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的樱花开了,清风拂过时,花瓣如雨纷落,像梦境一般美好。 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的时候,我曾经和人打了一架。那个人在赏花会上说我未婚夫的坏话,我扑过去将他按到地上,抬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揍,所有人都被我吓了一跳。 廊檐下的瓦片被风吹动,玎玎珰珰地发出悠扬的鸣响。寝殿里早就不需要哄小孩子开心的东西,我将那些瓦片解下来,重新系到我自己房间外面的廊檐下。 三个月大的婴儿,睡觉时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但你如果将手指伸过去,他会张开肉乎乎的拳头,抱住你温热的指头。 据说,这只是婴儿的条件反射罢了。 我坐在廊檐下,仰头看着被风吹动的瓦片,那些瓦片用漂亮的彩绳系着,过了这么多年,微微有些褪色。 玎珰——玎珰—— 寝殿那边的侍从找到我,说让我立刻过去一趟。 让我过去能有什么事呢,青色的彼岸花还没有到盛开的时节,鬼舞辻无惨派了大批人马去寻找那位医师提到过的地点,估计是打算让人蹲点据守。 我的日子过得愈发清闲,除了捣药,平时几乎没有别的事情,俨然已经进入了退休状态。 来到寝殿时,清瘦的身影坐在窗边,我绕过几帐,他几乎是立刻就朝我看了过来,英俊的眉眼透着沉沉郁色。 “阿朝,”青年时期的无惨嗓音微哑,“我醒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 红色浓稠的眼瞳紧紧盯着我,他的脸色本来就苍白,此时看起来更是没有什么血色。 我看了他许久,慢慢来到他身边。 “你睡了很久。”我放轻声音,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原本的无惨忽然回来了,为什么?这个身体里沉睡着两份记忆吗? 他抓住我的手,属于青年的手瘦长白皙,薄薄的皮肤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你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苍白的手指寒凉似冰,我将他的手反握到掌心里,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暖和起来。 “坐在窗边吹风会受凉的。”我唠唠叨叨地将他说了一通,这才顿了顿,回答,“我之前给你煮药去了。” 我决定暂时不去考虑别的,那些都不重要。 闻言,无惨的表情稍缓。 他微微低头撇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语气冷淡地说: “那些药太苦了。” 他以前可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高傲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几眼,总觉得他醒来之后的反应不太寻常。 无惨蹙了蹙眉,脸上露出微微嫌弃的神色:“这身药味是怎么回事?” 不过,任谁昏迷不醒几个月,醒来后总要花一段时间调整。 “宅邸里来了一位新的医师。”我观察着无惨脸上的表情,他的反应很平淡,可以说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抱任何期待。 我握了握他的手,认真地告诉他:“无惨,这位医师会治好你的,相信我。” 相信我,不要医闹。 无惨轻轻动了动手指,眼瞳微敛,半晌,才应了我一声。 我觉得他的态度十分敷衍,明显没有把对方当一回事,但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暂时作罢。 他十分不喜身上的那股药味,好在天气温暖,用水简单擦洗一下身体也无妨。 新换上的里衣洁白柔软,我让他又披了一件外袍,脸色苍白的青年神情恹恹,眼窝下透着淡淡的青色,我让他枕到我的膝盖上,拿起木梳帮他梳头发,他总算看起来高兴了一点。 春日的午后阳光温暖,庭院里的樱花被风吹落进来。 乌黑的长发似海藻浓密,柔软弯曲似浅海的波涛,我顺着起伏的海浪往下梳,梳齿分开漂亮乌黑的长发,柔顺光滑的质感恍若上好的绸缎。 无惨阖着眼帘,安安静静的模样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晒太阳的猫。如果他是猫的话,他一定是一只漂亮又高傲的黑猫,尾巴尖微微打着卷,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如果他要午睡的话,可不能在这里睡着了,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被子,不知道自己的手够不够长,能不能在不挪窝的情况下把被子拽过来盖到他身上。 这么思考着时,无惨坐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乌黑的长发从我的指尖滑走散落。他披着外衣,背对着我坐在廊檐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按在眼睛上。 “……无惨?” 我以为他不舒服,有些担心地凑过去,他似乎并不想让我见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侧身用肩膀隔去了我的视线。 沉默片刻,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是夏天?” 樱花从枝头飘落,我看了一眼庭院,迟疑起来: “……不,是春天。” 短暂的插曲很快被我抛到了脑后,这句话说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无惨变得有些粘人。 我守着他吃饭,守着他睡觉,守着他喝下苦涩的汤药,在他坐在窗边看书时帮他披上衣服。 他喜欢让我帮他梳头发,喜欢的具体表现形式就是不拒绝。枕着我的膝头休息时,他喜欢握着我的手,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摩挲我的左手指根。 春末的时候,药方差不多定下来了,其中有几味药材需要我去宫中跑一趟。我清早出门,这样正午时分就能回到宅邸,取药的过程还算顺利,没有遭到什么阻拦。 我将药材交给阿夏,前往寝殿,穿过连接两殿的桥廊时,听见有人唤我: “阿朝。” 我下意识回过头,鬼舞辻无惨披着外衣立在廊檐下,乌黑的长发,殷红的眸,面色苍白如鬼魅。 