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道夫无比确定，如果此时站在眼前的是四百年前险些烧死在恶龙火焰下的Thranduil，他早在踏足密林第一步便被投喂永远吃不饱的巨型毒蜘蛛了。
幸好这位密林王子与传言相符，拥有与国王媲美的容貌和王后般善良温柔的性格——尽管被Thranduil浸淫几百年，仍保守本性不变，这可真难得。
“既然我们是老相识，客套就不必了。”
Legolas：是吗，那我们刚才在做什么？你甚至走上来捏了我的脸……在我们只见了两面的情况下。
“这是矮人国王交由我转给the King Thranduil的书信。”
纯白的信封，火红的漆封，却只有薄薄的信纸，Legolas对光仔细看过，礼道：“我不可以看？”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得到Legolas的点头许可，甘道夫推了推帽子，笑呵呵：“当然可以。如果殿下能替the King拿主意则再好不过，我好尽早向索尔答复，促成这一桩美事。”
美事？
Legolas展开信纸。
“宝剑？您是说矮人王索尔偶然捡到了镶有密林白宝石的剑，想要与Adar议价交换？”
“是的。”
内政大臣与军机大臣交换了个眼色，加里安上前一步深施以礼：“殿下，是否可将书信给予臣下一看？”
Legolas递过信笺，朝甘道夫抱歉一笑，嘴角抿出细细的线条：“这件事我无法做主，Adar明早回来，不如您耐心等待一晚，他可以亲口答复您。”
“恐怕我无法等待太久。”
“一夜而已，正好帮助您缓解旅途疲劳。” Legolas对这位和蔼有礼的老人印象不错，想必Adar也不会介意他留客人暂住的吧。
加里安已经看完信件，实际上他看到一半就明白了。那把剑，活过四百年以上的精灵都会有所耳闻——不包括Legolas。那是上世纪辛达精灵打造的传世宝物，相传可以穿透龙麟而不卷刃；剑柄上镶嵌的，是迄今以来密林出产的最璀璨最耀眼的白宝石；护手是以秘银锻造的幽兰形状，足以抵挡兽咬剑的砍刺而不变形。
这把剑在四百年前的灾难中不幸遗失，当然，对于King Thranduil来说，在那场灾难中失去的又何止一把剑而已。
甘道夫感到一阵莫名烦躁不安——这种感觉与上世纪中土险些沦陷前夕极其相似。于是他明智地拒绝Legolas的挽留。
“很抱歉，我必须告辞了。”
“为什么？”Legolas微微歪着头，一派困惑不解。甘道夫风尘仆仆赶来，灰白的头发干枯毛躁，凌乱地铺在肩后，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为什么要拒绝休整的邀请呢？
“因为他害怕明早在丑陋的巨蛛眼前醒来。灰袍巫师，很不幸，这将成为现实。”
密林国王的嗓音辨识度极高，悠悠传来，传进巫师耳中，活像远古最恶毒最恐怖的咒怨。甘道夫打个激灵，撑着魔杖站起来，硬着头皮迎接那队由远及近的精灵。
Legolas显然没想到父亲会提前归来。他下意识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眼睛格外明亮。Legolas不会承认，在那一刻，他似乎有些想念这个熟悉而威严的嗓音。
Thranduil的靴子踏在橡木通道上轻巧无声，但权杖点地的闷响似乎丧钟一步步逼近巫师。
甘道夫不知该感到幸运还是不幸——不幸的自然是密林国王计划外的归来，幸运的是Thranduil身后还有一位。那位宽厚仁慈的智者可是巫师的老朋友了，如果Thranduil失心疯要将自己丢给黑森林，出于道义，Elrond应该会出手制止……吧。
Thranduil自那句“见面礼”后便无视了甘道夫，径自接过加里安递来的信，不急着看，只是斜眼瞥着林谷领主艾隆与巫师客套，灰蓝的眸子愈加阴沉。
“Legolas，这是怎么回事……”
当Thranduil粗略扫过一遍矮人的信，随口问出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瞳孔急剧缩紧，薄薄的信纸在那逐渐升温的灼热目光下，几乎要烧着了。Legolas与Elrond领主见过礼，注意到父亲神色的反常。
“Adar？”
Elrond回头，望见Thranduil捏着信纸出神。他极少见Thranduil在众人面前失态，即使联盟之战中临危受命接管密林军队，即使四百年前孤身面对恶龙。
“Thran？”
Elrond初来乍到不明原委，Legolas更不明所以。甘道夫只知道矮人想要换取可观数目的金币，如果他晓得这把剑对于Thranduil的意义，恐怕他宁愿独自对抗十只炎魔也不会踏上这趟必死之旅。
在场唯一明了真相的加里安担忧地向前迈了一步，低声：“My King，灰袍巫师甘道夫等待您的回复。”
Thranduil将信丢给加里安，头也不回径直走向王座。他背对众人，并没有坐下。修长细白的手指划过装饰王座的鹿角，居高临下的卓绝气势中，整个大殿瞬间阴冷，连空气都冻结成严冬的冰霜，呼吸格外困难。
“巫师，告诉我矮人的要求。”
甘道夫深呼吸，缓缓吐出几个字：“二十箱……金币。”
“三日后启程。”
Thranduil拂袖抓过权杖，走下王座，与Elrond擦身而过目不斜视：“你看到了，我没有时间，下次吧。”
Elrond是唯一一个在如此凝涩的气氛中行动自如的，紧跟Thranduil走出去：“不需要很久，我保证。”
直到大殿只剩Legolas与甘道夫，巫师才长出了口气，继而又紧紧皱起眉头——
索尔要的是十箱黄金。他以为以Thranduil的性子一定会讨价还价，何况那把剑看起来并不值太多钱。
如果有朝一日Thranduil知道是自己传话不力导致他多花一倍冤枉钱……
【2】
“Thran，今年人类的作物收成不好，事实上这样的糟糕情况已经三年了，长湖镇的人向我解释原因，他们希望你能……”
Thranduil闭着眼不耐烦地打断：“你大老远从瑞文戴尔赶来，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
外袍已经脱下，Thranduil端过女侍卫送来的酒，躺靠在起居室的藤椅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搭在一起，空着的左手随意支在额际，看似惬意。
