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及将茶杯递给陆英,笑了一声:“陆大人,可是以为我是陈兰?” “可惜陆大人认错人了。我是已故礼部尚书苏文全第二子,上头有一大哥名苏鸿,陆大人若是不信可上官府黄册上一查便知,何况我自小长在京中,家父在朝中有不少同仁,自小看着我长大,我跟那陈兰八杆子打不到。” 陆英神情不变,接过茶杯,却不喝,只拿在手中转动,良久缓缓开口:“你说的有理,没人能将你与陈兰联系到一处。若是此前,我也是不信的,可是二公子,你却忘了一件事。” 苏及看向陆英,只听他继续道:“还记得我此前问你是否去过江南?你答你不曾去过......这本是一件小事,我也未曾在意,可几日前翻阅你的档案时却发现一处记载:南明十年初,苏文全携次子苏及回扬州祭祖,不料感染了风寒,病情严重,在扬州停留了数月才得以恢复。” 苏及“啊”了一声,敲了下脑袋,恍然大悟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少时确实随家父回乡祭祖过,时间久远倒有些记不住了……倒是难为陆大人将我这普通百姓查得如此细致。” “听说回京后苏及足有一年未出府,苏尚书只对外说是风寒伤了根,要在家中休养……二公子,你在扬州这一场大病险些丢了命,竟只是记不住?” 苏及饮尽杯中的茶,才道:“兴许是病气入了脑子。” 陆英定定看着眼前之人,满是探究,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苏及也不躲,与他直直对视。 良久,陆英收回视线:“既然如此,那我再派人往扬州去一趟,看那陈家是否还有旁的支系活着——”说着,便要起身唤仓术。 袖口处却是一紧,陆英微低头,挑了挑眉。 苏及笑了笑:“陆大人这么大费周折不过是要我助你查案,不必这么麻烦,我答应便是了。” 陆英扬眉:“二公子不再想想?军部可从不欺压良民。” “……”苏及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何人敢说陆大人欺压良民了?陆大人爱民如子、心系百姓,有您这样清正廉明的好官,是我们南明的福气!”这一番彩虹屁,仿若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被狗吃了。 陆英瞧他这一番演戏眸光微动,笑了笑:“二公子过奖了。” “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陆英又坐回了原处:“那去扬州的事就先算了。” 苏及松了口气,话说的多了,只觉得口干舌燥。 “陆大人所说的案子是何案?” 陆英从袖中拿出一张诏令,苏及接过,扫视一番:“黄河水患?” “对,今年水患严重,河堤溃决数处,开封府遭河水淹没,屋舍被毁,伤亡数万人……圣上启用了柳时清任河道总督,前往开封治理水患,你我二人负责护送赈灾粮同去。” 黄河水患的事苏及似乎听苏鸿提起过,可这与破案似乎毫无干系,他迟疑半晌道:“若是治河……与破案有何关系?我于治河上并无见解,能做些什么?” “查河堤溃决原因。” 苏及有些疑惑:“这堤坝不都是河水冲破的……” 苏及回过味来,惊疑道:“你的意思是河堤被毁乃人为?!” 这不怪苏及震惊,黄河溃决,人死城毁,流民千万,数年不能得以恢复。若是人为,牵连数万条人命,这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大罪! 陆英眸色沉沉,道:“只是怀疑,还未有证据。只是河公堤修建耗时数十年,耗费千万两白银,直至两年前才初建成,不该如此脆弱不堪。”若不是人为毁堤,那便是修筑官员贪腐,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苏及问道:“那何时启程?” “明日出发。” “?!......” 苏及不由得嘴角抽搐,看来陆英早料定了他会去。若此前反抗,只怕他腰间的刀现在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他如今已是案板上的鱼,只得心中叹气:“……我这就让珙桐回去收拾行李。” 陆英此行目的达成,也不再多留,苏及恭敬将人送到门口:“陆大人走好。” 陆英斜眼看他:“你我二人也算相熟了,也不用太生分。” 苏及连声答应。 待人走远了,苏及“嘭——”的将院门关上,震得隔壁芦花鸡咯咯直叫,他心中冷笑,相熟之人可不会如此威胁他。
第13章 城门送别 城门外。 苏鸿从福木手中接过东西,交到苏及手中:“檀之,盒中皆是我买的吃食,醉仙楼的烧鹅三只,二麻子家的烧饼约十张,南街的羊肉馅包子二十个……此去路途漫漫,你若饿了就吃这些。” 苏及无奈:“大哥,现在天气不算凉爽,不出一日,这些吃食都会馊,到时候都浪费了。” 苏鸿“啊”了一声,瞪大眼道:“怎会馊得如此快!” 苏鸿平日只会吃,并不研究食物做法,对食物制作保存那一套全然不熟悉。这可是他忍痛花了一月俸禄买来的,想着让苏及路上不挨饿,可谁知东西只能存放一天,一张圆脸皱了起来,喃喃心疼道:“……那可浪费了。” “不浪费,你将东西拿回家,让福木裹好油纸放在井水中,可维持三日,三日内吃完便可。”苏及将手中的东西递回给苏鸿。 苏鸿连忙摆手:“不行不行,这些东西是给你买的。” 苏及心中叹息,他大哥有时候也不太好骗:“大哥,我知你担心我路上挨饿,可你忘了,我跟着安南侯,怎会吃不上饭,这些王侯自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非我们可比,说不定我这一路吃得比家中还好。” 