足。 从身体到灵魂,都觉得足够了。 仿佛这样的场景他已等待了千百年,寻寻觅觅苦吟一生只为此一点光阴。 夜里无寻被一阵寒风吹醒,起身发觉自己的窗户没有关上,外头的雨还在下,下得不眠不休,没完没了。 方才的梦里平静暖和,陡然梦醒,有些不知时辰,头昏脑涨。 无寻下床关上了窗户,又坐回床沿,揉起额边两穴。 忽得一阵柔软的风,无寻顿住手。 熟悉的,久远的,眷恋的,数年时光不曾教他淡漠,心上总是酸涩,失落难寻的。 像春日暖阳,经年难忘的。 午后竹屋里烙了一张一张春饼,被一张一张掠走吃掉。 竹编球滚了几圈停在脚下又被一下扔到远处,铃声清脆。 白色的毛发蓬松绵软,窝在怀里的满腔欢愉。 15. 无寻轻缓地摸了摸床上被窝里的银白毛球。 他忽的笑起来,还是乱语最喜欢的那种声音。 “小狐狸,小狐狸,小狐狸……” 小狐狸一爪抵住无寻的掌心。 吵! 睡觉! 无寻又笑起来,他迅速进了被窝,抱紧了毛球,笑声那样温柔好听,让乱语轻而易举原谅他的吵闹。 “小狐狸,你怎么还这么小?” “小狐狸你去哪儿了,怎么没有在竹屋里?我派人寻过你,想看看你好不好。” “小狐狸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是想我了吗?” “小狐狸你饿不饿,吃蘑菇吗?” “小狐狸唔——” 软乎乎的爪心挡住了无寻一句接一句的问话。 小狐狸一爪堵着无寻的嘴巴,然后闭上眼睛。 无寻一点不嫌弃它身上会不会脏,被盖住嘴还笑得开心,揉揉小狐狸的手手,把脸使劲往小狐狸肚子里埋。 这觉没法睡了。 乱语心说,你再好看也没用了。 第二日清早,无寻本该去上朝,却让人替他休了假,说是病了。 侍从没能进门,也不知宰相大人生的什么病,没有准许也不敢轻易破门而入。 无寻收养的那两个孩子,也不敢多问,站在门外问候两句便乖乖退下。 宰相病了,朝中风云莫测,许多官员暗中讨论是不是最近谁谁有什么举动,是不是圣上安排了宰相做些什么……人人警惕,盯紧了宰相府,以及京中变动。 然而始作俑者还在床上醉生梦死玩狐狸。 “小狐狸,你怎么不理我?” 无寻碰碰乱语的鼻尖,摸他的小脑袋。 不想理你。 乱语两只前爪挠他两下。 原本就花脸了的宰相大人脸上又添了两道新痕。 “……明儿估摸也去不了。”无寻哭笑不得,抱住乱语继续蹭。 16. 乱语觉得自己来找书生的决定有误。 可是书生的寿命都不长,他觉得再晚几年,也许书生就和母狐狸,和黄鹂鸟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书生离开,竹屋逐渐散了书墨香,没了棉被入阳的松软,鸟窝草被风吹散了,竹编球某天忽然炸开了竹条,差点划伤他的眼睛。 乱语有点委屈。 他寻了一处偏僻的山洞睡了一觉。 醒来不知年岁,却见洞口的小树长成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将山洞挡的严严实实。 蓦的,他想起爱笑的书生,想起书生的白衣,想起他温热的掌心,想起他清朗悦耳的声音。 他睡了多久? 他有些害怕书生不在了。 乱语进了京城。 他本没有进城关牒,于是做了一只坏狐狸,偷瞄了一眼前面人的文书,用一根毛发变了一张假进城关牒。 都怪无寻。 幸好无寻还没离开这个世上。他身上绕着贵气和紫色星光,乱语很快找到了他的所在之处。 夜里变作狐狸,跳进他的房间。 想像以前一样,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地睡觉,没想到无寻发疯一般念叨个不停,还亲他。 人狐有别,无寻对着狐狸也能耍流氓。 乱语开始憎恶京城,定是这里龌龊肮脏,教坏纯良的书生。 17. 宰相府多了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长得极为好看,全身毛发毫无杂质,柔顺光滑,谁看谁想摸。不用说也知不是凡物,高贵不俗。 宰相大人没有将小狐狸关在笼子里,而是时时刻刻抱在怀里,夜里也抱进屋里同榻而睡。白日上朝带不了,下朝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回府抱起屋内的小狐狸。 一只小狐狸得到宰相大人的独宠。听起来就像民间粗俗话本里的情节。于是顷刻便传遍了京城,路边小摊,楼中茶馆,都能听见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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