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主动招惹,它们本也无辜。”润玉不置可否。 实则此地虽然灵蛇众多,皆有剧毒,却是护卫着山顶那位真龙。润玉此来,身上水龙灵息远远便可感应,本就令众蛇退散。 只是亦有毒蛇生性好斗,感应到旭凤真身是一只鸟,便自树上盘绕而下,血舌嘶嘶,在他脑后伺机偷袭。 润玉先有察觉,瞥它一眼,心下感叹自不量力,欲以剑风挥开。旭凤尚未回头,却已反手一剑刺去,竹节尖端不偏不倚,将它七寸钉在树上。 “……你倒是比得认真。”润玉道。 旭凤抽出竹枝,黑红血腥味道顿时涌来。此间虽然灵力受限,润玉却仍有力唤出轻微水咒,为他剑刃洗去血腥。 旭凤为自己整了整发束,扶正玉白云纹扣:“其他的都好说,我只不想别人碰到龙鳞。” 细探可知,无论润玉的龙息还是旭凤的火灵,皆与山上那位有着亲缘。这二位又是一副得饶人处且饶人,不饶时杀人不眨眼的架势,引得各路蛇精见好就收,分分找洞遁了。 昔日凶险之地,顿时只剩山水明丽。 润玉被旭凤牵着继续走,查探周围片刻,也将冰剑收了,专心赏景。 他想起少年那世,也常被旭凤拉着抱着,山间闲游,说说前人诗句,三圣三清。他那时懂得不多,倒任旭凤卖弄了不少。 “你若真有弟弟,也是个好哥哥。”润玉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只是,天家兄弟之间,似乎难逃孽缘。”不是相爱,就是相杀,总有几分荒唐。 “说到底,不过都是欲之一字。”旭凤闭了闭眼,却未迟疑,又紧了紧他的手,“反正你我结亲,天家今后也不会再有子嗣兄弟了。” 他们做得不够对,但他不后悔。 2. 廉晁已在蛇山山顶隐居了万余年。 他每日与花草虫蛇为伴,亦是自在。这些东西,虽然不会来关心他,却也不会背叛他,更不敢向他提什么非分要求。父帝母神早已仙去,无人逼他练剑,逼他娶亲,逼他继位。在山顶浇花种树,采果酿酒,便是唯一要事。 直到今日,他在房中便感应到数十里外的龙凤灵息。纵然已经心静万年,这样的搭配仍然让他立刻眉头紧皱。 太微和荼姚总不至于一同来此,除非又是天塌下来之类的大事要他去救。但如果真是他们,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见,若见了是该期望他们道歉,还是提防他们灭口,若不见又能躲去何处。 不远处隐约有两人脚步声近。步伐并不轻快,但有些急切,不似带着什么步步为营的谋算。 那二人在他房前停下,再未靠近。 “晚辈润玉。”此声清明。 “晚辈旭凤。”此声舒朗。 “拜见廉晁上神。” 旭凤。这个名字让他心中一动。 廉晁默叹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廉晁当年也是活泼爱打趣的性子,如今屡遭变故,才有几分沧桑沉稳,去见小辈倒正合适。 前来拜见之人在屋外跪着。他双目不能辨色,只见到一人一袭白衣,一人身上浅灰,应是金银织就,看那光泽质感,皆是九霄云上仙家锦缎。 一人发间是龙鳞玉扣,一人发间是寰谛凤翎。 二人见他,目光皆露敬重,举止不敢分毫有差。一人先伏身叩首道:“小侄旭凤,此来替父帝母神,向大伯赔罪。” 他承了那双丹凤眼,只要愿意,自能展露风情,颠倒神魂,无论如何,天真任性,皆能博人对他百依百顺,无怨无悔,一如当年的荼姚。 廉晁叹了口气。 “陈年旧事,何故突然来此。你们若有事相求,就直说吧。” “大伯遁世多年,小侄不敢让您再为父帝母神之事所累,此来的确只为赔罪,不敢相求。”旭凤未曾抬头,诚心解释道,“母神为救父帝,索要您大半元神,如今小侄便是来还您数万年修为。” 廉晁看他不满两万岁,赔了命也还不来,只觉得是小辈慷慨胡诌,不愿再谈,又望向润玉:“你又是何来历?” “小侄是如今天帝与昔日龙鱼族公主簌离之子。”润玉恭敬垂目,只此一句,不再多言。 廉晁却足以明了。 他目露不忍,仰天一叹:“太微,你既自认比我想要,比我钟情,为何要娶她,又不一心待她……” “母神多年来,亦有行差踏错,旭凤安享荣宠,迟迟不曾相劝,亦有助纣为虐之罪。” 旭凤直起身来,闭目默念,掌中逐渐凝出团光焰。外焰赤红,焰心却因炽亮而莹白无比。 “如此修为是从母神之处夺来,旭凤不孝,不敢私藏,还当奉还。” 廉晁背手看着,没有去接。 “天后之位,遭各方忌惮,她没了修为,要如何自保。”廉晁道,“我不会收的,你还她吧。” 旭凤不为所动,手臂举得端正:“您若不要,我只会散此修为,不会奉还。” “怀璧其罪。我已隐居,留下火凤修为,徒增觊觎,是害了我。”廉晁道,“你若担心荼姚任性为害,我看你道言行端正磊落,不如自留,日后平定纷乱也有用处。” 他走近前来,抬手合上旭凤的手掌,扶了他与润玉起身。 润玉点头谢过,直言道:“父帝昔日行事,各界忍耐,无人追究,令他至今不知悔改。大伯或许已经放下,却有许多人仍意难平。小侄冒犯,想对当年之事溯清原委。” 他二人有条有理,不疾不徐,廉晁却想直入主题了。 当然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主题。 