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日后，蓝曦臣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有毕生之耻，金光瑶也不愿意多提。
他们的这二十多个时辰，过于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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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闹，蓝曦臣自是不敢再留，而孟瑶也知道帐房先生是做不成了。
蓝曦臣继续跑路，而他推荐孟瑶去投奔清河聂氏。
天色未明，他们在街口分了道，互相颔首作揖，以仙门修士的礼节道了别。
“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第十一章 现世安稳
“有好多年没听过这首曲子了，”黑暗里，金光瑶道，“这还是你给我奏的第一支曲子。”
“有时想，时间要是停在那时多好，”蓝曦臣道。
“那时我们都好年轻。”
“是啊，现在想起来，像做了一场梦。”蓝曦臣轻叹一声。
“那时我是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做仙督，”金光瑶看着天花板，又恨恨道一声，“不过也没想过，会这么短命。”
蓝曦臣被他的后一句微微逗笑了，停了停，温声道：“我现在倒觉得像是梦里，想不到，此生还有跟你秉烛夜谈的机会。”
你是此生，我是他生了，金光瑶想着，却换了话题，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床沿：“丑时了，你真不休息？”
蓝曦臣沉默片刻，看金光瑶也不说话，只吃吃看着他笑，把身子往里让了让。
罢了罢了，反正大家连第一次见面都回忆了，还矜持个什么呢。
他起了身，提着衣服下摆，无声走到床前，卧下了。
“跟以前一样，老大一股檀香味，”金光瑶微微皱眉道，“跟在庙里似的。”
“我家先祖本就是僧人，”蓝曦臣回答得平静朴实。
“我呢？”金光瑶突然问。
“以前是花香，现在，是泥土和血的味道，”蓝曦臣据实以告。
金光瑶像被什么刺痛了，默默支起身体。
“去哪？”蓝曦臣问。
“横竖我睡不睡也没差，去院子里转转，省得一身尸臭，惹人嫌弃。”
“不曾。”
“明明就有。”
“真的不曾。”
“无聊，放手。”
“你看我弟嫌弃过魏婴吗？”
……
金光瑶沉默半晌，依着蓝曦臣的手劲，慢慢顺水推舟地再躺下了，轻嗤一声：“切，他们又不一样。”
“是不一样，他们第一次见可看对方不顺眼呢。”
“听说过。只是想不到，不顺眼的成了那样，无比顺眼的成了这样……”
他这一堆这样那样说的绕口，可蓝曦臣完全听得明白。
许久，他轻叹了一声，道：“三弟，以后……怎么打算呢？”
金光瑶一哂，不答反问：“温宁现在如何？”
“魏公子现在也不太召唤他，有些日子没见了，上次见，似乎添了些新伤，”蓝曦臣据实答道，答完后，自己却是一愣。
凶尸再怎么高阶，都不再有自我修复的能力，所以每次，伤了便是伤了，日积月累，终将崩坏。想来这也是魏无羡很少再招温宁作战的原因。
“到底是逆违天道之物……”金光瑶笑笑，“能撑一时是一时，哪里顾得上什么以后。”
“若毁去阴虎符，想必世人也不需再觊觎于你，到时……”蓝曦臣顿了顿，“我得一把名琴已久，宗中事忙，放得音都不准了，正缺个人，帮我调一调。”
金光瑶笑出声来：“蓝大公子果然不惯说谎，蓝家上下，谁不通音律？要我调琴？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在你面前，说再圆满的谎，不也是班门弄斧吗？”
金光瑶没想到这个答案，咳咳干笑两声：“二哥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随你怎么理解，你答不答应便是？”
二人本来并排躺着，蓝曦臣保持他蓝家的入殓式睡法，金光瑶此时侧过来，看向蓝曦臣的侧脸。房间里暗，五官全看不清，唯有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如同剪影。
许久，他眯起眼睛，道：“人家都是金屋藏娇，蓝大公子这是想金屋藏尸不成？”
“也不是这么说的，”蓝曦臣脸色微红，“只是觉得，云深不知处虽小，外人却不容易出入，想来还护得住你几年平静，等再过些年，物换星移，大家也未必想得起那些陈年往事。”
“你是想气死蓝启仁啊？”金光瑶看着他，道。
“我叔父他……”蓝曦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那件大事都依着他了，想来……他也不会太过怪罪。”
“罢了罢了，”金光瑶白他一眼，“我只求金凌不要学你们哥俩。”
“三弟你这算是应允了？”
“容我想想，”金光瑶闭眼道。此刻的他真的很想答应，但他担心的不是蓝启仁，而是纸包不住火，若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却叫蓝曦臣这宗主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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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蓝曦臣挂着黑眼圈出现众人面前，他们蓝家人皮肤过于白皙，一点没休息好，黑眼圈就特别明显。
魏无羡看着他的黑眼圈发笑。
金光瑶被他笑得恼了，便也笑着，软绵绵地回说：“跟你们情况不一样。”
魏无羡顺着他目光看去，果然蓝忘机也是两个大黑眼圈，外加黑口黑面，一拉他：“走。”