忽然，额头蹭上一片温暖干燥，Thranduil受惊似的睁开眼。
“你的体温太低了，这不正常。”Elrond早已习惯Thranduil冷淡的反应，自顾自耐心解释下去，“恶龙的火焰伤害的不只是身体，对精灵而言，它会摧毁精神和灵魂。Thran，我说过，至少要每隔五十年来一趟瑞文戴尔，而你自从自以为痊愈便再没……”
Thranduil哼笑一声，十分不屑：“多谢挂念。如果你的医术真的如外界传言那样精湛，不如关心一下你的发际线。它可比四百年前看起来可怜多了。”
“是啊，如果你每五十年来看它一次，它也不会这么凄惨。”
“那倒是。”Thranduil似乎很享受这种毫无疑义的斗嘴，“至少看起来它倒退的速度减慢了。”
时间真是怪物。就像一直守在孩子身边察觉不出他们的成长一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羽翼渐丰。
来都来了，活过五千年的智者才不会和只有四千七百岁的“小精灵”一般见识——看什么，三百年很长的好嘛——Elrond拉过Thranduil的手腕，没有遇到强烈的阻碍，便安心诊视起来。
*****
“Ad……你怎么了？”
散会后，Legolas立马换上习惯了的猎装，带着诸多疑问跑来父亲的起居室。守卫告知，国王正在和瑞文戴尔领主交谈，Legolas在走廊犹豫了一小会，实在忍不住心头发痒的困惑，决定偷偷瞄一眼：如果他们在商议正事，他就退出来等候；如果他们只是闲谈——想想也不可能，领主大人才没那么闲……
Legolas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幅情景。也许是光线原因，Legolas觉得父亲的脸色有些憔悴，薄薄的嘴唇几乎看不到血色，加之Elrond坐在旁边搭着手腕沉吟不语……
“Adar，出巡不顺利吗？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都怪你，吓到我的绿叶了。接过Thranduil的眼刀，Elrond不以为意，坐直身体朝着快步走来一脸担忧的王子微微一笑：“没关系，例行检查。”
“检查什么？”
Legolas站在藤椅前，仔细端详。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可以俯视高大的父亲。
Thranduil坐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高贵的瑞文戴尔领主的脚，后者简直淡定得惨无人道，只是默默抽回给伟大的十分占地的精灵王让位。
“Legolas，你找我什么事？”
顾左右而言他是Thranduil惯用招数，Legolas被他拐跑无数次后终于吸取教训，坚持自己立场到底，坚决不跟着狡诈的千年老精思路走。这也是近来Thranduil总抱怨儿子越来越难管的原因。
“Adar，你还没有告诉我，Elrond大人在为你检查什么。”
“……”
Elrond已经达到目的，他准备启程赶回瑞文戴尔，为密林的精灵王制好药派人送来。鉴于Legolas王子在父子对抗中的出色表现，Elrond决定将监督Thranduil按时吃药休养的重任托付给他。
龙伤不容小觑，精灵的自愈能力仅限于肉体，精神及灵魂层面上的创伤必须依赖药物。这不是一件丢人的事，Elrond不明白Thranduil为什么总是逃避，这在他看来简直像不谙世事的小精灵一样可笑。
Elrond告辞后，Legolas秉承契而不舍教义，再次询问他们在检查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甚至堪称毒舌的国王面对儿子澄澈无瑕的目光，竟然破天荒哑口无言。
“……Legolas，你一定想知道那把剑。”
“哪……”Legolas差点就答应，临界关头又转回来：“那也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停顿了片刻，似乎不习惯太过外露的关心，但最终还是说出口：“Adar，你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Thran，你看起来很不好。
四百年前，也有人曾居高临下对他这样说。Thranduil闭上眼睛，眼眶有些酸涩刺痛，大概是焦急赶路太过辛劳了吧，Thranduil想，他的确需要休息一下。
“我保证，Legolas，一千年之内，你不会成为Legolas the King。”
Legolas撇撇嘴，父亲是在终止这段对话，无论他再怎么坚持，Thranduil不会告诉他更多了。
“两千年，至少。”Legolas又补充，“最好永远都不要。”
国王靠躺回去，找到舒服的姿势，对依旧钟爱毫无疑义饶舌的Legolas无奈地笑笑：“我当然会努力，但不做保证。”
*****
Elrond是在赶来幽暗密林的路上偶遇归来的Thranduil，他整队离去时被匆匆跑来的Legolas叫住。
“Elrond叔叔！”
上次Legolas这样称呼他还是在三百年前。如果是加里安，大概会瞬间提高警惕。当密林王子亲切地称你为叔叔时，意味着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您要走了吗？”
“是的。”
Legolas连蹦带跳跃下王宫外的高台，站在Elrond马前，仰着头。耀眼阳光穿过密林上方浓密的枝叶，已经变成温和的淡金色，铺照在王子朝气乖巧的面庞，格外赏心悦目。活过五千年的精灵多半清心寡欲，尤其Elrond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很少有什么能激起他的兴趣，然而此刻，对比家里那对太过活泼的双胞胎，Legolas真是乖巧得令人嫉妒。Elrond想不明白，乖戾傲慢的Thranduil凭什么会得到造物主的偏爱，拥有这样一个可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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