他许多年吃穿不愁,不谈正事,如今碰到天界密辛,也想操心一二。 “此事稍后细论。你们避开太微荼姚来寻我,难道没有私事?” 二人只当廉晁是隐士高人,哪想过谈什么私事。他们对视一眼,皆露不解。 廉晁指指这人:“龙鳞。”又指指那人:“凤翎。” 润玉轻咳一声,旭凤微扬下巴。皆算坦然默认。 廉晁轻笑一声。他俩方才在这并肩一跪,虽未相对相望,已有一种默契情愫,仿佛要拜天地一般。 “我以为,你二人私定终生,无奈父母不允,是以来寻我证婚。” 润玉露出惊讶神色。旭凤也闻言瞠目:“您……” “此事定成他二人心结,也算帮我出了口气。”廉晁昔日身为嫡长子,尚敢说出我好玩乐不想练剑之语,如今趁兴安排小辈,又岂在话下,“我便抢了三弟的差使,代人主一次姻缘。” 太微生性风流,看到他们的儿子相恋相误,不近女色,也算报应。 旭凤在收受好处的事上,反应总是更快一些。他也不计较什么报应劫数,在长辈改主意前扳过润玉的肩。 “兄长以为如何?”他询问着,微震语气里却分明容不下第二种答案,“我方才就想说,这漫山枫叶艳烈,恰似喜服红妆。辜负这良辰美景,岂不可惜。” 润玉没有出声。 他不是不情愿,只是从未想过。 他能收能给的告白与誓言,在幽暗太湖底,人间月色下。是二人私密旖旎时,久别重逢时,被相思折磨得奋不顾身,非说不可。 未曾奢望过这昭昭朗日,不因情不自禁,而是因天时地利人和尽占,便要表露心迹给旁人见证。 而廉晁德高望重,与世无争,不曾做过亏心之事,没有复杂顾虑心绪。得他在此看着,总比太微荼姚要好。 没什么难做,也无琐碎规矩。宣礼的是旁人,他不过需要听令行事而已。 旭凤松开了他,退后一步站定,面露期待,眸含深情。 而润玉从不会让他期望落空。 蛇山之巅,云雾疏柔飘散,此间作为无惧直呈上清天。四下枫叶飘覆,俱是喜红,自几人脚下延展漫山。 一向人间山河,二向廉晁上神,三则对拜,婚姻礼成。 . 3. 待二人最终告辞,已是夕阳满山。 旭凤终究没有自留荼姚的灵力,待离了山顶小屋,将其散尽,设为护山结界。
枫红染不上润玉的白衣,如今晚霞总算得以添上些暖色。 只是他如今面色却有些不善,未染上一分初结姻缘时的喜红。 廉晁自是无心夺位称帝,出世之人,也不该牵扯进入世之事。 他没有什么复出指认太微罪行的冲动。如今元神不稳,轻易也离不得蛇山。 旭凤没有强求。那些往事让他听得愧为人子,只觉得为何善良慷慨的人总被逼到无路可退,大伯如此,润玉也如此。 旭凤最后问,恕小侄冒犯,大伯觉得,父帝可有什么软肋? 廉晁抿一口茶,道,我了解的,怕已不是如今的他。不过言行不一之人,无非想要粉饰自己,怕的自是身败名裂。 此事也提醒了旭凤。他为粉饰太平,还未曾告诉润玉自己在临渊台看到的那些过往。 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是要揭了一切前尘往事,旭凤就在下山时边走边与他说了。 反正已经成亲,又有洞房之实,也不好反悔。 润玉听完,也觉得这坦白的时间选得颇有心机,立刻就有点不想看到他。 仿佛刚付完钱,有人告诉你货砸手里了。 “哥我知道我错了,”旭凤挨过去拉他的手,“你不要休了我。” “润玉岂敢休了火神殿下,”润玉道,“我只庆幸自己当初用了血灵子,否则还在万年之后一人孤独。” “不对,若是如此,锦觅便也不在了。”旭凤道,“我会陪你孤独,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一起。” 他说完便觉得此话不够好听,又补一句:“两世以来欠你的好,如今我都还你。” 润玉:“要不要把龙鳞先还了?” 旭凤:“?!” 旭凤:“……你可不要始乱终弃!” ?润玉笑着摇摇头。 伤害尚在,廉晁却能放弃追究前尘。他们经历这些死死生生,也该超脱一些,不必将精力用来记恨未然之事。 “那就不必计较借还了,你如今……足够讨人喜欢了。”
第22章 1. 荧惑守心,六界生变。 固城王登魔尊之位,招降卞城王,陈兵忘川。应龙腾啸九霄,润玉神魂重聚,夜神归位。 润玉还与旭凤去了蛇山。 太微对此并非无动于衷。实则他派人暗伏云端,若是发现廉晁有出世正名之意,定要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将他拦下。 若是夜神助他抵抗,便同谋逆罪论处。 而暗探回报,廉晁上神并未离蛇山半步,只是任二位殿下在他面前磕头鞠躬。辞别他后,是火神殿下主动设了护山结界。 太微如今已不似当年那般年轻气盛,对着廉晁,只有个隐约的兄长印象,也无心绪起伏。换作过去的他,定要斩草除根,而今见兄长果真无心权谋,便也不计较了。何况廉晁曾救过他。 他不是恨廉晁,亦不惧他。事实上,除了花神梓芬之外,他再未对谁有过浓烈情感,杀谁护谁,其实也无关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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