苏鸿一想,苏及说得有理,可还是有些犹豫,这些都是他给苏及买的....... 苏及索性将食盒打开,一股食物香气立即飘散开来,他装作没看见苏鸿咽口水,指着一只金黄烤鸭,睁眼说瞎话:“你看,这烧鹅都有些变色了,再不拿回家用井水泡上,不一会儿就酸了。” “怎、怎会如此之快……”苏鸿边咽口水边说,只好接过食盒道,“好吧……” 苏及突然想起,似乎没看到珙桐,问道:“珙桐怎么没来给他家公子送行?” 福木道:“二公子,珙桐埋怨你此次不带他去,在府中生闷气呢!” 水患后多起疫病,又有流民生事,苏及此去也并非全然无碍,珙桐那小子还是不跟着为好。 苏及不甚在意:“呵,本公子还是太惯着他了,那就让他在府中多生几天气。” 苏鸿有些不舍道:“檀之,你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过有陆大人在我倒是安心,我们在家中等你。” 苏及心中无奈,有那陆英他可不安心,不但不安心,还提心吊胆得很! 他瞥见不远处陆英翻身下马,朝一少年走去。 只见那少年一身月白锦袍,举止从容,唯有头上带了一黑色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苏及问苏鸿:“大哥,远处那少年是谁?” 苏鸿眯眼看了半晌,摇头:“不认识,这身姿有些眼熟。” 白荔还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言谈举止却已十足老成:“舅舅,母后让我将新做的青羽披风带给你,并让我嘱咐你此去不可涉险。” 陆英未答应,只道:“在宫中好好念书,别惹你母后生气。” 白荔笑了一声:“舅舅,我可从来没惹过母后生气,倒是你,听母后说小时候格外淘气,常挨外公棍子——” 隔着斗笠,陆英伸手拍了拍白荔头顶:“乖。” “……” 白荔自小身体孱弱,不比同龄人高壮,他知日后还能长高,但也忍不住羡慕陆英,偏偏陆英这人一点不懂他人痛楚,时常用身高这一点来打压他。 笑意总算挂不住,少年唇不自觉抿紧,老成持重的脸上总算泻出一丝少年该有的生气,陆英瞧得有趣。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白荔侧头朝城楼上方望去:“柳老不愿见老师,老师只好躲在城楼上送行。” 陆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江离站在城楼上,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对方是何神情。 江离曾拜在柳时清名下,后来两人因政见不一,逐渐分道扬镳。近几年两人从不出现在一处,朝中皆以为二人不和,实质只是柳时清不愿与江离有何联系。 柳时清已年过花甲,他原为先太子太傅,为人清廉,刚正不阿,爱惜百姓,又不畏权势,一度是朝中清流之首,可没想到有一日他会教出江离这样离经叛道的学生,与他一生所求之道背道而驰。 白荔收回视线:“此次河道总督一职能落到柳老头上都是老师的功劳。” 陆英看了白荔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张沅一派向父皇推选了江西道监察御史冯品任河道总督一职,冯品是张沅的远房表侄,江离一派推选了河南道监察御史张云,两方一直争持不下,耽搁数日。前几日老师却找到我,请我推选柳老任职。若老师直接推选,定会遭到张沅的反对,故而他明面上支持河南道监察御史张云,实则推了柳老……柳老是治河大才,治河功绩无数,老师知道这黄河水患只有柳老能治,开封百姓也只有柳老能救。” 江离与张沅虽为两党之首,却还是有些不同。张沅出身显贵,家族与各世家盘根错节、s利益牵连,所行之事也多是为了各世家,而江离却出身寒门,博通经籍却不似其他寒门仕子那样一股之乎者也的酸腐气,他察言观行、长袖善舞,能从小小进士爬上如今的位置倒也有几分原因。 陆英又望了一眼城楼上消失的身影,道:“他若不挡你太子之位,我便不会动他。” 陆英与江离一直非敌非友,主要是江离这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贪恋权势却不贪功,为铲除异己诬陷朝中清官,为笼络朝臣贪赃纳贿,却又能在人臣之道上放弃争利,以利国利民为先。 白荔闻言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我是老师唯一的学生,他怎会阻拦。” …… 出发时辰已至,粮草均已整顿完毕。 苏及与苏鸿道了别,见到一小厮正扶着老人上马车,那老人衣着朴素,身材干瘦,行动却并不迟缓,两鬓花白却面容红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此人就是刚上任的河道总督柳时清。”陆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时清的名字苏及倒是听过,原已官居太子太傅之位,后因太子战死,圣上迁怒太子身边一众近臣,柳时清也受了牵连,被罢了官,赋闲在家,如今因为河道之事才又被起复。 仓术牵来两匹马,其中一匹苏及认得,是那与主人脾性相同的枣黑大马,可另一匹....... 苏及眼皮一跳:“陆大人,我还是坐马车吧。” 陆英却道:“你此行目的不能声张,故只能扮作我的随从,我身边随从皆武力高强,没有坐马车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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