心头剧烈一跳,我忽的回过神来,但是晚了,他将我的反应完完整整地收入眼底。 那一瞬间他露出了我无法形容也无法理解的表情,好像看到死人复生,像是死去的自己又活过来了一样,那神情出现得极其短暂,像冰川下的一道裂缝,火石擦燃时的一簇火花,眨眼就被黑暗而滚烫的愤怒盖了过去。 颈侧迸出青筋,鬼舞辻无惨将指骨攥得咯咯作响,眼神像要择人而噬的蛇。 “……朝、日、子。” 他语气阴冷,仿佛要将那个名字在唇齿间咬碎磨烂了吞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记忆融合,朝日子就掉马了 朝日子:……艹 感谢在2020-06-15 15:17:23~2020-06-20 09:3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川山霧 40瓶;我有好好的填名字、谁书、WYUE 10瓶;墨绿的斗篷 6瓶;赤空鹤凛、造物三島 5瓶;fu° 3瓶;雨山芋 2瓶;Claire、浮想联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平安·六 我一开始没有想逃跑。 倒不如说,大脑空白的瞬间,我什么都没想。 因为对面的人率先露出了野兽般的眼神,因为对面的人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我,我才会转身逃跑的。 身体率先一步察觉到了无惨的意图,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后退一步转身跑掉了。 我穿过挂着青铜吊灯的长廊,侍女的服饰十分碍事,长长的裙摆一直拖到地上,我扔了外衣,像脱壳的蝉那样,将厚重的外壳一掀,飞快地奔跑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浑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头脑,在耳边鼓噪不休。 但这次追着我的不是举着火把的侍从,黑暗的天空中没有雪花飘落,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更加狠戾急促。 那道声音过于滚烫,被飞溅出来的火星子碰到好像都会立刻燃烧起来,我跑得更快了,绕着长长的、极其笔直又无比曲折的走廊,用尽力气奔跑,直到远远的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重物落地,惊呼响起,周围的侍女随从手忙脚乱地围上去。 “……滚开!” 我慢下脚步。 那个身影推开周围的人,踉跄着想要站起来。 如果他能撕碎身边的那些侍女仆役,他估计早就这么做了。 但是他不能。他现在甚至连站立都做不到,脆弱的肺部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已经到了极限,像破碎的风箱一样发出短促的声音。 「朝日子。」 “朝日子!” “朝……!!” 那道声音像紧绷的线一样骤然断开。 鬼舞辻无惨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我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吐血都是轻的。他拖着病重的身躯跑了这么远,现在还能推开周围的侍女仆役,嘶声诅咒他们不要靠近,像受伤的毒蛇一样,不管是谁凑上去都会被恶狠狠地咬上一口。 周围的人似乎被吓到了,但他们拿鬼舞辻无惨忽如其来的发疯毫无办法。 “回去吧,大人。”他们颤抖着声音哀求,“您的身体这样下去真的会受不了的。” “……谁允许你们命令我。”无惨的声音阴寒至极,仿佛会沁出血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告诉我该做什么!” 尖锐的物体划过木地板,被推开的仆役撞到了屏风,屏风扯倒几帐,置物架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落下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目血红,胸膛随着急促的喘息上下起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都给我让开。” 那些人和他对峙着,仿佛在小心翼翼地和一头野兽周旋。 我听见自己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鬼舞辻无惨现在就算想要对我这么样,他也没这个力气了。 我忽视扎到我身上的视线,弯腰打算将乌发的青年扶起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我几乎以为自己加重了他的病情,他似乎撑到了极限,身形一晃,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身上。 周围的人很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趁这机会赶紧去煮药。 鬼舞辻无惨的身上有血的腥甜和药的苦涩,他抓住我的手腕,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沉,可能是他故意的。我被锁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帮助病人顺气。
“……你还知道回来。” 我没吭声。 作为刚刚还在吐血的人,鬼舞辻无惨十分有闲心地讥讽我:“你怎么不直接让我死了算了。” 他攥紧我的手,我低估了他还有多少力气,人类虽然没有尖利的指甲,但用力掐人的时候还是蛮疼的。 “这不就是你的愿望吗?”无惨冷冷地说,“我死了,你也就解脱了。” 我依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我在等他冷静下来,等他发完脾气,我们可以像两个重生的成年人一样谈一谈。 但是鬼舞辻无惨明显不这么想。可能鬼和人类在这一点上就是不同吧,他明明都一千多岁了,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岁月的影响,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个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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