众人于是再次御剑，往云深不知处方向驶去。
一路闲谈，琐琐碎碎，有不少还是关于阿音的，大家纷纷出谋划策，说办完该办的大事后，该怎样安顿她和妹妹。
阿音说，要在姑苏开家丧葬铺子。两层小楼，再养只狗。
魏无羡：“为什么要养狗？养猪养鸡养兔子，不是挺好的吗？”
金光瑶：“为什么要有楼梯，平房不是挺好的吗？”
蓝忘机：“……”
蓝曦臣：“……”
“可是回家了啊，”等按落云头，魏婴不待避尘停稳，便跳下来。回头跟阿音道：“这就是我跟你说那蓝家，最是喜静，你可不要喧哗，引来老头子就不好了。”
众人皆腹诽：最爱在云深不知处喧哗的可不就是你么？
说着，他推开了云深不知处的山门。
山门一开，他们几个均是一愣。
蓝忘机揉揉眼睛，金光瑶笑容凝固，蓝曦臣瞠目结舌，而魏无羡一个倒跳，险些跌坐在地上。
那山门内，站着少说几百上千人，面向他们，严阵以待，静是很静的，唯有各家旌旗，五颜六色，在空中猎猎作响。
而这静谧，在他们见到金光瑶的一刻，便被彻底打破了。
“是金光瑶！”
“真的是他！”
“听说封棺被盗，竟然是真的！”
“看他的样子！现在是具凶尸！”
“凶尸又如何，我们能让他死一次，就能让他再死一次！”
群情激昂，人声鼎沸，比当初声讨夷陵老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光瑶站在蓝曦臣背后，从牙缝里低低挤出几个字：“泽芜君，这就是……你许我的现世安稳……”
他说话时，嘴角上挑，眉弓弯弯，分明是一脸笑容，可魏无羡在他身后，看他肩胛骨止不住地乱抖。
“这，不，我……”蓝曦臣一向沉稳，这时却竟似乎乱了方寸，脸色青白，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二章 百家围攻云深不知处
而另一边，站在百家仙门为首的，是蓝启仁，一双深色眼睛恨恨盯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曦臣，忘机，传到我耳里是我还怎么都不信。现在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叔父！”蓝曦臣拱手一礼，这才稍稍恢复平时的样子，“过程繁复，容曦臣长话短说。三弟他……”
“弟什么弟？你弟弟只有忘机，你认他这个弟，老夫可未必认他这个侄子！”蓝启仁打断他，山羊胡子气得倒竖。
蓝曦臣等他骂完，才继续说下去：“敛芳尊……是我们劝回来的，他愿意说出阴虎符下落，当着仙门百家之面毁去阴虎符。”
闻得此言，众人皆是一愣，他们听说金光瑶逃脱，个个怕的无非是阴虎符，如今，他竟然肯如此轻易交出来么？若没了阴虎符，他虽说是具凶尸，但势单力薄，别说复仇，就是自身也难保。
也有几个宗主内心觊觎阴虎符的，听蓝曦臣这样说，先是有点失望，但想想自己不能得，别人也得不了，也算去了一块大患。
“我不信！”人群里有小辈说出大家的疑虑，“金光瑶乃是仙界魔头，生前为阴虎符处心积虑，他怎么肯就这么交出来？”
金光瑶此时及时上前，微笑拱手，道：“各位宗主，别来无恙。”
世家重礼，生死决斗之人，在动刀剑前也常对面行礼。因此见人施礼，有条件反射回礼的，有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回一礼也没差的，也有随大流的，因此稀稀拉拉，倒有一小半回了一揖。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是略微松了一松。
为首的便是蓝启仁，矜声道：“金前宗主，别来无恙。”
“我有恙啊，我恙大了，我最大的恙，就是死了，”金光瑶笑着道。
听他这么一说，百家仙门后头的小辈，有掌不住笑出来的，被大人们死命一瞪，才都住口。
“我生前谋求阴虎符，是野心太大，实力不及。可是诸位宗主，你们想想，现在我一个死人，能做什么，能做仙督么？能做家主么？就是想过凡人生活，娶妻生子，也是不能够了……”金光瑶道，有些凄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我现在，只求不为阴虎符所累。”
“人死灯灭，一了百了，我生前便是有千日的不好，想来也有一日的好处，”他继续说道，“还望各位大人有大量，我说出虎符，就放我一条生路去吧。”
他这话有语病，现在的他，怎样都是没有“生”路可言的。不过好在此时也没人挑他这语病。
蓝曦臣望向魏无羡。
他这望是有原因的，众人皆知，金光瑶生前设计陷害过夷陵老祖，仇深似海。
魏无羡叹一声道：“他干的好事我当然生气，可毕竟……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他人都死了，还能把他五马分尸么？看在金凌的面子上我也不能那么干。阴虎符这祸害当年也算我留下的，只要他能今天能毁去，也算为我积德。从此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各家议论纷纷，但大苦主魏无羡都这么有气量了，其他各派似乎也没有更大理由反对。于是以蓝启仁为首，道：“好吧，如果今天真能把阴虎符毁去，在此的众家一同立誓，不再追究往事。”
众人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情，等着蓝曦臣发问虎符下落，这时，人群里却有一个站出来：“等一下！”
魏无羡蓝忘机等人看去，此人长身清瘦，竟是前时常常发表高论的姚宗主，当年他也曾附属金家，在围剿魏无羡时义正词严，而金光瑶一出事，骂的比谁都凛然大义的还是他。
不过此刻聂家家主聂怀桑、金家家主金凌以及江家家主江澄都不在，在场众位，他算是里面位高权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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