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死,是不是。” 言语是刀,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刺伤人的武器。 但他似乎介意这个问题介意得不得了,我不回答,他就一直死死盯着我。 由于我不搭腔,他眼中的神色阴沉下去,轻笑一声,声音充满嘲讽:“真可惜,你的希望落空了。” 鬼舞辻无惨不断说着冰冷又恶毒的话,偏偏又不肯放开我的手。我帮他顺着气,见他不咳嗽了,说话换气也变顺畅了,终于问了他一句:“说完了?” 我直起身,在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往后退开些许,给彼此之间留出距离。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谈一谈。”我心平气和地说,“我希望你能治好病,你肯定也想活下去,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以后要怎么办。” 说着,我试着挣开他的手,他神情微变:“凭什么。” 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我抬头看他。 “凭什么另一个「我」就不一样。” 鬼舞辻无惨眼神阴郁,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发白。 “你为什么对他不一样。”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为什么会突然认出我来,原来是拥有了青年无惨的记忆吗? “按照命定的轨迹,他以后也会成为杀人犯,刽子手。”无惨含着戾气说,“他和我没有任何不同。” “不,你们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一样。 因为不想露怯,不想显出动摇,我强迫自己直视无惨,一字一顿地回答:“他还什么都没做。” “那个「无惨」现在还没有杀害任何人,这就是你和他之间最大的不同。” 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然加重,但我并不觉得疼。 鬼舞辻无惨一把将我扯到身前,我微微仰头,海藻般乌黑浓密的卷发几乎要落到我的脸上,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瞳血红,好像我刚才猝不及防捅了他一刀,痛得他微微发抖。 那隐秘的颤抖可能是我的错觉,他摆出冷静的表情,语气漠然地告诉我:“那些人都还活着。” 我恍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在说什么。 鬼舞辻无惨咬着这个事实,将自己过去犯下的罪业咽得干干净净:“被我杀过的那些人,现在都还活着。” 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所以就不算了吗?” 曾经杀过人,但现在时间重置了,做过的事情就不算数了吗。 我抓住他的手:“你放开我。” “不。” 鬼舞辻无惨冰冷地说:“你之前说过的,会放下过去的一切。” “那不是让你宽恕自己罪行的借口。”我深吸一口气,“无惨,你还觉得自己不会受到天谴吗?” 红梅色的瞳孔缩了缩,看似冷静的表情浮现出恼怒的神色。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已经抬手掐住我的脖子了。 但他现在不仅跑不过我,真要动手的话,会落下风的人是谁还不一定。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这是好不容易可以重来的机会,应该珍惜才对。” 无惨:“不愿意重来的人明明是你。” 我停住了。 半晌,无惨重新开口,以交换条件般的语气说:“搬回寝殿。” “我不。” “你搬不搬?” “不搬。” 我侧过头,不看他。 “朝日子。”他声音紧绷。 “我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我轻声说。 庭院里的樱花漫漫洒洒,像绯红的云霞一般从枝头飘落。熟悉的场景如同记忆的复刻,但我知道不会再有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爬上那高高的院墙,捧着柿饼来找她体弱多病的未婚夫。 那一瞬间,他似乎想说什么。我以为他会反驳我,鬼舞辻无惨不掩饰本性的时候,很少从口里说出动听的话。 “如果……当时我知道你会去,”他的声音十分艰涩,僵硬得像是喉咙里硌着尖锐的石子,“我会放过那场宴会上的人。” 真奇怪。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居然觉得他似乎可能在道歉。 “……” 真奇怪啊,大脑一片空白,我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的,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 时间这般漫长,我以为我已经忘了。 原来。 原来,我还是想要听到一声道歉的。 就算已经让自己放下,当年的那个小姑娘,其实还是希望能听到一句对不起。 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 “……我没想过你会去。” 他低声又重复了一次:“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去。” …… 庭院里的樱花凋谢了,花瓣铺了一层又一层,好像下了一场浩大的雨。 我没有搬去寝殿,依然和阿夏住在一个屋子里,在房间里翻看这些年无聊写下的日记时,阿夏探头探脑地从走廊上冒出来,笑眯眯地告诉我她带了一个礼物。 抬起头时,我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只猫。 三花色的幼猫窝在她的怀里左扭右扭,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看起来活泼好动又可爱,是会满庭院追蝴蝶的类型。 “……哪来的?” 话虽这么说,在看到这只猫的瞬间,我已经明白了这是谁送来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走严谨剧情,番外是用来补偿遗憾的.jpg 感谢在2020-06-20 09:37:32~2020-06-25 13: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不行? 24瓶;杰xi的小娇妻呀 20瓶;清空 15瓶;闻鹿鸣 10瓶;墨一清、爱yuzuru的蘩祁 5瓶;贫道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平安·七 猫没有成为我的猫,但它成了这个宅邸里最自由的生物。 它每天上蹿下跳,人类的规矩和礼仪对它来说形同虚设,只要是看起来能爬的东西,不论是侍女长长的头发,还是竹帘垂下的穗子,都没能逃过它灾难般的好奇心。 作为一只猫,而且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猫,它的使命就是在庭院里追蝴蝶,有一次不小心掉进池塘,湿淋淋地被人捞上来,没过几天又恢复了活泼好动的模样。 年轻的生命可以犯错,也可以尽情闯祸,就算受了伤也会很快好起来,短暂的痛苦轻易便能抛之脑后。 因为猫的到来,大家喜笑颜开。 它现在是大家的猫了,每天都不愁有人喂养,只要不靠近寝殿,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你不喜欢猫吗?”阿夏斟酌着措辞问我。 我蹲在药炉边扇风,灰白的烟雾卷曲如蝴蝶的触须,慢慢悠悠地在室内飘荡开来。这里苦味太重,猫从不造访。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猫,而且想和别人一起养猫。 小猫会慢慢变成大猫,然后找到伴侣,结婚生子,这样又会有很多的软乎乎圆滚滚的小猫。 揭开炉盖,苦涩的热气扑面而来。 药煮好了。 方正的托盘上放着漆木描金的药碗,我看向阿夏,她立刻倒退一步,但她知道我是不会去寝殿的,和我僵持半晌后只能低下头颅,不情不愿地将端药的托盘接了过去。 窗外的蝉噪绵延成线,白砂地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寝殿和两侧的渡殿看起来犹如浮在白海中的岛屿。 占地广阔的宅邸自成一方天地,而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摆设,都熟悉得如同我身体的一部分。 朱桥下的池水映着晴空,竹帘在清风中微微晃动,映着光影的长廊我走过无数遍,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撞到廊柱。 我曾牵着那孩子的手,带他慢慢学步。一页又一页的日记,像到了秋天便会从枝头剥落的树叶,从他能够摇摇晃晃朝我走过来的那一天开始,不知不觉间堆满了时间的河流,像干燥的雨水一样潇潇而落。 听说我想辞职,宅邸里的其他人都十分震惊。曾贴身服侍过夫人的侍女已经十分老迈,自夫人去世后,她就一直有剃度出家的意向,因为公子体弱多病才留了下来,这些年已经不大管事。 她看我的目光十分复杂,听说她日夜为夫人焚香祈福,也许念经念得多了,悟出了点佛性,能看出我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也说不定。 “……你可是觉得累了?” 对方和我略略寒暄了一番,很快便直奔主题。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说不是的,但话语涌到嘴边,心底忽然感到了些许久违的茫然,有种落不到实地的空茫。 ……我觉得累吗? 我好像没有让自己去考虑这件事,而人一旦停止数算时间,岁月便会过得飞快。 那个孩子学会走路,学会喊我的名字好像才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对未来和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孩子踉踉跄跄地朝我的方向迈开步子,像所有新生的存在一样,像我存在于这个时间的意义一样,那般温暖柔和,真真实实地跌进我怀里,一把抱住了我的袖子。 那一刹那掀起的波澜,在心头涌动的滚烫之物,名字是什么呢? …… 我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 “你有心上人了?” 这问题格外直白,我回过神,表示否定。 对面的人忽的放松下来,紧绷的神情像积雪一样融化了。 虽然眼中还含着些许忧愁,但最难以跨过的那道坎原来是不存在的——对方带着这般表情,以我从她口中听到过最缓和的语气说:“那就留下来罢。” 她弯下腰,极其郑重地向我行了一礼。 “这个宅邸还需要你。” 说起来的话,对面的人应该算是我的上司。 上司都这么亲自发话了,其他人又是一副命都搭在你身上的可怜模样,就算铁了心肠想走也迈不开步子,只能把辞职一事暂缓,缓到秋季彼岸花开了以后再说。 我告诉自己,这不算逃避,我并没有想要逃跑。 我早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不会永远在这个宅邸里停留。只要解开了鬼舞辻无惨身上的诅咒,成功阻止命运的轮回,我会一身轻松地离开此处,平静地找个地方度过余生。 是的,我会从此过上只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以后每天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远离了京城,没有那些束缚的条条框框,就算日子清贫,也会因自由而觉得快乐。 季节由初夏转入盛夏。寝殿那边的侍从又来了,这次带着染有熏香的信纸,信纸绑在花枝上,展开的信纸上描着熟悉的字迹,优雅犹如春天的流水,沉静如同镜中的月光——一首和歌。 鬼舞辻无惨原来也是会写和歌的。 他是曾经名动京城的贵公子,风姿俊秀,才华无双,他当然会写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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